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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袖手与君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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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不过,又担心他年纪大了不堪劳累,便欲开口让他去休息。然而映着府门处的灯火,他看见老人眼底仍是殷红一片,面上却带了一份喜色,不由皱眉。自庞籍过世,王府上下禁忌谈笑,下人们也纷纷敛了神色。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庞福道,王爷您回来了。今日太医来过,说柳夫人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
庞统正向前迈的脚忽然一顿,然后下意识地一踏,再走出一步。
庞福见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便又跟上去:“王爷,您要当爹了!”
啊?哦,哦哦。
庞统好像刚被惊醒一般,一下子回头对上庞福微湿的眼。老人对庞统点点头,用袖子去拭眼眶:“这样,老爷走得也安心了。只可惜竟没有早些发现,不然能让老爷亲耳听见,该多好啊!”
庞统已听不见他的絮叨。此刻他的心里早乱成一团,让他不知是何滋味。丧父之痛犹在,却有另一种奇妙的滋味于瞬间滋生,两相交织压得他既沉且喜,亦悲亦叹。他忽然很想看看柳妍,让她来安抚自己纷乱丛杂的思绪。一份急切和着几丝恍惚,庞统足下一点,纵身飞掠而去。
房中,柳妍正在熟睡。此刻。那苍白犹在的面庞比早晨见时多了一抹浅浅的红晕。她的眉心不再纠缠,亦有一丝恬淡的笑意隐在唇边。
庞统在床畔坐下,深深凝视她清丽的脸。数月来的劳累让她显得有些憔悴,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反更让他觉得怜惜。他不由自主伸手,想去握那只放在枕边的柔荑。手却在快要触及的时候顿住,转而小心地抚上她散落于榻上的长发。柳妍已经睡了好一阵子,现在感到身边有人,便轻轻睁开眼睛。庞统觉得自己几乎是摒住了呼吸,看那蝶翼般交错的睫慢慢打开,呼扇几下。然后,柳妍便对着他笑,带一种朦胧的娇憨:你回来了。
是。
庞统垂首在她额上一吻,我回来了。他顿了顿,深深看着她的眼,又道,妍儿,我们成亲吧。
柳妍半垂了脸,然后抬眼,仔仔细细看着他,然后轻轻点头。
恩。
庞统新近丧父,不能行婚嫁大礼,便打算再过些日子请太后下旨,正了柳妍王妃的名分。而这些东西,柳妍本也不在意,只一门心思休养身体,开始亲手为孩子缝制新衣。
她知道庞统近来很忙,甚至比自己刚入王府的时候还显忙碌。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在匆忙抽出的些许空闲里温柔地搂着她,眼中全是抱歉。她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女子的细致和对丈夫的爱弥补了她在政事上的不足,她本能地意识到,朝中或许有变。
正如她所想,庞籍的去世使庞家原本在军、政、后宫各处牢不可破的势力出现了一个缺口。虽然庞籍临去前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不理政务,但官位、积威犹在。尽管庞统已是摄政王,但本出身武将,于文官当中只在这数年间新树党羽,更多的人脉是庞籍旧故。庞太后虽抚养幼帝,奈何年纪尚轻缺乏手腕,并不能帮他稳住大局。眼下庞统一人独支的局面使得几个原本就恨他弑君夺权的王族觉得有机可趁,便开始暗中拉拢势力,打压庞氏一党,以求翻盘。
朝堂之上,本就不讲什么亲友旧故。要么各自站队,押宝一方;要么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原本和庞籍交好的大臣们也多不年轻。他们争斗了一辈子,看出今时的朝堂朝云暮雨凶险非常,便也慢慢开始想着安身立命,得享天年。一些原本跟随庞籍的文臣开始退却,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站得远些,打算局势稍微明朗,再作打算。
早春的阳光渐渐明媚,柳妍开始习惯了每日在园中坐上一会,慢慢绣着手中的小衣物,边绣边想象着孩子的模样。这一天她缝到一半,忽然发现缺了绿色的丝线,便叫随侍的凝烟回房去取。趁着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柳妍微合了眼,懒懒地靠在回廊上。
“夫人…柳夫人…”
耳中是压低的两声呼唤,略微沙哑的女声,听起来尤其陌生。柳妍张开眼,有些警惕地看着来人——她竟没有听见她的脚步。
“你是…?”那是一个王府侍女装扮、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相貌平凡无奇,让人即使见过也非常容易忘记。
“夫人,您叫我小翠就好。我今天来,是想告诉夫人一些关于您丈夫的事情。”
柳妍修长的眉拧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奇怪女子,不仅以“我”自称,还要到她面前来嚼舌根?
那侍女看出了她的警惕,便站在原处不再上前,只低声问一句:“夫人可还记得当年柳公的事么?”
父亲?!
小翠点点头,又道:“夫人切莫声张,如果有意,就说你想要新鲜绣样,我便能再来找夫人。”说罢,她左右看了看,快步消失在曲折的廻廊。
柳妍默不作声地抓紧手里绣了一半的针线,冷冷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怀璧
柳妍本是前任户部尚书柳伯渊独女,自幼失母,被柳公当做掌上明珠百般疼爱着长大,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精。
她那时年少,每日里只无忧无虑地看书画画、下棋赏花,以为这就是整个天下。她偶尔也去父亲书房,挑几本《国策》、《尚书》。柳公一向不忍拂逆女儿,只会轻叹口气,说:“女儿家本来念念《女戒》就好。妍儿啊,这些书,你还是少看吧。”
十一岁的柳妍调皮地笑:“这些书做什么妍儿就看不得?父亲这么一说,妍儿反倒更想看了。”
其实她也只是一说,那些书里的帝王权术、将相之策,看得少女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只草草翻过几页便又送还。
柳伯渊也从不和她提及庙堂之事。偶有柳公极为交好的同侪来访,招柳妍来见,也是宾主尽欢一团和气。直到许多年后,她才终于明白,父亲这些年来尽心竭力为她撑起的那一片天,是他怎样的疼惜和宠爱。
柳妍此生决不会忘记那一天。她的及笄礼刚过,父亲日前还向她提及右相的妻侄如何如何,被自己羞恼地打断。府上管家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她老爷下朝后晕倒、被抬进大门的时候,她正临着《快雪时晴贴》。还记得她听闻消息,惊得失手带翻了砚台。
柳妍毕竟是官家之女,尽管家中一向是父亲主事,临到跟前她也只是慌乱,并不张皇。她马上去卧房照顾父亲,一面等着太医前来。许久之后,一名家仆面有难色地前来回禀,太医院说今日不巧,所有太医都在外诊治,不克前来。柳妍也顾不得生气,只急急打发他到街上医馆另寻一位高明的大夫。
大夫看后,只说是气急攻心。片刻,柳伯渊悠悠转醒,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女儿,柳妍却分明觉得父亲的视线看向了另一处不知名的方向。
“妍儿”,柳伯渊抬手抚着她的头,“为父对不起你…我们,须得马上离开京城了。”他又沉默片刻,便招来管家一一交代,清理家产,遣散家仆。
“父亲,难道我们不回来了吗?”
柳伯渊只是叹气,看着女儿的眼中全是疼惜。
父亲虽然绝口不提,他们的家却从汴京搬到了夔州,人们对父亲的称呼也由尚书变成了刺史,不再有亲朋聚会,俊友云集,柳府门前日日车马稀。柳妍再不知事,也明白父亲被上所弃,不得重用了。再两年,柳伯渊便一病不起,终于撒手而去。
柳妍这时才知道,原来她自身如何并不重要,父亲从不曾告诉她的外面的世界,竟能如此左右她的生命。
现在,她终于又遇到第二个愿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她不能再像当年那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将所有担子都交给他担。她下定了决心,对着侍女凝烟笑道:“怎么这些日子绣来绣去,也只这几个花样,难免俗气。不如你帮我去府上绣房问问可有人会新鲜样子的?叫来帮我看看。”
“是。”
不多时,当凝烟果然带着那曾见过一面的小翠踏入房门,柳妍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敲得她的心咚咚咚、咚咚咚,一刻不得安宁。
支开了凝烟,柳妍下意识挺直了脊梁,看向来人的目光不自觉带了几分敌意和冷淡。
“夫人莫慌,”名唤小翠的女子并不显拘束,径自轻轻转到窗前左右看看,才靠到离她极近之处,压低了声音:“夫人既然招我前来,必然是想知道当年柳公被贬的真相。既如此,夫人还怕什么呢?”
柳妍暗暗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放软了态度,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她只得尽量以漫不经心的态度说着:“你到底是要和我说些什么?”
“柳夫人,”小翠忽然诡秘一笑,凑上柳妍耳边,“夫人难道从未想过,柳公年少就开始为官,十数年来一直安稳,怎会一朝之间被贬,还远配夔州永不返京?”
什么?!这……
柳妍紧咬了唇,才能让自己不叫出来。永不返京?父亲竟从未对她提过。
不,不对,应该说,从小到大,朝堂上的事,父亲根本是什么都不和她说。她在知道信王夫妻用心之后方才了解,为什么父亲煞费苦心地不想让她看那些史书国策,就是要她平平淡淡走过一生,不被卷入那个肮脏的漩涡。只是他若能一直护着她,这样并没有哪里不对,反而全然是为着她好。然而无论是柳伯渊,还是柳妍,都从未料到,他会这么快就有护不了她的一天。
“看样子,此事柳夫人,哦,不,该叫中州王妃了——王妃您竟不知此事?”小翠继续轻佻地笑着,口中热气一股股全吹在柳妍耳际,“那您应当也不知道,您的丈夫,中州王爷庞统,还有您方逝的公公,右相庞籍,就是当年联手逼死您父亲的人吧?”
逼死您父亲的人……
逼死您父亲的人……
小翠的话如同平地生雷,轰地一下,直炸得柳妍两耳嗡响喘不过气来。
她愣愣地盯着小翠的脸,好像不明白她说了什么,却又头痛欲裂,心苦难忍。
“啊,王妃果然不知道…”小翠一副了然的表情,继续说着,“可怜柳公疼了一生的女儿,居然嫁给了杀父仇人不说,还对他死心塌地,一门心思要为他生儿育女……”
“住…!”柳妍被胸中种种悲痛惊疑压得终于承受不住,刚要大喊出声,便被小翠死死捂住嘴,把她押到了身后的椅背上。
“嘘——王妃悄声,你这样子,让中州王爷知道了,还不立时就要你性命?!”
“呜呜…”柳妍无力地挣扎,小翠便说,“这般失礼也不是我所愿,只要你不声张,我这就放开——当然了,若王妃打定主意忘记杀父之仇,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在中州王府中享受荣华富贵,就尽管放声叫,小翠也逃不到哪里去。”
柳妍挣扎的身子瞬间放软,只死死盯着她,然后垂下眼,默默点了点头。
小翠放开了手,还帮她理了理微微散乱的鬓发,“王妃果然明理。”
“不要说了!”柳妍开口怒骂,却已经压低了声音,她恨恨地盯着小翠的脸,又低下头,话语中带了呜咽,“不要再叫我王妃。”
“夫人,柳尚书一生为国,却因庞家谗言见弃于朝廷;正值壮年,却因蒙冤受屈早早仙去。夫人知道当年庞家诬陷令尊的是何罪名?贪污国库、监守自盗。若非我家主人和其他官员力保,你以为你们还可能全家平安地出京?就是不满门抄斩,也至少要抄家、充军。柳公去时仍背着如此污名,夫人难道不想为令尊报仇平反么?”
“我…”柳妍猛地抬头,话堪堪出口又被咽了回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信的柳家小姐,不会再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况且,她说的是她的丈夫。
强吸几口气,逼迫自己尽快冷静。柳妍再开口时,声音还是颤抖,脸上血色全无,但心里已经清醒过来:“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刚问出口,柳妍就忽然想起来,“你刚才还说——你家主人?是谁?”
“是谁夫人自不必问。我告诉夫人此事,也不是有事相求。只不过既然夫人要报仇,我家主人要清除奸佞,你我目的一致,何不就此联手?夫人近在庞贼身边,而我能时时为夫人传递消息,如此,不是甚好?”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夫人别急,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只不过,这第一步”,小翠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柳妍手里,“这是化功散,庞贼武艺甚高,留他的功夫在总是祸患。只要夫人每次在他的茶里饭里加上一点点…”
柳妍闻言,顿觉手里那小小的纸包似有千斤重,下意识地将之丢到地上。
“…夫人小心!”小翠一副责怪的神色,弯腰把药捡起,“这可是我家主人费尽心思才寻来的,无色无味,化功极慢,即使是庞贼也不会轻易察觉。”说着她又把纸包递到柳妍手里握住,“夫人可要拿好。那今天我先走了,夫人以后要找我,还是想办法寻个由头,把我调到身边才方便我帮您做事。”言罢,小翠起身拉开房门,临去前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当年之事,夫人尽管去查,我若有半句虚言,夫人随时可带着王府侍卫来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零落
眼见着小翠消失在花木扶苏的后院,柳妍茫然的目光才下意识地收回,移到手中犹握着的纸包上。她怔愣了半刻,蓦地握紧了药慢慢起身。
父亲……
庞统近来总是忙碌,下朝之后就在书房闭门不出,通常过了子时,他才会熄了灯,在里间的榻上睡两三个时辰。这段时日不时会有文臣武将往来拜访,也都是直入书房,来去匆匆。
自打查出柳妍有孕,庞统就再不许她亲自下厨。她偶尔进得书房为他添茶,也会被他温柔地劝回后园休息。此时柳妍踏足多时不至的前院,此间花草柳木,竟有种处处陌生的错觉。一路行来,那无数声“夫人”被她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前行,所遇侍女家仆皆尽退后,看着她有一丝恍惚。
柳妍本就人如其名,清华似柳而又尽态极妍。她的美,总带一种飘渺,如同疏竹淡烟,令人一眼看去,先未及惊叹她精致的容貌,就被她清雅出尘的气质吸引。美人如花隔云端,她似乎总会于下一秒,就在你怀中眼里散去,翩然成烟。
然而此时,她步履矜持,一路行来,眉目依旧,满身风华。面上却带了种凤凰浴火前的激昂与宁静,似炽烈的火焰,烟焰及天,内里却分明是冰的温度。这样的交缠执拗,竟比那先前不染纤尘的美人,更让众人屏息——就好像镜花水月,竟有一日,忽被仙人吹一口气,活生生地握在了手中。
柳妍立在檐下,深深吸几口气,终于伸手去推那扇雕花的木门。她看见自己的手,白皙、纤细,带着分明的颤抖,和着她声声如雷的心跳,砰、砰砰。她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才让自己横下了心一鼓作气不留余地。“吱呀”一声,那扇门被重重推开,咣地先撞上墙壁,才又飞快弹了回来。
房内的庞统早听见外面柳妍的呼吸和脚步,既然她站着不动,他也没有分神开口叫她进来。此时听见这等声响,庞统讶然自公文中抬首,对上她情绪纷乱错杂的眼。
“…妍儿?”庞统忽然皱起眉——她一向是端庄娴雅的女子,一颦一笑温柔婉转。他知道这样的人,有时会在心底藏着一种决绝的刚烈,因为他曾见过,那种姿态绽放时的凄厉盛美,开到极致。
从小翠离开,柳妍只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此漫长。一来一往,石火电光,她脑中已经念头千转,只是哪一边都看不到两全的希望。
待得此刻终于看见他,她觉得心里反而忽然定了下来。既已身立崖边,进一步死,退一步生,这前后一步之间,无论如何,总算能给她一个解脱——再怎么坏,也坏不过此时两相煎熬,进退不能。
柳妍立在庞统面前,慢慢开口:“王…”甫一张嘴,她便被自己声音中的喑哑干涩惊了一惊。她稳了稳神,尽力挺直了身体再次说道:“王爷”,依旧沙哑,却不带一丝颤抖。
她问着:“王爷,当年家父为什么被贬?”
当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庞统只是慢慢起身,深深看着面前的柳妍,然后开口,字字句句清晰如镌:“因为他,挡了庞家的路。”
亲耳听见他毫不避讳一口承认,之前那种一去不返的决绝沉静忽然崩塌,柳妍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泪水霎时奔涌而出。她知道前面就是悬崖,而她也明白自己的结局多半是会向前而非退后——只是,他竟说得如此轻易,如此坦然!难道就连骗一骗她,他都不愿么?
“妍儿”,庞统伸手去扶她瑟缩的身体,却被她火烫到一般跳开,“你别碰我!”
妍儿,你在恨我吗?庞统觉得她的目光,也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在瞬间毫不留情按在他的心上,无边无际的疼。反却是因为太痛,令人有种麻木到空白的冷静。
妍儿,对着你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要我如何去讲,你的父亲,曾经帮着右相,对我庞家做过些什么?你怎么能够理解,庙堂之上,不是你们被杀被贬,就是我庞家一夕尽丧?
柳妍背对着他哭了一阵,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终于,她以衣袖抹去面上的凌乱,当着庞统的面,自怀中取出那个纸包,尽数倒入身旁几案上茶盏。
“喝了它,”柳妍豁然抬头,眼中昔时春水已凝成万丈冰凌,“或者——杀了我!”
“好。”庞统连一丝犹豫也无,径自取了茶盏,举手倾觞。
柳妍眼见他一饮而尽,忽然以袖捂住了脸。那杯茶中之水,竟隐隐浇灭了她胸中那股激荡的恨。
她再抬头,目光已然平静许多。
“你何不骗我?”
“我庞家人既做了,又何须否认?况且,”庞统看一眼她,虽然怜惜,却也冷漠,“我从不后悔。”
柳妍冷笑:“好个不后悔!既如此,你就不担心自己方才喝了什么——或许我放的是鹤顶红。”
“我知道。方才说过,庞家所做之事,我决不后悔。”庞统握紧那个茶盏,猛然发力之下,明静的瓷器竟悄无声息地碎成细粉。他走到窗前张开手,转瞬之间纷扬的微末随风而逝,如同从未有过。
“你…”柳妍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无语。
庞统豁然回眸,眉间尽是坦然:“但既然欠你的,你若要我以命来还,我就还你——你走吧。”
听到这一句,柳妍紧紧咬着下唇,殷红的血顺着雪色的下巴滴上衣襟。她没再哭泣,反而向前迈一步,隔着极近的距离,牢牢盯住庞统的脸,以目光寸寸描画他的眉眼。然后柳妍低下头,慢慢抚上腹间,先前那种盛极荼靡的凄艳仿佛又回到她身上。
“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以后他会跟我姓柳。”柳妍抬起的眼波光潋滟,却凝了万般坚毅叹息于眉间。“这一回,是府中有人向我告信,你——”说到方才,她已经转过身去,此时最后回头一瞥,眼中种种难以言说,“好自为之。”
庞统知道她会走,却仍在看见她淡青的衣角拂过廻廊尽头消失不见才蓦然回神。他合眼压住了心头的涩,才扬声招了刘翼进来。
“刘翼,本王问你,如果要你离开本王,离开王府,从此之后跟着夫…柳小姐,你可愿意?”
“王爷?!”
刘翼惊慌失措地抬头,年轻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张皇。
庞统轻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本王又何尝舍得你走?”只是,“本王再问你——跟着柳妍从此海北山南、自由自在,你可情愿?”
“末将…”刘翼一时语塞,深深浅浅的红晕浮上英武的脸。自第一次在庞统书房看见难描难画的柳妍,他就再赶不走心头清影时时萦绕。她的柔,她的好,她对着王爷的笑,都让他打定主意将这份绮念埋葬心底,只求偶尔看她一眼就好。现在王爷居然问他,愿不愿跟她走?
看着青年半跪于地低头不语,庞统叹一口气:“也是,跟着她,你再不能飞黄腾达立于军前——就当本王没有问过罢。”
“王爷——!”刘翼抢叫出声,乍然抬起的脸上混着决然和急切,“末将…末将愿意!只是,只是…”
刘翼“只是”了两句,就再不肯多说,重新低下头,红色一直烧到耳根。
“柳妍自今日起,再和本王毫无干系——你听明白了么?”
青年愣愣地,不由自主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深深拜过:“末将明白——末将,谢王爷多年栽培!”说到后面,已然带上些许哭腔。
庞统绕到案前将他扶起,仔细看他一眼,言语中全是兄长见着幼弟独立的感慨:“当年你刚跟着我,还只有十四岁,现在,已经是个十足的男人了。这些年来你随我出生入死,本想等这阵子时局定了封你为将…朝堂上尔虞我诈,本也不适合你,这样走了反倒最好。”他拍着刘翼的肩膀,“去账上支一万两银票带着,帮我好好照顾柳妍和孩子。如果是男孩,就由你教他习武吧。”
“是…”刘翼终于哭出声来,再次深深下拜,“末将…拜别…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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