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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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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总是懒于认真梳妆,但这薄施粉黛或者不施粉黛的样子,他看久了,便也觉得清清素素的赏心悦目。
  眼下,她就这样近在咫尺地微抬着面庞,似在欣赏他的模样、又似在让他好好把她看个清楚,他却心中溃退成一盘散沙,呼吸不稳地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殿下。”阿追仍笑意殷殷的,目光转而落在地上的那柄剑上,“我知殿下给我下这药是想将我留为己用,我也不妨告诉你,打从离开朝麓开始,我便是存着宁死也不再为殿下所用的心——殿下这就提剑杀了我吧,若不然随我在半个月后疼死也没什么。只是,别再妄想还能逼我做什么了。”
  嬴焕凝视着她。四目相对,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恨意与失望掺杂在一起,好似汇成了一柄锋刃,和方才的那柄剑一样直直地向他刺来。但方才的剑他尚能避过,这一柄却是避无可避。
  嬴焕闷得喘不上气,缄默了好一阵,他偏头避开她锋利的目光,“我……对不住。我当时……”他气虚地缓了两口,迫着自己重新迎上她的双眸,竭力地诚恳道,“我当时确只是想……将你留为己用。我也很后悔,我问过神医能不能将这毒全解了,但是……”
  “殿下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很可笑吗!”阿追怒然切齿,“殿下莫不是还想让我道一声谢,感谢殿下肯为此后悔、或者感谢殿下当初是想将我留为己用而非杀了我以绝后患?!”
  她毫不留情地将他本就无力的辨别噎住,睃着他蔑然而笑,便背过身去。素白的中裙裙角在她转身间打了个旋,像是在配合她嘲弄的口气:“殿下要真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就送我回弦国去。死在您戚国,我嫌脏!”
  言罢时她已踱回榻边,转回身来笑瞧着他,不声不响地等着他的回答。
  嬴焕强沉下一口气,压制住心底弥漫的愧疚,淡声道:“你想死在弦国可以。回去之前,还需帮我一阵子。”
  “你做梦!”阿追一语断喝,他不再说话,只侧首看向殿门口。
  阿追不自觉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一定,神色立变!
  “你无耻……”她阵脚微乱,嬴焕仍平淡地睇着她:“你可以选择自己死在弦国、她回弦国去几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或者你自己死在弦国,我让她死在戚国。”
  他眼眸微垂并不看苏鸾,只一笑:“苏女郎,对不住了。本王必定让弦公好好给你收尸。”
  “你……”阿追顷刻间怒火中烧,狠瞪他须臾,又禁不住反沁出笑。
  果真是她识人不清,朝中民间一味地传戚王阴毒,是她偏不肯信,还在心里为他抱不平!
  阿追牙关紧咬,心底最后一点残留的美好想象在他的平静注视下一分一毫地被摧毁殆尽。她深吸了口气,如同在捡拾摔碎的贝壳一样将心绪重新理好,便又重新有了笑意:“那我若答应帮你,阿鸾就必须跟我在一起,你不能把他当质子押着。”
  “自然,我不会亏待你们两个。”他不咸不淡地说着,全然不担心没有质子就拿不住她的轻松口吻。
  阿追愈来愈暗的心绪也反倒冷静下来,凝视着他这张俊朗如旧的面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出来:“很好。”
  `
  而后的半个时辰里,阿追切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行尸走肉”。他叫宫女来给她更衣,她便更衣,叫她梳妆她便梳妆。整个的过程里,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心里倦怠得什么都懒得去想,连这样大费周章地梳妆打扮是要做什么,她都懒得问上一句。
  他把苏鸾的命搁在她面前,不管是什么事,她都得照做,非得提前问上两句也无甚意义。
  半个时辰后收拾妥当,身后的宫女为她匝好发带的最后一圈后,恭敬地躬身退到侧旁。阿追这才抬眼看了眼镜子里,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颓色尽扫的自己,稍有那么一瞬的错愕,继而便听到身后的冷言冷语:“随我来。”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跟出去,经过苏鸾时一拽她,示意她一道。二人的手都是冰凉的,苏鸾甚至被她拉着走了好几步,才终于从惊惧中回过神来:“阿追,你别……”
  “什么都不必说。”阿追口吻生硬,寒凉的目光定在嬴焕背后,“我已经这样了,没有那药横竖也活不了,能让你活着出去,自然不能拒绝。我只恨自己不会半点邪术,若不然定让他生不如死!”
  她声音虽是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不知怎的,她隐有些期待于他的反应,等了一等,他却始终没有反应。
  他只脚步稳健地一直走在前面,并不快,却也并无分毫的犹豫。这让她莫名地想起他喂她服下那药时的样子,从头至尾,没有分毫的犹豫。
  阿追放弃地一声轻喟,摇一摇头,终于彻底割离了一切奇怪的期待,定一定气,心无旁骛地跟着他往前走。
  走出一道又一道宫门,再往前的那一道的另一边,便是街道错落的朝麓城了。大门紧闭着,城楼下重兵把守,见戚王来,齐齐地单膝跪了下去,响动一划即停。
  阿追随着他走上城楼,眼前是那幢并不算陌生的屋子——她生辰那日,二人便是一同在这里用了膳,又等了一会儿,才往城外去。
  戚王在那道门前定了脚,看向她:〃穿过这间屋子,底下是朝麓万民,你最好别做什么不该做的。〃
  阿追不言不语,他也未再多等,信手推开了眼前的门。半步不停地穿过这方并不大的屋子后又推开那一端的门,朝麓城中的喧闹乍然入耳!
  阿追比他走得慢了两步,初时目光只落在略远点地方,看不清什么,却仍吃了一惊。
  依稀可见街头巷尾人头攒动,推推搡搡的。有些地方还更乱些,好像起了打斗。
  迈过门槛再定睛一看,眼皮底下的混乱更让她大觉震惊。
  城楼前的主街上,人流从南往北向前涌着,男女老少皆有,至少有几千……或者上万人!他们还在喊着什么,但太嘈杂了,听不清楚,直至一声清晰些的〃能看到国巫吗?她在吗?〃传入耳中,阿追讶然望向嬴焕。
  嬴焕的手伸到她身后,微微一推将她推到了前面,阿追几是清晰地感觉到近处的呼喊声戛然轻了大半。
  他面色沉沉地朗声道:“本王说过,虽则戚国强盛与否并不依赖于国巫,但她也并不曾离开过,只是前几日身子不爽罢了。本王昨日说让你们见到她,现在便请她出来了——你们中有不少人见过她,如怀疑是假,可上来一见!”
  他气定神闲的神色里,没有半点因为看到都城混乱而生的慌张。阿追强自缓了两息,依旧沉浸在心底的错愕中缓不过来,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下面的人群,有护卫在人群中喊着话、重复着戚王所言,混乱的人群终于一点点地平静下来,就连远处的打斗,似乎也平息了。
  阿追虽不知细由,却也知道这样的混乱与自己的去留有关。看着看着,她心底竟生了些从未有过的快意。
  这快意让她好生木了一阵,木然中,先前的意冷心灰却被一点点地驱散了。
  她上前了一步,扫了眼底下传话的护卫中离得最近的那一个,尽力提高了声:“我是国巫殷追,我已月主之名庇护戚国安康。前几日我因贪凉而感风寒,已然无恙,各位子民不必担忧。”
  底下闻声道护卫怔了怔,拿不定主意地望向戚王。
  嬴焕一闪而过的讶异,眉头略蹙,终是点头示意他们传话。
  而后他不解地打量着她,她却并不回头看他一眼,只从容大方地站在那里,淡听着底下臣民的欢呼,微微抬起的下颌挑着几分他惯见的傲气。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垂的羽睫上,忽有一种可笑的错觉,觉得她这个样子是在睥睨天下。
  他竟看得有些抽不开视线。
  阿追专心致志地又听了会儿底下的呼声,待得慌乱扫尽,变成了“国巫万岁”的时候,她满意地笑了一声,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门。
  戚王回过神进去,讲子民的呼声暂且抛在身后:“阿追你……”
  “于我而言最亲近的人,才配叫这个名字,殿下您不配。”她浅淡一笑回身看向他,不恭不敬的目光在他面上睃着。她指指他背后的万民,“殿下给我看的这一出我倒是很喜欢,所以我改主意了,我可以心甘情愿地留在戚国,只是有些事要改一改。”
  嬴焕打量着她,眉头微锁。
  她悠悠地踱着步子:“第一,我从前帮殿下占卜,是看情分。眼下没什么情分可看了,就算钱吧。占卜的结果我明码标价,殿下您给钱,我便告诉您;您若觉得贵了或者不想给了……”
  她笑吟吟地一耸肩膀:“反正您随时可以让我疼死。”
  嬴焕注视着她的笑靥,略作思忖后点了头:“可以。”
  “第二,我在弦国时,半个国府都是归我的。您的别院抑或是王宫里的蓝凫阁于我而言都太小了,我要换个住处。”她笑意愈深,一步一步地踱到他身畔,又往他耳边凑了一凑,“我要青鸾宫。”
  “你……”嬴焕瞳孔骤缩,惊怒间不及多想便扼住她的喉咙。他一时显然失了理智,用力之大险些让她摔倒下去。
  阿追也不见恼色,顺从地往后退着,直至后背抵到墙壁时,脚步才停下。她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愤怒,还了他一脸有意搓火似的了然,啧了啧嘴:“不错,我故意的。殿下您是满足我呢,还是我们继续针尖对麦芒?”
  ?

☆、第 51 章 安顿

?  “你……”他神色复杂地瞪着她,牙关咬得生疼。阿追却仍是那副衔笑欣赏的神色,带着快意捕捉住他面上的每一分痛苦,意犹未尽地想如何再补上一刀。
  青鸾宫这地方,他曾经带她去过。那时她并不知那里叫青鸾宫,只觉真是个景致绝佳、各处都讲究至极的好地方。尤其是围在湖边的那一圈石廊,紫色的花藤挂下来,一串串的,远远看着就如梦似幻。
  那会儿她正因被姜怀逼婚而烦躁不已,他带她去那个地方哄她开心,还给她摘杨梅吃。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地方已经“与世隔绝”了多年,王宫里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敢提。
  阿追所听说的也只是个大概。听说青鸾宫是先王为一宠姬所修,宠姬惑主,有传言说当时的王后——也就是嬴焕的母亲,便是有孕时被她气得动了胎气,早产而亡的。后来先王更日日沉溺在青鸾宫里,资历深些的宫人说,当初戚王就算是要见父亲,也要到青鸾宫去才能找到人,许多时候他便不得不去面对里面的歌舞升平和那气死他母亲的仇人,从记事起便是。
  初闻这些细致末梢的时候,阿追的心绪从讶异化作了一片柔软。
  那时她已暗暗喜欢他了些时日了,但直至听闻了这些,才头一回存了些奢望,觉得他兴许也是喜欢她的——如若没有,他为什么要再度走近这于他而言满是仇恨的地方,只为哄她开心呢?
  所以这后来的一段时日里二人才亲近得那样快,一边是他总主动逗她,一边也是她连躲的心思都没有。
  阿追兀自回思着,睃在他面上的目光微凝,轻轻一哂:“被人拿很在意的东西反捅一刀的滋味,难过么?”
  她的眼帘垂下去,面无表情地拨开他扼在颈间的手:“是殿下先捅我的。这青鸾宫,我要定了,殿下您看着办吧。”
  她说罢不再看他,神色淡淡地往回走去。并不需宫人引路,她便已径自拾阶行下城楼。嬴焕所见,便只是那道倩影在门前一转弯,就看不到了。
  他的呼吸忽地闷住,一颗心好像突然不跳了,又突然会有那么两下撞得很猛烈,像是在刻意地提醒他,他还活着。
  房间两端的门都开着,一边是朝麓城中的人山人海,一边是安静肃穆的王宫,俱在昭示万人之上的地位。他却哪一边都不想看,一颗不知在逃避什么的心将目光也牵引得闪烁。
  
  下一瞬,他着魔般的飞夺出门,被风一吹方又缓过神来。
  嬴焕无措地看过去,她正行在眼前偌大的广场上,数尺外,是下一道宫门。
  她离他也只有数尺而已,但那四平八稳地走在那里的身影,愈看愈让他觉得她离他隔着万丈之遥。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从不曾这般惧怕于与谁疏远。
  。
  青鸾宫重开一事,惊得王宫上下都觉得见了鬼一般。
  一夜之间,青鸾宫中大行打扫,各处宫室皆要清扫一遍。宫人也都已备齐,这已无人气许久的世外桃源,好像顷刻间从世外回到了人间。
  阿追住进青鸾宫的那日,才真正意识到这地方究竟有多大。
  除却各处好景致不提,饮食起居之所也皆是分开的。沐浴的汤室是单独的一处,偌大的一个房间比她在蓝凫阁的卧房还大;放衣饰的地方也是单独的,上下共三层的一幢小楼,看楼内布置,大抵是一楼放胭脂水粉等物、二楼放簪钗首饰、三楼放衣衫。
  戚王继位后毒杀了那宠姬,身边的宫人尽数活埋,这些她贴身用过、把玩过的东西也毁去了大半,楼里尚能寻到些昔日的主人遭到灭顶之灾的痕迹。
  苏鸾俯身从二楼窗边的灰尘里摸出一物,带着好奇抚去灰尘,才看出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
  她便笑叹说:“那宠姬啊……看来还真是个红颜祸水。七国早就时常会起烽烟了,她在这一方天地里享乐无妨,也不想想多劳民伤财。”
  “家国大事本不由她做主,家国出了事了,就怪到她头上了?”阿追一声蔑笑,从苏鸾手里拿过那块玉看了看,口气悠悠,“你瞧这地方,修得富丽堂皇,当真是因她自己图享乐么?倒不如说是先王图享乐,连同青鸾宫带那宠姬,皆是拿来供他享乐的。”
  她轻哼了一声:“平白担这祸水的名声,我倒觉得她冤得慌。”
  阿追说着,目光无意中一扫,见随上来的几个宫人个个噤若寒蝉。
  她便也不多说了,沉默间多少能感觉到心里犹存的怨愤,若不然,她定不会这样评说这无关紧要的人,眼下只是禁不住想贬低那先王罢了。
  她果真是对嬴焕怨极了,连和他有关的人也皆变得可憎起来。
  阿追摇摇头不再多想,叫了个宫女过来:“我没这么多东西,这里不急着收拾。先备好汤室吧,晚上我要沐浴。”
  “诺。”那宫女应了一声,阿追便下了楼,与苏鸾悠闲地踱着步子,回寝殿去。
  戚王仍是将云琅指到了她这边来,二人早已熟悉了,相见识便也很轻松,阿追舒着气走到榻边坐下:“许久不见。我近来发生了什么,你大约是听说了。我想听听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朝麓城发生了什么,你可方便说给我听?”
  云琅对她倒没有太多惧色,想了想,垂首说:“不知女郎离开的消息怎么散开的,朝中倒未有什么,民间却乱得厉害。与那一方交战时,都不曾有百姓逃离朝麓,这回却走了一些。粮价涨了不少,刀币忽地不值钱了,从前两枚能买一匹布,女郎不在那阵子飞速涨到了十枚才能买一匹,现下倒又降了回来。是以那阵子,有钱人家都在各通门路将刀币换做卢金,毕竟还是黄金硬挺些。”
  云琅一股脑地将各样细节全倒了出来,让阿追连追问都没得问了。
  阿追带着几分疑色觑一觑她,略一笑:“戚王交代你什么了?”
  “……女郎。”云琅的神色有些复杂,心下怎么想都觉得这真话听起来真像假话,“殿下说、说让我尽心些侍奉女郎,让女郎过得高兴点。”
  “嗤。”阿追失声一笑不予置评,侧眸看向窗外的天高云淡,半分的心思也不想在他身上多费。
  。
  玄明殿里,一封禀奏已被戚王读了半个时辰。
  竹简上所写的,是褚国公子罄承继了父位,自立为王,新都定在比蠡州更往北的徇城。这事无关紧要,新君继位的消息于他而言原只有一个作用——让他知道还压在牢里的褚公可以杀了。
  就算加上“自立为王”这一条也没什么区别。那只剩下一个小角的褚国,现在敢自立为王,只是暂且鼓舞一下民心士气。
  苟延残喘的所谓一国实在不足以让他劳心伤神,他便禁不住地走神起来,看着看着,眼前清晰的文字便逐渐化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种面孔也望着他,或言笑晏晏、或微笑不言,都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又陌生极了。
  最终,他一声长叹,颓然地倚到身后的靠背上,抬头望向殿顶。
  她住进了青鸾宫,那个他明知风景奇佳又避之不及的地方。她想用这个让他难受,他这几日也确实没有去找她,却并非因为回避那个地方。
  她不想见他。这件事清晰地烙在他心头,让他稍稍一想就一阵搐痛,但又不得不遂她的意。
  咎由自取,嬴焕从未曾这样清晰地体会过这四个字。他甚至觉得,相比之下,诸侯间的明争暗斗都是小菜一碟,在这些争斗里,他至少还可以从阴谋阳谋中获取些许快意,胜时更会有欣喜之感。此事上他的处境,却像是被放在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只炒锅上。
  锅下柴火烧得正旺,烫得他落不了脚,可锅外又是天寒地冻,如若他决定逃离这一口锅,大约就再也回不来了。已经离他很远的阿追会再也不肯让冷透了的他近身,他甚至能想到她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毫不留情地直戳他曾经的错误。
  他只觉难过得很。想一想,又很清楚她只会更难过。
  戚王缓了缓神,重新坐直身子,叫了护卫进来,摒开心底的矛盾:“去青鸾宫问一问国巫方便与否,本王有事,一会儿过去见她。”
  “诺。”护卫抱拳应下,依言告退。嬴焕竟连这短暂的等待也变得战战兢兢,苦笑了一声,兀自摇头。
  很快,护卫就回来复命了。
  那护卫拱手说:“国巫说……虽则现下没什么事,但正准备沐浴更衣,晚上要出去一趟。”
  “去何处?”戚王随口问道。
  “这个……”那护卫的神色倏尔变得古怪,抬头偷打量了一眼神色,才回说,“说是去……咳,稚柔馆。”
  嬴焕面上的最后两分轻松霎时荡然无存,他愕然看着那护卫,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好一会儿才又说:“去哪儿……?”
  护卫屏息不敢言。
  “你再说一遍。”嬴焕不敢相信道。
  那护卫心惊得连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闷:“去稚柔馆,主上。”
  ?

☆、第 52 章 清倌

?  阿追这国巫突然亲临稚柔馆,稚柔馆上下惊讶之余,自然要好生款待。
  稚柔馆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大厅,有好酒好菜,也有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歌舞姬为客人助兴。阿追在馆中一众婢子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大门,引得正为歌舞叫好的一众客人都静了一阵。
  当中难免有些贵族是见过她的,一时讶色难噤,阿追眉头轻挑足下未停,径自随着引路的婢子往二楼去。
  二楼最为讲究的雅间正好空着,婢子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去,躬身询问:“国巫,请问您是想看看歌舞,还是要小倌?”她婢子偷抬眼觑觑她,“小童我们这里也有,不知您……”
  阿追一时被他们这里的门类齐全震惊了,暗自啧啧舌,正色道:“都不用。我只是想找你们东家谈些事情,你方便请她一趟么?”
  那婢子赶忙应说:“方便的,方便的。稚女郎今日正好在附近的书馆,离此处不远,这就着人去请。”
  言罢婢子便退了出去,阿追依稀听到她利索地吩咐去请人。她兀自悠闲地品茶,泰半工夫只在嗅茶香,偶尔小啜上那么一口。饮了半盏后,眼前房门一推,阿追放下茶盏抬眸看去。
  立于门前的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殷红的衣衫用料讲究,妆容描得妖娆华贵。
  对方先行一福,笑着说:“这是怎样的好日子,国巫竟亲自来了。”
  她显然没有方才那婢子的局促紧张。阿追噙笑颔了首:“来得突然,打扰女郎做生意了。”
  而后稚南落座,阿追也不多绕弯子,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打算。
  稚南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她几眼,好奇道:“国巫您这是缺钱花了?”
  阿追肩头一耸:“不缺,但也不会嫌多。我听身边的宫女说了些事,只觉旁事都是虚的,乱世里攒些真金白银才是实事。”
  “这话不错,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金’。”稚南抿唇一笑,“我名下确有几家赌场,但国巫那主意大抵不成——我帮您把消息放出去容易,从您赢的钱里抽两成,于我也确实横竖不亏。但国巫您想一想,天下皆知您以占卜预知为名,您往那儿一坐,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跟您赌?”
  阿追不赞同地摇头:“若输,只输一份本钱;若赢,便是我给他十倍。赌徒心思,大抵是乐得博一场的。”
  稚南笑意不改,同样摇头:“话非这样说。但凡沉溺于赌局无可自拔的,鲜有几个当真有勇。赌徒心思虽放在那儿,但这帮纨绔子弟啊,敢赌的均是觉得自己九成能赢,但凡对方明明白白的气势更足,他们就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不信的话,国巫您自己去瞧一瞧,看看那些赌徒都是怎样畏缩的模样,就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阿追沉了口气,面色也微微黯了下去,暗说自己财路断了。
  她原本琢磨得好好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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