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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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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相视苦笑,蓝笙咧着嘴说,“告诉你一桩新鲜事,我家老夫人昨日往我房里塞了个小厮,那小厮眉清目秀,天生媚骨,想来是老夫人担心我断袖,特意指派来试探的。”
容与笑道,“令堂有胆色,真叫沈某佩服!她倒不怕弄巧成拙,万一中了你的下怀,那可怎么好!”
“郡主千岁有的是法子,我要是有半点不轨,那小厮还能活到第二日?你瞧着,不消三天,新妇就要进蓝府了。”蓝笙正摇头晃脑说得欢实,打眼一看,甬道那头佳人娉婷而来。
不甚丰腴,肩背瘦削,湖绿的半臂衬得面孔雪白。发式也不华贵,单单挽了个螺髻,髻上插了支珍珠步摇,倒愈发显得俏丽可爱。
蓝笙打心眼里的喜欢,这样的姑娘上天入地再难寻来第二个,若是错过了定要抱憾终身。
“暖儿!”他招了招手。
布暖哎了声,沿着假山阶梯上去,在亭下平台顿住了,仰头往上看,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候,抱松亭里的两个人的感觉却是南辕北辙。容与眯了眼,暗道蓝笙手段不错,不过相识第二天,竟熟络得老友一般。
那厢蓝笙是快乐的,从他这个角度俯视下去,暖儿的五官简直精细得无可挑剔。他深深看着,像在欣赏一幅画,顿了顿才道,“刚来不久。我打发人送了果子过烟波楼,你可收到?”
布暖点点头,腼腆道,“收着了,多谢你。”转而对容与道,“舅舅宽坐,暖儿找知闲姐姐去了。”
容与才要应她,蓝笙抢先一步道,“别忙走,来说会儿话再去不迟。”
身边的玉炉嗤地一笑,布暖曲起手肘悄悄顶了她一下,拿团扇遮了日头道,“不了,再过一阵太阳该照进亭子了,怪热的。你们说话也挪个地方吧!”
言毕慢慢下了台阶,顺着树荫朝渥丹园方向去了。
玉炉到底忍不住,掩嘴笑道,“依我说,蓝将军对你有意是千真万确的了。你瞧他的模样,看着你,两个眼睛都发直。”
布暖啐她,“你的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少女怀春最要不得,仔细让人骗去做二房!”走了两步想起来,回头奸笑道,“刚才路上遇见汀洲,你冲他拋媚眼儿了,是不是?别打量我是瞎子,我要告诉秀,叫她给你说媒,你且等着!”
玉炉大惊失色,“谁是汀洲?你别乱给我扣屎盆子,我可是不依的!”
布暖仰天大笑,“我也叫你尝尝这味道,你再敢把我和蓝笙扯到一块儿,我就把你瞧上汀洲的事公诸于众,不信你就试试!”



第十七章  青庐
晚宴备齐了,众人纷纷入座。
一家子团圆,本该是骨肉围坐的,偏偏多出个蓝笙来,别人倒还好,唯独知闲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凑巧两人的位置又是面对面,脸色便越发难看。
气氛有些尴尬,可人家蓝笙有的是能耐,八面玲珑谈笑风生,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知闲气得不轻,布暖坐在她边上也不得舒展,抬眼瞧容与,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比蓝笙更像局外人。不怎么开口,老夫人问了话他才缓慢作答,余下的时候只是安静聆听,会心一笑,俨然游离在尘世之外。
知闲无比幽怨,果盘里的一个青梅被她的指甲抠成了麻子,容与不看她,她想递个眼色都不能够。有时侯真的怨他,已经过了六礼,只差拜天地就成夫妻了,不说把她捧在手心里,最起码的关注还是应该有的,可他做得怎么样?她甚至觉得他对蓝笙比对她好,经常在一旁看着他们争吵,连句劝阻的话都没有。就是因着他的驰纵,才叫蓝笙这狗才有恃无恐。
她颓败叹息,侧过头对布暖道,“暖儿,我同你换个位置吧!”
布暖知道她硌应得难受,忙点头道好,两个人互换了座儿,布暖往她面前递了递菜,低声道,“你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还是怎么?”
知闲搁下筷子横了蓝笙一眼,“我的确是倒尽了胃口,还吃什么!”
长安入暑算早的,交五月的时节便有了腾腾的热意。这时不论宫廷也好,民间也好,设宴待客大多不在室内。趁着花好月圆,在屋前的场地上摆上一张长长的胡榻,一众人随意趺坐,赏花赏月,或是来上一段胡旋,彻夜笙歌,简直就是快意人生!
布暖看看远处婆娑的树影,暗道饭桌上坐着老对头,这饭是吃不安稳了。既生瑜何生亮,老天爷真会斗闷子。
蓝笙巴不得布暖坐到他对面,一餐饭下来时时刻刻瞧着知闲的嘴脸,任谁也受不了!
他眉开眼笑的给布暖让菜,“你要多吃些,不说长肉,对身子也好。”
布暖颇觉别扭,嘴里道谢,见老夫人探究的看过来,便扭捏着越发不好意思。
“知闲也吃。”容与夹了菜到知闲碗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晚上没吃什么,也不怕积了食,半夜里饿了倒麻烦。”
知闲快乐起来,容与向来凉薄,官场上应付,遇着同僚执手寒暄拍肩说笑是常事,回到家里独个儿枯坐几个时辰一语不发,连那点对巡街武候的温存体恤都没有。今天给她夹菜,那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大概是受了蓝笙的影响吧,这么想来,蓝笙也没那么惹人讨厌了。
老夫人放箸道,“六郎,端午的节礼我都让人备好了,这是你和知闲订亲后的头个节气,到了那天你亲自送到叶府去。虽是娘家亲戚,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你姨父姨母固然不计较什么,宗族里还有别的亲眷,女孩许了人家的都有个攀比,别失了知闲的脸面。”
容与抬头问,“知闲要回府过端午么?”
沈夫人笑了笑,“知闲是孝顺孩子,怕走了府里冷清,就不回去了。横竖十月里要过门,婚事之外还有两姨表亲这一层,也不能惹人非议。”说着又欢愉抚掌,“今年还添了暖儿,更是齐全了。咱们府里多久没这么热闹了?六郎也是,除了晤歌鲜少宴请旁人,往后多些个聚头,也邀军中郎将来家吃席,一则酒桌上好说事,二则我们暖儿的终身大事,你这做娘舅的要放在心上。”
在座几人各怀心事,霎时眼光如箭矢穿梭。容与道,“母亲说得是,孩儿谨记在心。近来朝中暗流汹涌,二圣也忌讳着朝臣拉帮结派,等过了这阵子再办不迟。至于送节礼的事,恐怕是不成的。”他做势沉吟着,“那日休沐是不假,但宫里有赐宴,二圣游骊山也需护卫,只怕我腾不出空来。”
明明满嘴扯谎,脸上却正经得真的一样,蓝笙听得吞声发笑,忙别开脸掩饰过去。心道这才是本事,人家当上二品将军也在情理之中,单瞧那糊弄人的手段,那份从容淡定,他不擢升,佛祖也看不过去。
沈夫人遗憾的拍拍知闲的手,“既这么也没法子,总归公务要紧,你也体谅他些吧!”
知闲心里遗憾,脸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勉力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方道,“容与哥哥只管忙他的去吧,我和暖儿在一处玩也使得。”
蓝笙趁势插话,“说起这个,我要讨老夫人一个示下。六郎素来无暇他顾,不比我这个浪荡人,军中最闲的便是我。暖儿才来长安,六郎又抽不出空来领着四处逛去。我想着,若是老夫人应允,晤歌就替六郎代劳了。”说着看知闲,语气变成了敷衍,“倘或知闲小姐有雅兴,届时一同前往,蓝某也夹道欢迎。”
瞧他那调调,纯粹就是捎带上她,这么的没诚意,!知闲像受了莫大侮辱,尖声道,“多谢你好意,我那日也不得空,叫暖儿单去罢了。”
蓝笙不以为然,转脸看着沈夫人笑道,“家母今早还念叨您呢,府里备好了菰叶和黍米,家母今日亲手裹角黍,蒸好了给您送来。”
蓝笙母亲是阳城郡主,身份地位不一般,因着蓝笙和容与交好,两边母亲也偶有往来。沈夫人听说郡主要给她送节礼有些惶恐,“劳郡主惦念,叫我怎么担当得起呢!”
蓝笙抿嘴笑,“我和六郎情同手足,老夫人这话太见外了。端午暖儿出游的事,听老夫人的意思。”
沈夫人自然道好,“你领着她,我也放心。暖儿愿意就跟着蓝家舅舅去吧,出去散散也好,长安端午可热闹呢!”
容与含了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老夫人这句“蓝家舅舅”指派得妙!他调过视线看蓝笙,那厮脸上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布暖低头应是,沈夫人问蓝笙道,“家里二位大人可托人给你说亲呢?你也该当婚配了,早些定了,多了门亲,逢年过节好有丈人家门槛走动了。”
蓝笙讪笑,“谢老夫人关心,我如今算是有了眉目,想来不多久就会登门提亲的,今年年下也该备辎仪送礼了。”
夜有些深了,沈夫人习惯早睡,笑了半天也乏了,只道,“如此方好。你们年轻人宽坐,我实在支持不住,这就回去歇息了。”
众人站起来相送,沈夫人在知闲和布暖手上各一拍,笑道,“我自己回去就成了,你们只管顽你们的。”对蓝笙道,“晤歌今晚留宿在府里,叫六郎瞧着安排。外头宵禁了,省得同那些武候多费唇舌。”
四人行礼如仪送别沈夫人,再坐下来便随性了好多,各传了凭几半歪着。男人们闲聊,汀洲和蓝笙带来的小厮不夷立在一旁不时插上一句话,主仆间相谈甚欢。
女孩子们这边不及男人们规矩重,玉炉和知闲的丫鬟搬来竹簟子在小姐身后胡坐,说些花粉胭脂的话题,再聊聊知闲那边婚礼上要准备的东西。
布暖问,“青庐是自己绣的还是外头买?”
所谓的“青庐”就是青布帐篷,旧习延用下来的习俗,在府邸西南角择吉地露天设帐幕,新人拜堂洞房皆在青庐里举行。普通农户用净布,官宦人家考究,要在青布上绣百子,也称作百子帐。
知闲笑得很幸福,偷偷看了容与一眼温声道,“不是外头买的,买来的东西不知道出处,用着也不安心。”
玉炉没心没肺的说,“是自己绣么?我们小姐女红了得,绣什么像什么。小姐,咱们也去帮忙吧!”
布暖心里咯噔一下,知闲立时变了脸色,布暖对玉炉愠怒道,“怎么混说,这是随便绣的么?要六个十全妇人焚香沐浴后才能动针的,不在外头买就是怕绣工没忌讳。”
玉炉猛然意识到,自家小姐是望门新寡,连婚房里都不好踏足,更别说碰那要命的青庐了。
她悚然大惊,期期艾艾道,“我真该打嘴,知闲小姐千万别恼我才好。”
布暖大觉尴尬,无奈道,“姐姐别见怪,丫头不懂事,回头我再教训她。”
那边容与侧耳听了很久,布暖低声下气的语调让他难受。什么青庐,哪里来这么多说法!知闲太过较真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他有些反感,眉头紧了紧。
知闲瞥见他眼神冷冽心下打突,容与对这个外甥女似乎是疼得厉害,他们是骨肉,自己原本和布暖沾不上边,更要处处留神,免得一不小心伤了容与感情。
她侧过身子对布暖和善的笑,“这有什么,还值得这样子!她是好意,你别怪她。青庐早就齐全了,装了箱子锁在我屋里呢!”又看她手臂,问,“我打发人送去的臂钏怎么不戴上?是不喜欢么?”
那个臂钏有九圈,金镶玉的质地,两端用银丝编成环套,能随意调节大小,很是精美华贵。布暖腼腆道,“我还没谢你呢,不是不喜欢,是可惜了我没有你这样的胳膊。你瞧瞧,”她撸起衣袖给她看,调侃道,“不长肉,断乎衬不出那条脱来。戴上反而东施效颦,叫一朵花儿插在我这牛粪上,我都不好意思的。还是等胖些再戴的好,这会儿先放着,我一日一看也足意儿了。”
知闲打量眼前的手肘,白璧无暇,纤细得轻轻一折就会断了一般。这样玉做的人,哪个男人不爱到骨子里去?她眯眼看蓝笙,料着他如此殷勤,说不定就有那个心思。
她得意笑起来,若是不假,那蓝笙这辈子就要被她压一头了。



第十八章  无凭
蓝笙耳朵尖,她们说什么胖不胖的,他那里来了精神,探身道,“你在你舅舅这里只顾安逸将养着就是,心思放开些,吃睡随意,还愁胖不起来么!”
知闲逮着机会忙道,“这话有理,你要吃什么都同我说,咱们姊妹一样不必顾忌。若是我这里办不妥的,还有你蓝家舅舅,他神通广大,就是你要星星,他也能想辙给你弄了来。”
蓝笙果然不乐意了,眄眼道,“我尚年轻,叫舅舅把我叫老了,还是直呼名字的妥当。”
知闲嗤笑,“要论辈分,你和容与称兄道弟,怎么不好做舅舅?你大了暖儿九岁,应声舅舅也不委屈你。还是你嫌弃我们暖儿,不愿意和她攀亲带故?”
布暖很想捂耳朵,又杠上了,三句话不对就要吵,还是不碰面的好。
蓝笙显然是担心布暖误会的,扔了手里巾栉道,“我没空和你斗嘴皮子,嫌不嫌弃的都与你无关。我待暖儿好,她知道就成了。至于你,贤淑一些,笼络住你的郎君才是正经,到底谁也不愿意娶个母老虎回家。”
知闲面红耳赤,啐了他一口偷偷觑容与脸色,见他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却再不敢和蓝笙缠斗了。规规矩矩坐了一会儿犯起了困,掖着眼睛对布暖道,“我坐不住了,要回碧洗台去了,你走么?”
也没等布暖回话,容与仰头看看天色,起身说,“不早了,都散了吧!”一面接过汀洲送来的灯笼交给知闲身边的垂髻丫头,吩咐道,“好生给小姐照着道儿,路上或有不平整,要仔细些。”
丫头福身应是,知闲失望地看他一眼,多希望他能送她回去,肩并肩走上一段路,再说上两句体己话,这才有未婚夫妻的模样。可他呢?从没有寻常人的软语温存,一盏破风灯就把她打发了。
她一肚子怨言难以说出口,要做都督夫人就要大方沉稳,宗族里所有亲戚都眼热她许了沈容与。世人说上将军是儒将雅臣,他人后凉薄有几个人看得见?她卑微的爱就像一场修行,不知还要单独走多远……也许等成亲之后就好了,夫妻一体,那时候他总能多关爱她了。
容与目送了知闲,转头问瞿管家,“梅坞都收拾好了么?”
瞿守财躬身笑道,“丫头知道今晚有宴,早就各处擦洗过了,过去就能安置的。”
梅坞简直就是为蓝笙盖的!朝廷有令,宵禁之后闲杂人等不得走动,留了晚饭,就意味着要接茬留宿。他常爱和容与厮混在一处,每每过夜就住梅坞,已经形成了惯例。下头人一见他晚饭时候来就赶紧归置,以往他觉得不错,梅坞景致好,离坊墙远,睡个懒觉不会给开市鼓吵醒。可眼下又不满意了,因为梅坞和烟波楼隔了好长一段路,他不能顺道送暖儿回去,不能在楼前同她依依惜别,梅坞那点好处断不能强过佳人在侧。
他挪到容与身边,靦着脸笑,“今晚我住竹枝馆吧!”
容与让了让,偏头打量他,“竹枝馆只有一张床,你睡哪里好?”
“挤一挤就成了,大不了你睡外头,我靠墙睡。”蓝笙觉得自己作出了极大的牺牲,女人才睡床内侧,他屈就得这样,沈六郎还有什么可推托?
容与的眉梢挑起来,“你我同榻而眠,传出去还做不做人?”
是啊,这世道断袖忒多,男女避嫌倒罢了,男人和男人也不能含糊。何况两人都未成婚,弄出什么风言风雨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蓝笙没计奈何,只得对布暖道,“夜这样深了,既然有容与同行,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些吧!”
布暖懵懂点头,到底不是木讷的人,总能隐约感觉到些什么。她抬头看他,他笑吟吟的,眼里有温暖的光。她避开他的视线欠个身,“我省得,你也早些安置吧!”
容与紧抿着唇踅身下露台,也不知怎么,心里一直不大痛快。他转脸看布暖,她站在风里,臂上画帛翩然飞舞,倒像佛教壁画里的飞天。他自嘲的笑,眼下自己也婆妈了,他现在的心情大约和当年的布如荫是一样的。以前曾听说姐夫在布暖许给夏家时,独个儿躲在书房里哭过一场。自己如今看着蓝笙大献殷勤,心里的滋味也难以言说。
布暖匆匆赶上来,看容与不言声,也不敢擅自搭话,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转过一片垂丝海棠林,他渐渐放慢了步子,转过身若有所思的凝视她。
布暖忙顿住了脚,怔怔的问,“舅舅有什么吩咐?”
灯火映照下的脸温婉倾城,在一簇叶繁花茂的海棠边驻足,盈盈相望,秋波若水。
容与踟蹰一下方问,“你瞧蓝笙这人怎么样?”
布暖和玉炉面面相觑,玉炉欢快无比,扣在她臂弯上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看来是给玉炉说中了,连舅舅都看出端倪来了。布暖有些伤心,他们都急着要把她配人,她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只要有人愿意娶,他们就乐意成全。
她低下头摆弄宫绦,落寞道,“我和蓝将军昨儿才认识,并不知道他为人怎么样。舅舅问这个做什么?”
容与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含糊唔了声道,“没什么,他是个热心肠,和我私交甚好……”言罢又顿住了,皱着眉发现自己居然词穷了。
布暖听得云里雾里,似乎不像要替她说媒,难道是在为蓝笙的热心过头作诠释?反正不管怎么,只要不说让她多留意蓝笙,一切都好商量。
她笑了笑,“不消舅舅叮嘱,暖儿自当视同他如舅父。”
容与琢磨了一下,他原先不是这个目的,怎么到最后弄成了这样?当真认起舅舅来了!他缄默下来,背着手缓缓朝海棠深处踱去。
玉炉摸不着门道,凑到布暖耳边说,“六公子是什么意思?”
布暖嘟囔,“我怎么知道!你没听他说他和蓝将军私交甚好吗,横竖是叫我敬重蓝笙,叫你们这些人别打他的主意。”
玉炉垮着肩叹气,“六公子真是的,小姐得一良配不好么?那样严苛,竟是没有半点人情味。”
所幸她们落下了一大截,布暖探身看,容与裹着袍袖已经到了醉襟湖边。虽不担心玉炉的话被他听见,也不能由着丫头口无遮拦,便恫吓道,“你留神些,这里不是洛阳。你也听说了府里规矩,不妄语是头一条,你再这么的,回头看把你撵出府去!”
“弄得庙里训诫似的。”玉炉吐吐舌头说,见布暖步子加快,忙不迭追了上去。
地上有几片落叶,大日头下晒了一天抽干了水分,一脚踩上去,顷刻间粉身碎骨。布暖的鞋底脆响连片,容与下脚却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她歪着头想,莫非上将军怜惜,不忍心作践那些凋落的树叶?这样伟大的情操,高山仰止,令人钦佩。
容与不经意回头,看见她正出神,奇道,“怎么了?思量什么事?”
布暖应道,“没什么事,想问问舅舅,为什么要让开那些枯叶?”
她满怀期待,料想着他八成会有一通悲天悯人的感慨。谁知他垂眼瞧了瞧,温吞道,“踩碎了都落到砖缝里去了,怕明天不好扫。”
布暖哦了声,颇有些伤感。她真是傻了,怎么会期望一个披甲戴刀的将军,在金戈铁马的同时还兼备风花雪月的心思!穿着大襟遥郏雎渫氐拇狗⒕湍鼙涑晌娜嗣矗可辖沉烊宰永锬睦锘褂锌盏囟笆裁椿ɑú莶荨
容与是个睿智的人,单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一笑,姑娘家果然长的是七窍玲珑心,男人粗旷,断然不能相提并论。
他拿脚尖踢路边的落英,寡淡道,“我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伤,其实是厌倦。你瞧,多像尸骸遍野……”他说着,见她脸色发白一时有些尴尬。凑巧到了湖边廊亭,烟波楼近在咫尺,他回望她,“你困么?”
布暖摇头,“舅舅困么?”
真是奇怪,说起来今天也挺操劳,场面上宴客是最累人的,到了这个时辰本该歇下了,谁知竟一点睡意都没有。容与笑了笑,指着前面石凳道,“咱们去那里坐坐。”
玉炉早已哈欠连天,布暖打发道,“就在跟前了,你要是乏了就回去,舅舅不是外人,不碍的。”
玉炉正巴不得,她是个一根筋,太阳落山就急着找床的货。折腾到三更天,已经难为坏她了。
“那我先去给小姐备香汤。”她把风灯的挑杆塞给布暖,冲容与肃拜道,“婢子先行告退。”
容与微颔首,不说话,接过布暖手里的灯往廊亭下去,把挑杆插在檐下的透雕石洞里。
几步之内被照亮了,布暖提着遥沟巧咸ń住H萦朊娉斫蠛牛驹谒砗竽狗缥⒘梗髌鹚孤涞姆ⅲ克柯坡频姆裳铩
他往边上挪了些,指指旁边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布暖还记着临来长安前父亲对她的教诲,不与男子同席坐,挨肩并坐更不成体统,于是留神空开一个身位,如此也不算逾矩了。
容与不置可否,只是心下好笑,不愧是布如荫家的小姐,一举一动都合乎标准。他眯眼看竹枝馆前的水廊上燃起的灯笼,其实这个决定有些任性,他自己没有睡意,就拉着她作陪。布暖是个善性的孩子,对他存着畏惧,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风明月,夜色静谧,单就是觉得怡情悦性,脑子里便是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第十九章  繁缨
布暖飞快的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他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深刻,睫毛纤长。也许因为理性,不笑的时候很冷漠,但越是这样,越显得隽秀。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直直注视着湖面,一言不发。草根下柳树底虫鸣一片,她不明白这大半夜的舅舅为什么要在湖边枯坐,或者是有心事,她是个晚辈,也不方便问,单只陪他坐着,算是尽了一份孝心了。
容与终于调过视线,飞快在她脸上转个圈,又调开去,“知闲前头同你聊些什么?”
布暖不防他问这个,她们说话都是零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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