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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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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七少,有话直说吧。”芳芸皱起眉头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无奈的说:“凡事都拿谨诚做幌子,您和我的前家庭教师真不愧是亲姐弟。我对着七少你这样客气,也不外乎是因为谨诚和我拥有同一个父亲。可是,不要以为这一点点微薄的交情,就能让你登堂入室把自己当舅爷。”
丘凤笙愣了一下,苦笑道:“你还小,不懂什么叫血浓于水。我不怪你。芳芸,岳敏之真的不是好人。我只拣你看得见的讲。他开办炼乳工厂,什么牌子不好取,我们的名牌叫鸽牌,他就要取擒鸽这种哗众取巧的名字,连贴在铁听的图案都差不多……”他停了一歇,看芳芸饶兴趣的样子,又接着说:“他这样针对我,也是有原因的。当初我们几家买机器的时候,只有我坚持反对,所以他深恨我,不想我在上海立足。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心机又阴沉。我是真怕你吃亏呀。”
“丘七少,多谢你提醒。”芳芸微笑道:“你这样坦诚相待,那我也实话实说了罢。令姊勉强和我有几年的师弟情份,都叫她狐假虎威以为自己是俞太太的那几年时间消磨干净了。我离开俞家大抵也是因为她。于情于礼,我和府上都算不得亲戚。门在那边,请吧。”
丘七少慢慢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心实的傻孩子。我走了,将来有什么事情要寻我,不要怕难为情不敢和我开口,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谨诚的姐姐,是我们自己人。”他走到门口,黄妈已经冲了上去开门,拧头冲阳台上喊:“客人走哉。”
阳台上苏文清和唐珍妮头偎着头小声讲话,好像都没有听见。丘凤笙沉默了几秒钟,不见苏文清出来,径直出门。
芳芸咬着嘴唇走到书桌边。书桌上堆着几个还没有拆开的牛皮纸袋的邮件,她拉开抽屉找出一把裁纸刀,一刀捅进纸袋里,她飞快的看了一眼阳台的方向,吸了一口气,慢慢折开邮件。里面是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杂志。芳芸丢下刀去剥油纸,一不留神,手肘蹭到刀就被割开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滴到桌上。她怔怔的看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积聚成小小的红的湖泊,一动不动。
伊万看见她情形不大对,连忙喊:“黄妈,九小姐弄破手了,快拿云南白药来。”
芳芸回过神来,笑道:“怎么就割破手了?哎呀,好疼。”一边笑着,眼里就滴下泪来。
唐珍妮一阵风样冲进客厅,看见芳芸只是手肘上割破了一个小口子,好笑道:“这样大了,割破了手还掉眼泪。真是娇小姐。”
她不说还罢了,这样一说,芳芸凭添一阵委屈,那眼泪落的越发勤快起来。唐珍妮连忙抽出手绢替她擦,哄她:“小囡,都是表嫂不好,你别哭了。”
芳芸嗔道:“表嫂,你挡到黄妈了。”
黄妈提着药箱过来,笑道:“太太是急慌了,九小姐,上了药还是请个洋大夫回来瞧瞧?”
“不过是割破个小口子,你们是看我疼哭了都笑话我。”芳芸咬着牙让黄妈在伤口上涂白酒,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上了药我睡一会就要去学校。珠姐,家里的贵客烦你招待下。”
唐珍妮对黄妈使了个眼色,满口答应下来,看着黄妈把她的伤口包扎好了,就推着她的后背说:“好,你去困觉去,不只你这个客人,还有店里,我都替你照应,好不好?”
芳芸低低的嗯了一声,关紧了房门,坐在床边发呆。
苏文清在芳芸的公寓里坐了小半个钟头才兴高采烈的离开。唐珍妮贴在芳芸的卧房门边听里面没有动静,吩咐黄妈黄伯在家,叫伊万陪着去小店里转了一圈也走了。
候她走开,伊万就寻了个机会溜回自家的洗衣铺里给岳敏之打电话,说:“那个姓丘的来寻九小姐,好像说了一堆你的坏话。九小姐蛮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奴没有太监…就是卡的紧…真的。真的…
旧事(下)
岳敏之笑道:“同行是冤家,哪里有好话讲。”他歇了一歇,又说:“听王襄理说你们店今天又补了几箱货。我们的炼乳售路好不好?”
“这一两天蛮好,将来可说不准。”伊万笑道:“家母说在先施公司看见鸽牌降价了,也只卖五角一听,一样的价钱大家是宁肯买洋货的。你以后的日子只怕难捱。”
“五角……比旁的国产牌子还要贵八分钱,”岳敏之沉吟了一会,笑起来,“鸽牌要一直卖五角,就是丘七少肯,他的洋主子也不肯。我不怕他降价,我们的货色不比鸽牌差,就是同卖五角,也不见得没有顾客买帐。芳芸她——明天回学校么,我今天傍晚把车开过去给你?”
中西女中的女学生都以汽车代步,每到返校日和放假日校门口的汽车都能排成长蛇阵。芳芸偶然几次坐黄包车去学校,在校门口很受瞩目,后来也只坐汽车。
离开大家庭的少女仗着有势力的亲戚保护,买一间公寓房子独居、出入有保镖也是富人家的常态,为着上学还要买辆汽车代步却多少有点出风头的意思,芳芸自然不肯。她要么问亚当夫妻或者岳敏之借车,再不然就去出租汽车行喊车。
岳敏之只要有空,就亲自驾驶汽车到祥云公寓来吃个饭,再把车留下方便芳芸第二天上学。他这样问自然是为见芳芸创造机会,伊万明知他的用意,但是他问得并不突兀。伊万笑一笑答应一声,回到公寓先进灶间问黄妈:“九小姐可醒了?”
黄妈对着卧房的方向悄悄摆了摆手,端着一竹箩择好的菠菜去洗。伊万甩甩头洗干净手,去敲芳芸卧房的门,轻声喊:“九小姐,九小姐?”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伊万用力敲了两下,扬声说:“九小姐,岳少打电话说他晚上来吃饭。”
门缓缓被推开,芳芸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眼睛盯着地板,慢慢说:“加一两个菜就是。”说完就关门。伊万伸出拳头挡在门缝里,笑道:“我妹妹小时候和你一样,遇到不快活的事情就喜欢装去睡觉。”
芳芸抢白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快活了?”她愣了一下微笑起来:“伊万,你说我要怎么办?”
伊万耸耸肩,说:“九小姐才得十六七岁,自己还是要人照管的。”他的腔调神情和早先芳芸跟唐珍妮讲话时一模一样。
芳芸虽然心里确是不快活,也叫他逗的笑出声来,她一本正经点头说:“可不是,我是糊涂了。这些与我有什么相干?”讲完冲伊万嫣然一笑,迈着轻快的步子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做习题。
傍晚,岳敏之提着一包苹果上来。他神情疲惫,白衬衫被汗浸得紧紧贴在身上,一进门坐到他惯常坐的那张藤椅上,好半天都没有动。
黄妈在厨房炒菜,滋滋啦啦的声音伴着香味飘到客厅。伊万和黄伯在阳台下象棋,莎丽偎依在伊万的脚边。太阳慢慢落到西边,把阳台上的两人一狗染成绯红色。夕照下的客厅里亮堂堂的,情形和所有幸福的上海中上等人家的傍晚没有什么两样。岳敏之靠在藤椅上'炫'舒'书'服'网'的叹了一口气,注视伏在案上专心演算的芳芸。
芳芸的钢笔尖轻轻划过草稿纸,留下一串串零乱的字符。她沮丧的抬头,视线正好和岳敏之的视线交汇。岳敏之清了清嗓子,轻声唤:“芳芸。”
不晓得哪一家的收音机声音被调皮的孩子拧到最大。甜而且腻的“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歌声突然响起来,盖过了岳敏之的说话声。岳敏之看着芳芸微笑起来,眼神温柔。
明明有事情要讲,他偏偏一副皮里阳秋、若无其事的样子。芳芸咬紧嘴唇站起来,又慢慢坐回去,小声道:“你不是忙么,还来干什么?”
岳敏之走到芳芸身边,芳芸嗅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汗味,皱眉说:“我去给岳大哥打洗脸水。”绕开两步进了灶间。黄妈看见芳芸脸色不大好,连忙丢了锅铲去拿脸盆。芳芸靠在水池边的,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
黄妈把洗脸水送进客厅回来,轻轻推了芳芸一把,小声道:“九小姐,不好把客人这样晾在一边的。”
芳芸慢慢走回客厅,她看着岳敏之,微笑道:“丘七少和我讲——你和我们俞家有仇,那家卷了俞胡几家买机器款子的商行其实就是你开的,你说他是不是胡说?”
岳敏之沉默。
夕阳沉下地平线,客厅的光线黯淡下去。岳敏之的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清楚。芳芸盯着他的眼睛,脸上依旧呈现微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下来。
岳敏之想替她擦眼泪,缓缓伸手将触到她的脸颊,到底不敌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别过脸去,轻声道:“他说的都没有错。”
芳芸忍不住哭出声来,“岳敏之,你要报仇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从前他们——就是这样对我家的。”岳敏之艰难的吸了一口气,“芳芸,你那套装零食的小匣子,你好不容易集齐了五只的,其实就是家祖母的旧物,一共有十二只小匣三只大匣。倘若我叔叔记得不错,那十只必定还在你祖母那里。”他停了一停,慢慢道:“你们老太太变卖的私房,大半都是我家旧物。我记得俞老太太有个心爱的茶碗,倘若你细细看过碗底,当晓得那里镌着‘岳’字……”
“别说了。”芳芸伸出手指向大门,断然道:“大门在那里,请走。”
“芳芸?”岳敏之有些迟疑,却得不到芳芸的回应。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芳芸跟在他身后三四步远。他的步子慢了下来。门轻轻地,紧贴着他的脚后跟合上了。岳敏之停了两秒钟,大步离开。芳芸靠在门上,听见外面一些声音也没有,放声大哭起来。
“好好的怎么闹起来?”黄妈忙忙的绞了一把湿手巾冲进客厅,嘴里不住的说:“黄妈给你开灯。”
“黄妈!让九小姐一个人呆一会。”伊万轻声打断她,黄伯连忙把黄妈拉到阳台上去。他自己走到灶间,在放酒的橱子里翻了一会翻出一瓶白兰地,找了一个玻璃杯,倒了小半杯酒,出来递给芳芸。
芳芸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酒劲儿上来,大声道:“原来他不是真的喜欢我。”她摇遥晃晃的走向自己的卧房,将关门时含糊的吩咐:“去汽车行叫辆汽车,明早要用。”
黄妈从阳台跑过来,把湿手巾塞到芳芸手里,芳芸抓紧了手巾,轻轻把门合上。伊万耸耸肩,走到一边打电话。黄妈拧开电灯,在客厅里转了一会,小声和黄伯商量:“九小姐和岳少爷吵架了,要不要和我们太太讲?”
“小囡吵吵来,讲不定明朝就和好。”黄伯低声劝她:“勿要大惊小怪。”
伊万凑近了说:“就是就是,讲出去九小姐脸上挂不住,不如不要讲。”他甩了甩手,道:“我去店里看看,晚上就不来了。”
“烧了那么多的菜都没有人吃,伊万你带两只菜回去宵夜。”黄妈冲进灶间,转眼捧着一只盛有几只荷叶包的大盘子出来。伊万道谢接过盘子,下楼时正好和俞家的十一小姐丽芸打了个照面。
俞丽芸脚踏高跟漆皮鞋,头发烫成螺旋烫,穿着一身绯红的跳舞衣,少女光洁的脖子上套着一串珠链,耳畔是宝塔形流苏的耳坠,十足十十里洋场摩登女郎的妆扮。她蔑视的看了这个白俄穷人一眼,昂首挺胸下楼,钻进早就等候在路边的一辆汽车里。
伊万对着那辆锃亮的汽车摇摇头,托着沉甸甸的盘子走向回家的方向。
岳敏之站在蛋糕店对面的电线杆下吸烟,他看见伊万走过来,掐灭了香烟,走过去拦住他,问:“芳芸她……”
“喝了半杯白兰地睡了。”伊万和他相对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你以后不必再找九小姐了。”
“我……”岳敏之苦笑道:“我虽然不怀好意接近俞家人,可是我对她是真心的。”
“这话现在我都不信。岳公子,你不够光明磊落。”伊万走了几步,转身又说:“芳芸问的没有错,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掉泪,总算揣磨出这种心情鸟…啊啊啊,握拳,老子不要卡文。
寿宴(上)
岳敏之依旧沉默。伊万冲他点头致意,道声“再会”,扬长而去。
繁华的霞飞路上灯光通明、行人如织,芳芸的小蛋糕店生意兴隆,从店里出来的人脸上仿佛都带着笑意,许多人手里都提着两罐“擒鸽”牌炼乳和一只大面包。清凉的晚风吹过,店门口的花牌簌簌落下一地的花瓣。花牌当中是芳芸亲笔写的广告语。岳敏之一个字一个字,轻轻念了一遍,断然回头。
芳芸的客厅窗口透着灯光,遥遥可闻莎丽的吠声。岳敏之站在楼下凝视芳芸卧室漆黑的窗户几分钟,点燃一根烟卷走回自己的汽车,他唇边的烟卷那一点点微弱的红光在昏黑的巷子里闪烁。
发动机的声音一如从前。那个听见发动机声音就会掉泪的女孩子却不会再乘坐这辆汽车了。岳敏之面色阴郁,叼着烟卷驾驶汽车缓缓离开。
芳芸藏在窗帘后目送岳敏之的汽车消失在滚滚车流中,闭上双眼,泪落如雨。第二天早上在中西女中,依稀可见芳芸眼睛上的红肿。倩芸在校门口看见,中饭后就带了几只秋梨过来看她,一进宿舍就笑问:“九姐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芳芸沉默不语。吴静仪笑道:“谁还能没有伤心的时候?你前些天不也是哭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倩芸把梨放在书桌上,揽着芳芸的肩膀笑道:“好姐姐,别伤心,谁欺负你了,靠诉妹妹,妹妹帮你打他手心。”
芳芸摇摇头,小声道:“惹我的除了我们家那位下堂的姨奶奶还能有谁?”
“她真是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倩芸替自己小姨抱不平,待颜女士向来都没有好脸色,立刻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神情。
吴静仪怕她在这里说芳芸的家事会让芳芸下不了台,连忙啐了她一口,笑骂:“已经都下堂了,理她干什么?我方才一直劝芳芸不必和这种人生气,你也劝劝她呀,怎么和她一起生起气来了?”
“这个女人真讨厌,叫人一看见就生气!”倩芸看窗外不时有人经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笑嘻嘻小声说:“丽芸昨天和我讲,丽都戏院开业要请她去剪彩,到时候申报记者还要采访她呢!会刊登她的大副照片,所以今天她不去上学了,邀请曹三公子带她去拍照,还喊我也去。”
提到姓曹的,芳芸的眉头就微微皱起。吴静仪是晓得芳芸不喜欢那位曹二公子的,好朋友不方便接话,她就帮着岔开话题,笑道:“那明天报上登出来,不是要写世家小姐俞丽芸?倒是托她的福,你们都成世家小姐啦!”
芳芸和倩芸异口同声反驳她:“我和她没关系!”说完又不约而同愣了一下。芳芸先反应过来,冲倩芸一笑,道:“我都不和她玩的。”
倩芸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我见不得她和曹三哥的肉麻劲儿,现在也不和她一起玩了。讲起来明明我九姐是留洋回来的,都没有她那样摩登。”
“摩登也是要讲天份的。哎呀,我记得有一把削皮的刨子的,放在哪了?”芳芸在抽屉里专心致志的翻了一会才翻出一只削果皮的刨子,笑嘻嘻说:“我去把梨和刨子洗一洗。”一转眼就用洗脸的小铜盆盛着三只梨出去洗。
中西女中的女学生里头没有家世差的,自然家教都不算坏。芳芸这是给了倩芸个软钉子碰,然倩芸到底是她堂妹,吴静仪自然要替她和稀泥,连忙翻出一本杂志塞到脸色不太好的倩芸手里,笑着问:“下个休息日你要去哪里玩?”
“要回外婆家给我大舅妈拜寿。哎呀,我妈昨天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和九姐说的。”倩芸丢下杂志跳起来苦笑:“九姐今天总是恼我,不会不答应我吧。静仪,你帮我和我九姐姐,我怕她还恼我,我先走了。”
这样讲话分明是把喊芳芸去胡家拜寿的难题丢到吴静仪手里。吴静仪气结,怔怔的看着她出去,气鼓鼓的把杂志丢回书桌上。少时芳芸回来,看见倩芸走了,吴静仪一脸的不高兴,连忙在三个梨里挑了最大的一个递到她面前,笑道:“孔融让梨。”
吴静仪瞪了她一眼,说:“你这个十妹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不理她躲出去了,她转身就把烫手山芋丢给我了。”
芳芸笑道:“她丢给你你不接就是。”
“我不接倒没什么,就怕你吃亏!”吴静仪拿起刨子刨皮,一边用力刨一边说:“说了你又生气。她哪里是来看你来的,是叫你去胡家拜寿的,说是下个休息日她大舅妈生日!”
“哦。”芳芸慢慢应了一声,微笑道:“她不来喊,我为着我们太太的脸面,也要跟着去的。我去事务处打电话给我们太太,讨她的主意去。”
“你去你去!你不是极讨厌那个姓曹的?”吴静仪冷笑一声,说:“你们太太待你再好,你也不是她亲生的,就不怕他们把你当成贡品献上去?我劝你装病罢。”
“他们要真有那个心,我拖得了初一拖不过十五。”芳芸脸上的笑容一窒,她慢慢说:“见一步算一步罢了,还好曹二公子不是个糊涂人,我就拼着心里不快活拖他几年也罢了。”她说完轻轻叹气,扶着门框出去。
秋天的日头从走廊顶上斜照下来,芳芸的影子被拉成细长。吴静仪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继女是这样的体贴她,宁肯委屈自己也要替她在娘家人跟前挣面子,胡婉芳和芳芸通完电话又是喜欢又是替这个没娘的孩子伤心,赶着去鸿翔给全家每人做了几身新衣服。她和芳芸身量差不多,衣裳是可以混着穿的,连量尺寸都省了。替她里里外外做了七八身。到了休息日又亲自打电话喊伊万把芳芸送回樱桃街。
芳芸安安静静的站在客厅里给俞忆白请安,下巴好像比中秋时略尖了些。俞忆白看见女儿也喜欢,不过他不肯塌做父亲的架子,在饭桌上冲女儿威严的点点头,吃完饭背着手进了书房,婉芳把芳芸拖回卧房,关上房门笑道:“让太太看看你,这几天像是瘦了。”
“这几天天气热,不大吃得下。”芳芸笑着左顾右盼,问小毛头哪里去了。
婉芳笑道:“这个孩子喜欢在外面呆着,一抱回家就哭。奶妈抱着在后面小花园玩呢。你那个小蛋糕店生意还好吧。”
“蛮好。”芳芸的笑容有些勉强,她转了一下身体,背对着婉芳说:“太太喊我来可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
“新衣服!”胡婉芳打开衣橱,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一一提到床上铺开,笑道:“西式的我猜你有,替你做的都是中式礼服,这几件和倩芸还有我娘家的几个侄女儿都是一样的,穿出去不出挑也不容易出错叫人家笑话我们。跳舞衣我只替你做了这一件,也是和姐妹们一样的,穿上应个景儿罢。”
芳芸含笑点头,说:“我穿上给太太看看。”挑一身进了浴室。一阵哗啦啦的水响之后,她洗了脸,披散着头发出来会在梳妆台前笑道:“太太替我重结辫子罢。”
婉芳就替她梳头,握着她长而且软的黑发,笑道:“如今的摩登小姐都时兴短发,你这一头好头发要是学她们烫呀剪呀的就可惜了。”
芳芸笑道:“短发虽然俏皮,出门叫大风一吹跟篷头鬼似的。烫发一来难寻好的理发师,二来卷发收拾起来也麻烦,收拾不好还是篷头鬼。”
婉芳回想平日所见果然不错,笑出声来,“你是常有理。明朝当着外人的面,多顺着你爹点,别叫他下不来台。”
平常芳芸在俞忆白面前是做足了功课的,胡婉芳还要特别吩咐,那必定是和颜如玉有关系。芳芸面对镜子,把婉芳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由轻声问:“还请了丘家?”
“嗯,”胡婉芳有些难为情的说:“毕竟是老亲,到时候……到时候……”她神情一黯,不再讲话,只顾梳头。
芳芸轻轻嗯了一声,抬首看向东边的天空。碧空如洗,一轮半圆的月亮初升,一群麻雀在电线上栖落。芳芸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似的问:“老太太这几天身体可好?”
“昨天喊你父亲去,叫他找门路买福寿膏。”胡婉芳有些烦燥的说:“虽然不值几个钱,可是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四房也不劝着点……”
“太太。”芳芸亲呢地喊了声婉芳,笑嘻嘻攀着她的胳膊,说:“快说说外婆家的亲戚,我怕到时候喊错人说错话。”
和老太太抽不抽大烟比起来,明天的寿宴不能出错更重要。婉芳笑一笑拉着芳芸的手坐到床边,把娘家的情形细细说给她听。
是以第二天芳芸和倩芸并排站在婉芳身后,认人喊人礼节一点都不比倩芸差,很得胡家长辈的赞许。芳芸娴静温柔的站在婉芳身后,逼得倩芸也安静不少,老老实实陪着太太奶奶们闲话家常。
胡大舅陪着曹大少曹二少这一群少年清贵进来,老远就看见自家小妹子身边站着的两个安安静静的小人儿。倩芸一向颇得他喜欢,芳芸又是二少的心上人,两个女孩儿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发式,又体面又乖巧,越看越招人爱。他摆出亲舅舅的亲热劲头,大笑着喊:“芳芸,倩芸,你们看谁来了?”
曹二少送了十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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