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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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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姜撇嘴:“一直都有。”
“公西吾?”
“嗯……”
“嗬,没想到,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什么叫故意做给你看的?”易姜莫名其妙。
魏无忌笑了一声:“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他还会这么对你?”
易姜皱眉:“你监视我?”
“非也,我监视的一直都是公西吾,可惜他防范的太严密了,只在最近有了点机会。”魏无忌朝她暧昧地挤挤眼:“他好像对你格外上心,我一直想找出他的弱点,可这么多年他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现在却跟你走的这么近。据说你们师兄妹还去深山幽会呀,不错嘛。”
“……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只相信我知道的。”魏无忌的手指拨弄着茶盏上的漆纹,神情变得漫不经心:“我和公西吾明面上没见过几次,但暗着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女子感兴趣,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师妹,你真的觉得他值得你托付真心?”
易姜感觉他这句话恰好捏住了自己的七寸,将她一直拒绝去想的问题赤。裸裸地挑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无忌盯着她:“好友,你在装傻吗?赵国如今局面,难道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当然没有!”易姜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你一进门就要搀和进赵国来,原来你怀疑我跟公西吾合作?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因情误国的人?”
“那我该如何解释这次战事偏偏只有齐国得了好处呢?”魏无忌放下茶盏:“你不妨考虑一下离开公西吾,与我合作,他可能只是在利用你。”
“说到底你还是想让魏国来分一杯羹。”易姜冷笑:“可惜要叫你失望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反对赵国任用田单的。”
魏无忌的脸上明显写着不信。
聃亏忽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脚步有些仓促:“姑娘,新齐地发生了骚乱。”
新齐地就是那三座赵国割让给齐国的城池,这个时候发生骚乱,时机实在奇怪。但易姜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点了点头。
魏无忌狐疑地看着她,等聃亏出了门,忍不住问道:“你好像知道要发生骚乱?”
“当然,就是我派人去撺掇的。”
“……为什么?”
“骚乱之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很多东西,比如钱,比如壮丁。”
魏无忌恍然大悟:“你要留三座空城给齐国?”
易姜白了他一眼:“这样你还认为我跟公西吾是在合作吗?”
他愣了许久,讪讪地笑了一下:“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但随即他的眉头又渐渐皱起,“有人说齐国活靠田单,强靠公西吾。一个能让齐国起死回生的人,你是斗不过的。”
易姜抿了抿唇,这话她是第一次听说。也许公西吾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事时你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但到最后一定会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会有回报。就像他当初下山没有选择强大的秦国,却跑去了刚缓过气来的齐国一样,如今齐国成了唯一可以与强秦对抗的强国。
这是不是跟他选择自己一样?如果强秦是桓泽,她也只能算是当初刚有起色的齐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收回思绪,易姜执勺又给他添了盏茶。
“你以为我说他强是指他的能力?”魏无忌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以他对齐国的贡献,为何一直只做了个上卿?为何天底下都没什么人在意他?”
易姜忽然想起刚开始她甚至都不清楚公西吾的下落,的确如他所言,公西吾一直都很低调,便下意识地问:“为何?”
“我不知道。”魏无忌撇撇嘴,一脸无辜:“所以除去他的能力,你更该担心的是他的目的。”
易姜默然。
她的确没想过,以公西吾的能力,要做齐国相国很简单,为何非要借田单入赵才做?也许这不是偶然,也不是他忽然有了往上爬的念头,而是早就计划好的。
这个计划造就了他现在既是齐国相国又是赵国上卿的身份,而田单成了赵相,无疑能让他更便利地把握住赵国,他仿佛直到此时才横空出现在世人眼中。
到底是什么目的需要他这样费心的安排?
“我好像成功挑拨了你们呢。”魏无忌笑着抿了口茶,起身道:“太罪过了,我还是先告辞了。”
“等等。”易姜叫住他,这人看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其实肚子里全是主意。她给自己也添了盏茶,脸上堆起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魏无忌又坐了下来:“什么问题?”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当初是你请你姐姐说服平原君救我出狱的。”
魏无忌点头。
“你还说你是受人所托。”易姜牢牢盯着他:“那个人是谁?”
魏无忌笑得狡黠:“想知道的话得有等价的秘密来换才行。”
易姜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到道:“如果我拿公西吾的目的来跟你换呢?”
魏无忌神情略有变化:“那倒是可以考虑,但你首先得知道他的目的。”
“我一定会知道。”
魏无忌盯着她的双眼,大概是被她眼神里的坚定说服了,点了一下头:“好吧,成交。”
“是谁?”
“还能有谁?”他笑得阳光灿烂:“当然就是你的情郎公西吾啊。”
“……”易姜诧异地直起身子,怎么会是公西吾?
按照公西吾的说法,因为桓泽爱慕他被拒,要求与他比试,然后失败入狱。可公西吾既然将她送了进去,为什么又要救她?如果要救她,为什么又要等到那时候才救?当时她已经在牢里待了两个多月了,桓泽本尊则要更久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已经黑了,却忽然开始下起大雨,这时节已经很热,雨水却丝毫没有冲淡空气里的热度。
公西吾正在处理政务,童子进来禀报说亚卿来了。
他放下笔,抬头易姜已到了门边。她收起伞沥了沥水,放在门口,走了进来。
今日她竟然穿了女装,长发分两侧梳至脑后束起,发上戴了一枚精致的华胜,垂珠悬在额前,那张脸犹如被明珠烘托,居然还上了妆,黛眉朱唇,看起来竟有了丝风情。身上深衣雪白,腰带上配着盛满花瓣的香囊,每走一步都有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
公西吾一直目视着她走到跟前,微微笑了笑:“师妹今日与众不同。”
“我是来恭贺师兄的。”易姜没坐在对面,而是依着他身旁坐了下来:“师兄如今是相国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西吾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许:“我已收到贺礼,三座空城。”
易姜低头叹气:“师兄这是在怪我了。”
公西吾伸手揽了她一下:“没有的事,我很佩服。”
易姜抬头看着他:“你以后是不是就没什么机会留在赵国了?”
她这话说得有些哀愁,公西吾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战事未了,我不会走的。”
易姜偎进他怀里,眼睛盯着他案上,那里全是一卷一卷的竹简。
“师妹要看吗?”公西吾扶她坐正,随手抽了一卷竹简朝她递了过来。
易姜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他这么大方地就把竹简递给自己,倒弄得像是她有意要窥探一样。她接过来展开扫了一眼,又递给他,摇摇头:“密密麻麻的,看不下去。”
公西吾笑了笑,随手扔在案上,起身道:“既然来了,一起用饭吧。”
易姜点点头,跟着他起身走出书房。
大雨停了,残余的水滴沿着瓦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的住处似乎永远只有寥寥数人,回廊上静悄悄的,甚至都没有悬灯。
易姜跟在他身后,忽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公西吾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师兄,当时我在狱中,每日也是这样黑洞洞的。”
“怎么忽然想起狱中的事了?”公西吾手托着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易姜依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我很后悔,当初那么不懂事,非要和你比个高下。”
“那倒没什么,只是你当时还病着,在牢里太危险,又不肯出来。”公西吾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
易姜心里慢慢过滤着他的话,原来她之前猜想的没错,桓泽这副身体的确是有病的,但这么久了都没听他和聃亏提起过,实在奇怪。
难道当时就是因为桓泽拖着病体又不肯出来,他才请魏无忌出手救人的?
“相国,”童子走近,向公西吾见礼:“有客到访。”
“现在?”公西吾看了易姜一眼,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回掉对方,易姜抢先道:“师兄去忙吧,我改日再来就是,反正多的是机会。”
公西吾只好点头:“那好吧,我送你出门。”
“不用了,别让客人等太久。”她笑了笑,越过他走了。
一直到大门口,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雨伞还丢在书房门口,只好又回头去取。
书房的门仍然开着,里面的灯就快没油,光线微弱。易姜拿了伞,目光又落在案上那堆竹简上,犹豫着抬起脚,忽然脚步“叮”的一声轻响,一支短箭射在门槛上,堪堪离她脚面咫尺。
她强忍住回头查看的冲动,装作毫不知情般低头擦了擦鞋,站直身子抖了抖伞,原路返回走了。
正厅里,童子轻手轻脚走到公西吾身后,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公西吾找了个托词暂别客人,起身去了书房,刚到门边,从远处闪出一个黑影。
“谁叫你贸然出手的?”
“我以为她想进书房。”
公西吾左右扫了一眼:“你的箭射在何处了?”
“就在门槛上。”
公西吾蹲下。身,手指轻轻抚了一下门槛,上面有个小小的圆坑,而造成这圆坑的短箭却没有了踪影。
☆、第36章 修养三五
易姜的房里点了好几盏灯,裴渊和少鸠一人着白一人着黑,像黑白无常一样左右坐在她对面,牢牢盯着她的手。
她的手里拿着一支细小的箭簇,正在灯火下细细端详。
会得到这东西,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之所以去找公西吾,全是因为魏无忌的那番话,原本的计划只是想从公西吾口中打探出当初他与桓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西吾对她全不设防,甚至她只是瞄了一眼他的桌案便将竹简递了过来。易姜当时还有点生气,感觉他误会了自己。她始终认为两人之间无论如何争锋相对都应该是政治上的事,彼此之间的感情不该参与进来,所以看了一眼就还了回去。但在还回去的时候,她瞄到了案上另一份竹简。
那份竹简本来被上面的竹简压着,公西吾随手拿掉上面那卷竹简递给她,她才得以看到它。
竹简用细细的牛皮绳捆扎着放在那里,结绳处写了两个字,没什么特别,而易姜之所以注意就是因为那两个字。虽然不认识是什么字,但她觉得有点眼熟,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所以后来回去拿伞时,她便有点犹豫是不是该进去再看一眼,没想到一抬脚就被强行止住了步伐。
她借着擦鞋将短箭拔下来,藏在袖中带了回来,其实是意外的收获。
“我听说韩国武器是列国之中最先进的,寻常长枪射程一百五十步,而韩国的劲弩射程可达六百步之外,是不是真的?”
对面的少鸠得意地昂了昂下巴:“那是,我们韩国号称武器之国,龙渊、太阿这些名剑,哪一柄不是出自韩国?就连公西吾身上那柄昆吾也是我韩国名师所铸,岂会有假?”
裴渊听到公西吾的名字比较激动,连连点头:“昆吾剑就该配公西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啊。”
少鸠瞪了他一眼。
易姜将箭簇递过去:“那你们看看,这支箭簇是不是韩国所铸?”
少鸠接过去看了看,又对着灯火细细转动箭身,双眼微微眯起,许久之后点了点头:“的确是韩国所铸。”
易姜蹙眉,这样看来也没什么收获,因为韩国本来就是全天下盛产武器的地方,搁现代就是最大的武器出口国,所以公西吾府上的人用韩国的箭簇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从少鸠手里取回短箭。这时候的冶铁技术已经很成熟,这支短箭的成分甚至让她觉得是有点钢化的感觉。她靠着灯火缓缓转动着箭身,忽然发现上面有一小块血渍。
那是她之前将它插进时不小心划破手指造成的,可能因为射箭的人离得比较远,这支箭在门槛里入口很深,她又要迅速拔出不留下痕迹,难免心急,一不小心就割破了手指。
大概是强迫症爆发了,她拿过帕子沾了点茶水慢慢擦掉了那块血渍,忽然“诶”了一声。
“先生,怎么了?”裴渊不禁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
“这上面居然刻了字,在这里。”易姜将箭簇递过去,手指在原先那块血渍的地方点了点。
难怪这里还会留下血渍,因为刻痕凹陷,血渍留在里面没有及时清理干净。大概是刻得时间久了,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大致模样。易姜觉得这字体和她在公西吾那卷竹简上见到的很像,都有种奇特的熟悉感。
她问裴渊:“能看出这是什么字吗?”
裴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秦国文字啊,先生难道不认识吗?”
易姜一怔。
对啊,谁都知道秦国统一六国后用的文字就是在秦国原有文字上改动而成的小篆,这种篆书到了现代依然能在各种书法作品里看到,虽然不一定认识是什么字,但至少一眼就知道这是篆体。
而箭簇上的文字就和小篆差不多。
秦国不像山东六国,隔着函谷关和崤山,文字与山东诸国差别略大。易姜初来时跟裴渊学习的是赵国文字,而赵韩魏三国以前本为一国,所以文字差别很小。齐国文字则是去齐国后才暗中学的,燕国和楚国反正都没接触过。但平常使用最多的还是周室篆体,这是各国往来使用的官方文字。
原本还在想为何觉得眼熟,直到裴渊提起才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原来在现代早就接触过类似的字体。
“那么看来,这箭簇也是秦国的了。”少鸠下了定论:“应当是秦国委托韩国铸造的。”
易姜的心沉了下去,公西吾的桌案上为什么会有来自秦国的竹简?院子里为什么会有秦人保卫?
“姑娘!”紧闭的屋门忽然被重重拍打了一下,聃亏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宫中急诏,赵太后病危!”
易姜霍然起身,顾不上换衣就出了门。
赵王宫此时已经慌乱一片,赵太后的寝殿里到处是进进出出的人,大夫们在门口站了好几排,里面想必已经有好几个在诊视。
易姜脚步匆匆地走去,老远就看到灯火通明的寝殿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年轻的赵王丹,垂首抄手,惶惶不安。在他旁边还站着个人,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走近了才发现那是赵重骄。其余大臣都站在另一侧,个个静默的如同雕像。
易姜向赵王丹见了礼,低声问赵太后情形。
赵王丹摇头叹息:“还要看大夫如何说……”
易姜眼角余光瞄到一旁的赵重骄往远处走了几步,像是有意远离他们的谈话一般。
“王上放心,太后吉人自有天相。”
赵王丹抹了抹眼睛,点点头,努力维持着一国之君该有的沉稳。
不多时,殿中的大夫退了出来,门口的人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齐齐涌了上去。
“太后如何了?”赵王丹问得又急又快。
大夫似乎被这么多殷切的目光吓坏了,白着脸摇了摇头。
“摇头作甚!到底如何了?”廉颇愤怒地咆哮了一句。
大夫越发慌张,身子都抖索起来,战战兢兢回道:“只怕……时日无多了……”
这下换做其他人白脸了。
赵王丹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进了殿,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陡然失去了搀扶。
易姜下意识地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在殿门边停下,却见里面有道人影出来迎接了赵王丹,雪白的衣角轻轻从她视线里一闪而过。
居然是公西吾。
在所有人包括赵王丹都只能站在殿外候着的时候,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在里面守在赵太后的身边,实在让她诧异莫名。
赵王丹进去了很久,而赵太后没有要召见其他人的意思。内侍出来转达赵太后的意思,请诸位大臣回去休息,众人只好告辞。倒是廉颇谨慎,临走前特地嘱咐内侍,一旦有任何动静一定要及时告知。内侍忙不迭应了。
易姜侧身让开几步,看着那些大臣一个一个从身边经过,许久才转回头去看寝殿,公西吾终于走了出来。他仿佛故意等到此时才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师妹,太后要见你。”
说完这话他就朝宫门而去,与她擦肩而过时朝她微微颔首,大概是示意她宽心。
易姜进了殿门,赵王丹正从榻边起身,一边抬袖抹了抹眼睛一边点头:“母后放心,丹都记住了。”
赵太后枯瘦的手摆了两下,他便转身朝殿门走来。
易姜垂头恭送,等他出了殿门,上前去看赵太后。
她的情形与之前差不多,但脸色已经有些灰暗。易姜尽量不去想大夫之前说的话,在她榻边跪坐下来:“太后,您叫我?”
赵太后微微睁开双眼:“桓泽,燕军如何了?”
易姜没想到她此时还关心着战事,忙道:“臣一直关注着,田单的确抵挡住了燕军,料想不久就能大胜凯旋。”
赵太后似乎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缓缓吐出口气来:“那我就放心了。”
“是,多亏太后的决定英明。”
“英明?”赵太后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我英不英明,我只知道我已尽力,在齐国时尽力做个好王姬,嫁来赵国尽力做个好王后……”
后面的话断在忽来的咳嗽里,易姜连忙接话:“太后做的已经非常好,寻常女子又何能及您分毫?”
“但愿吧……”赵太后摸索到她的手,转过头来盯着她的双眼:“我总觉得在你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可惜不能看着你走下去了。我走后你在赵国可能不会再如之前顺利,自己要多加小心。”
易姜垂下眼,忍了忍情绪才道:“多谢太后。”
赵太后闭了闭眼,背过身去:“回去吧。”
易姜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告退。
殿外新月如钩,暑气几乎在空气里消散殆尽,她穿着薄衫竟觉得有些凉意。
在廊下站了片刻,正要举步,忽然感觉旁边阴影里有什么动了一下,吓了她险些叫出声来。连忙捂住嘴巴,悄悄走近,发现那是一道人影。月光稀白,他靠着廊柱颓然地坐在地上。
☆、第37章 修养三六
“长安君。”易姜忽然想起赵太后都没有见他,他也自始至终都没靠近殿门半步。
“你不进去看看太后吗?”
赵重骄别过脸,嘴唇抿得死紧。
“不敢进去?”
他猛地转头,易姜就站在他面前,任由他这样带着些许愤恨地瞪着自己。
“滚开!”他烦躁地低吼了一句,转过去背对着她。
易姜这才知道为何都没有宫人敢接近。她知道他现在不好受,赵太后和赵王丹之间因为君王之尊多少有点距离,跟他却如民间母子一般亲昵无间。要面对眼下情境,她尚且都不好受,何况是他。
“太后虽然没说,但必定很想见你,这时候你应该陪在她身边……”她边说边向他走近了一步。
“与你何干!”赵重骄甩袖挥退她接近的身影,却挥到了她身上。易姜被他这把力道推得摔坐在地上,手心火辣辣的,大概是蹭破了皮。他犹不解气,站起身狠狠地吼了句:“你懂什么!你有母亲吗?”
“……”易姜仿佛被重重击了一拳,那股感觉压在胸口难以纾解,以至于她许久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赵重骄还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回敬自己,甚至都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但易姜根本没看他一眼,手在衣服上重重地擦了两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赵重骄才缓缓坐了回去,双手撑在膝头,捂住脸。
他确信桓泽不懂,她只是个孤儿,怎么会理解他的心情。这个从他睁开眼睛就一直注视着他的人就要离开了,他长这么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大的逆境也只是去他国为质,以为都撑过来了,却在生老病死面前分外无能为力。
易姜的脚步迈地飞快,一直走到宫门口,有人拖住了她的手。她闻到了熟悉的淡香,怕他看到自己的脸,没敢回头。
“你的手怎么破了?”公西吾低声问了句。
易姜支吾一声没有回答,忽然感觉手上一阵柔软,稍稍侧头,公西吾用帕子给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大概是察觉到了异常,公西吾将她扳过来正对着自己。易姜不抬头,他便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一看到她的脸他就愣了一下。
“你哭了?”
易姜讪笑着抹了一下眼睛:“没事,我是担心太后。”
公西吾沉默片刻,忽然道:“赵太后若是薨了,师妹就随我去齐国吧。”
易姜抬眼看他,有些意外他这提议,想了想道:“我答应过太后要永远效忠赵国。”
“所以她才没逼你嫁给长安君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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