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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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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阵,叶裳容才舒缓下表情,“别夹带了什么刘家的东西。”
  “小姐……绿芷明白。”深悔失言的绿芷声音里带上了哭音。她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那总管,刘仲仁就那么……”绿芷说到他,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谁能想,那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刘家总管,刘府谁都敬重的刘仲仁,竟然会在三公子的药里下毒?如果不是钱大夫从药渣子里验出来,只怕人人都道三公子是病故。
  叶裳容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眼绿芷。那平稳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涟漪,阴寒狠毒渐渐在她苍白死寂的眼里凝聚,却在即将成形时陡然一散化成酸涩。
  绿芷也是跟着黯然。
  “君宁都……不在了。还计较他有什么用……”她又看向窗外,眼睛里刹那间死寂下来。
  绿芷突然想起二公子刚过世时,少夫人的伤心露在明面上尚且差点熬不过去。如今叶裳容什么都存在心里……
  她心里漫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不知道该劝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绿萱的声音,“绿萱见过小姐。”
  叶裳容静静地看着窗外,好似没听到的样子。
  “小姐,公子请小姐移步静园。”绿萱低着头,声音平稳地说道。
  屋子内突然寂静一片。
  “啊?”绿芷陡然尖叫一声,“绿萱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叶裳容虽然没有动,身体却突然一僵。
  “三公子,请小姐去静园说话。”绿萱低着头,继续声音平稳地重复了一遍。
  “绿萱姐姐——”
  她不是疯了吧?
  绿芷知绿萱服侍刘启文多年,情分自也不同。只是看着她那镇定稳妥的样子,后面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
  叶裳容脸色一片苍白,她定定地看着绿萱似乎在研判她的话,最后突然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当叶裳容从一路跑进刘启文的卧房时,他的床上斜倚着一个人。那人虽然清瘦苍白,满面病容,一双眼睛却乌黑透亮。他看见叶裳容走进来微微弯起唇角,“灼然。”声音涩哑难听,听上去倒也没有特别气虚的样子。
  除了刘启文,还能是谁?
  叶裳容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
  她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还像她的记忆一样坐在那里对着她笑。是她思忆成狂彻底疯了,还是她昏迷未醒,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影?
  “来。”刘启文向她伸出手。
  叶裳容的目光愣愣地从他脸上,滑到他摊开的手上。
  她想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却更怕那只是一个影子。如果她伸出了手,却终于无法碰到他……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抖。
  “灼然,过来。”刘启文催促了她一声。
  那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温柔却涩哑的声音。
  她的,君宁……
  叶裳容愣愣的,彷佛受到蛊惑般,忍不住一步步地向床边挪近。
  如果他还在,有多好?
  她伸出手,却迟疑着不敢碰上去。
  如果这是梦,那让她多梦一会也好。叶裳容抬起头,看向那个倚在床上的人,依然不敢相信。
  刘启文的眼里浮现出明显的心疼与愧疚。他握住她的手,然后把她轻轻拉过去,“对不起,让你伤心了那么长时间。”
  ……暖的。
  也碰得到。
  刹那间,压抑了多日的伤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她鼻子一酸,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彷佛声音重了他就会消失一样,“君……宁?”
  “嗯,是我。灼然,我没死,我还活着。”她小心翼翼地样子加重了他的愧疚,他用力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真的没有……”她却只是颤着声音,彷佛仍然不能相信。
  刘启文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她,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
  脸埋进刘启文胸口的叶裳容先是一僵,随着他身上熟悉的药香传过来时,她似乎才终于敢确认了他的存在。她伸出手,怕他再度消失一样也紧紧搂住他。
  好一会,等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她才抬起头,眼睛微红着,“为什么……”
  满眼柔软和怜惜的刘启文突然尴尬了一下,停了好一会才说道:“仁叔……在我药里下毒,你知道了?”
  叶裳容点点头。
  “其实你告诉我仁叔把将离告进府衙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刘启文说着,不由得露出一丝黯然,“在那之前钱大夫也暗示过,说我的药里有不妥。”
  叶裳容一皱眉。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了?
  而且她跟他说将离的事情,少说也是一个月之前了。
  “仁叔从公账上拿了不少银子,我以前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刘启文越说,越是掩饰不住低落的心情。
  老夫人虽说是为了刘启文好,将他一扔静园十几年也是实情。明白她用心良苦是一回事,着实亲近不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相比之下绿萱又是个丫头身份,于是刘仲仁在刘启文心里就愈发重要起来。叶裳容就是明白他的心情,才会发现了刘仲仁的不妥也不加追究。
  现在看来,不论是刘启文还是叶裳容,都低估了刘仲仁的野心。
  但是,其中……
  叶裳容眨了眨眼,“所以你……骗他?”她的声音里,多了丝犹豫。
  刘启文似乎并没有发觉她情绪的变化,他垂下眼苦笑了下,“不全是。钱大夫发觉我的药里有不妥,查出来也花了好长一阵子。当时商量着要解去毒质,一是慢慢调养,二是针灸逼毒。针灸虽见效快,钱大夫却说怕我受不住。所以……”
  叶裳容皱眉,松开手慢慢坐直身子。
  所谓查出来花了好长一阵子,那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她没听他提过,一个字都没有。
  他将她瞒得那么好,是因为……他在怀疑,她也有可能是下毒的人选之一……吗?无论如何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乍然见到刘启文死而复生的快慰和狂喜开始消退。
  刘启文抬眼看向叶裳容,却为她的表情一惊,他猛地前倾了身子拉住她的手,“灼然,我不是疑心你,我以为是将离……”
  灼热的愤怒盖过了阴冷,甚至让她的心也包容不下,开始弥漫到整个身体里。
  不是疑心她,以为是将离。但是那又有什么区别?
  他以为,如果这事真是将离做的,她会偏袒将离吗?
  就算她对将离旧情未了,他以为她能狠心到眼睁睁看着将离害死他而无动于衷吗?
  这一刻,叶裳容突然觉得自己这七天的伤心,像个笑话。
  “那么,”她压抑下自己的情绪,“后来呢?”
  “那日我的确是毒发,钱大夫好容易才救回来一口气。”刘启文自然知她并非是一两句解释就能打发过去的人,只是依旧握紧了她的手,“不仅是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而且……”
  “而且,你怕刘仲仁会对我做些什么。”叶裳容似乎极为疲倦似的倚过去,将额头靠在他肩上,“又或者,其实你还想给他个机会。”
  刘启文没应声,叶裳容只是静静地靠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君宁。”叶裳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里一片沉寂,既没有狂喜也没了愤怒。听过他的话,她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股浓重的疲倦将她包裹起来。
  “不,不要。”刘启文彷佛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神情愈发紧张。他甚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似乎不这样做她就会消失一样。
  “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想,如果死了就不会心痛了。”叶裳容看着他,从眼神到声音都一派平静,“我能支撑到现在,只是因为这种死法委实太难看。告诉我,如果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尸体,会做何感想?”
  刘启文一震。
  “我总觉得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放弃。到头来,原来你根本不需要我做任何事,甚至连陪在你身边,甚至连知道都是没有必要的。”叶裳容疲惫地看着他,“君宁,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不是的,灼然……”刘启文惶惑起来,想要解释却在她缓缓摇头之后停下来。
  “你高估了我的坚强,也低估我的自尊和脆弱。”叶裳容伸手点在他的唇上,“别说话,我这七天里几乎就没睡过,我没有生气的力气,也没有跟你辩解的力气。”
  她慢慢地,却也不容置疑地拉开他搂住她的手。
  “灼然。”刘启文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哀求。
  “让我冷静一下。”叶裳容像往常一样替他整了整被子,然后起身。
  “灼然,对不起。”刘启文拉住她的手,再一次重复。
  而叶裳容,只是抽出了自己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绿芷,该走——”马车上,叶裳容看着挑开车帘进来的丫头一愣,“绿萱?”
  “公子说小姐此去扬州路途遥远,还是年纪大的妥帖些,所以把我和绿芷换了换。”绿萱拿着才收拾出来的包袱,一脸紧张地看着叶裳容。
  叶裳容看了她好一会,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敲了敲车门吩咐车夫,“走了,船不等人。”
  绿萱松了口气,在叶裳容脚边坐下来。车夫吆喝一声打马起行,向码头一路走去。

           

盛夏

    盛夏,扬州。
  “啊?”茶馆里,青衫的客人说,“你连扬州书苑都不知道?”
  “书苑?”白衫的客人说,“咱扬州什么时候多了个书苑?”
  “也是,你出关跑货了嘛。你这一走大半年的,咱扬州可是出了个新鲜东西呢。”
  “新鲜?书苑能有多新鲜,不就是个新开的学塾么。我又不认字,就算那里的夫子多本事我都不明白。”
  “哪能是学塾啊。你听我说,这扬州书苑卖笔墨纸砚,卖书籍簿册,还做酒楼和客栈的生意。”
  “这个很稀奇吗?”白衫客人嗤笑道,“不过一个门面做几门生意罢了。”
  “你听我说下去啊。里面丫头小厮都清隽得很……”
  “这……”白衫客人皱眉,“暗门子?”
  “你这话到人家门口说说看,包管招来一顿好骂。”青衫客人彷佛明白他的想法,“人家做的是规矩生意,传说有人对个漂亮丫头说过几句便宜话,就被扔进大牢里去了呢。”
  “啊?”白衫客人一呆,“还有这种事,这老板是什么来头?”
  “叶诚大人的掌上明珠,叶家大小姐。”青衫客人言语中带上了些许洋洋得意。
  “你早说叶家大小姐不就完了,害我想到什么暗门子。”白衫客人白他一眼,“叶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好人,他的千金哪能做那种事。”
  “这书苑,奇就奇在只做读书人的生意。迎客管事的问题答不上来,大门都不让进。”
  白衫客人怔了会,“……倒也算是女承父业了。不过这样不得罪人吗?”
  “这你就别瞎操心了。不说开张那日,大小姐请了县令大人过来坐镇。”青衫客人笑道,“短短两个月里,先荐了两个进去刺史府,又荐了一个到长安的什么衙门里。如今扬州上下的读书人,都把这书苑看成是一条通天的门路呢。”
  “果然叶大人家的小姐不同一般……”
  
  六月初开张的扬州书苑占地宽广。沿街的是书肆和笔墨铺子,大门里便是酒楼和客房,穿过几乎能用宽阔来形容的园子,一道白墙之后是主人家自用的地方。不过院门早就封死,平日里休说客人误入,就算主人家也不用这里出入。
  充作正院的水榭里,叶裳容正斜倚在藤榻上闭目养神。
  此处原是园子里的水榭,形制便不如一般正院那么规整。不过此间主人都不介意什么正偏了,横竖水榭既宽敞也漂亮,便将这里做了正房正院。
  绿萱无声无息地走进水榭,看着藤榻上那人皱起了眉。
  这两个月以来,看着叶裳容杀伐决断令行禁止的样子,绿萱终于明白为什么绿芷会在短短半年里就被她收了心。或许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论起门第家世来她家三公子是高攀了。
  但是同时,绿萱也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虽说顶了绿芷的身份,叶裳容却从不用她做事。绿萱对此倒毫不意外,却在叶裳容素日如常的行止里慌了神。她不仅没有忧愁伤心,却反而日见开朗明快,难道……
  叶裳容似是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瞥了绿萱一眼,“什么时辰了?”
  罗衫轻薄,随着叶裳容起身的动作滑下肩膀,露出一片粉嫩的肌肤。她随手将衣衫拉起,手指搭在粉紫的镶边上愈发纤长细白起来。乌黑的额发下那双半睁的杏眼柔软而妩媚,粉嫩的嘴唇不脂而朱。
  绿萱心里一紧,猛然跪在地上,“小姐!”
  叶裳容一顿,侧了点身子过来,“怎么了,突然行这么大礼?”
  绿萱讷讷,“听说……听说县令童大人来提亲了,是吗?”
  叶裳容轻笑,“你也听说了?”
  那语声中的轻快却令绿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竟然是真的。
  如果她应下来,她家公子要怎么办?
  “绿、绿萱斗胆,”她低下头,咬紧牙,“请小姐听我说一件往事。”绿萱不敢抬头,忙不迭地继续说道:“公子四岁时曾经偷跑出静园。我在凉亭找到公子时,他全身都是泥土和草叶,把一条丝帕紧紧抓在怀里很紧张地看着我。我把公子带回静园后才知道,原来老夫人与二公子刚在凉亭坐过。公子一直躲在树丛里偷看他们,直到所有人走了才敢去捡老夫人掉下来的帕子。”
  叶裳容没有说话。
  绿萱抬起头看着她,不止是声音连身体也开始发抖,“公子虽说是刘家正经的公子,却比牢犯还不如。坟地还能在清明的时候热闹一遭,静园简直比坟地更不如。只有在每个月总管来看公子的时候,公子才算有点人气,平日里简直就是……”
  叶裳容眨了下眼,看向水榭外面,轻声说了句,“这些,他都没对我提过。”她语气轻柔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所以小姐,您不能怪公子对总管心软。”绿萱沉声。
  刘启文,是把刘仲仁当作父亲来看的。
  明明有家人,明明有母亲有哥哥却还把他一个人丢在静园等死。就算长大后的刘启文能明白那是为了他好的苦心,年幼时的他却不能。
  希冀母爱,希冀得自于家人的温暖和亲情本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年幼的刘启文即便只是走出静园,得到的也只是喝斥。
  所以谁都不能怪责,他对刘仲仁心软。
  叶裳容轻笑一声,“这一点算你说得通,然后呢?”
  绿萱心里一紧。她自然知道,叶裳容不会不明白刘启文用她换了绿芷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生怕自己一个口拙坏了他的愿望。
  只有绿萱明白,“失去”对几乎从未拥有过的刘启文,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绿萱再斗胆,”她努力呼吸几次,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紧张,“请问小姐,您真敢再看公子咽气一回吗?”
  叶裳容一怔,突然转过眼去,没有答话。
  那日叶裳容对刘启文说的话,绿萱在外面听见了。
  “你低估了我的脆弱。”
  低估了吗?
  至少绿萱认为没有。
  公子咳血,叶裳容失魂落魄地在屋子里一坐几个时辰。山上受伤那次她从将离那里回来,公子还没一句重话她却一睡就是三天。
  且不说那回咳血是真的凶险,公子不过昏迷,她自己先哭晕过去。而后的七日里,至少有三回钱大夫说可能救不回来了。
  说给她听?
  这么一回回地连着晕,再好的人也垮了。
  绿萱看着叶裳容避而不谈的样子,至少知道这个也算是圆过去了。但是最后,还有一点……
  绿萱心下开始焦急起来。
  “最后一条我替你说了吧。”
  绿萱抬起头,略带几分茫然地看向叶裳容,看着她垂着眼,一脸的平静无波。
  “他不过是还没有放弃让将离把我接手过去的想法。”叶裳容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他只怕我会为了他对将离做些什么,一旦酿成嫌隙他死之后将离就不会陪在我身边而已。”
  “小姐……”绿萱怔愣着。
  照她这种说法,岂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绿萱,你回去刘府,把绿芷换过来。”叶裳容慢慢起身,整了整衣衫然后向外走去,“顺便告诉他,我讨厌管阳。”
  “小姐!”绿萱急道,“公子他——”
  “如果他还想成亲,”叶裳容脚下一顿,“他知道我在哪里。”
  这么说……
  绿萱眼睛一亮。
  “不过,我不会一直等下去的。”叶裳容说完,朝外面走去。
  “是!”绿萱重重地应了一声,站起身飞快地向外面跑出去。
  叶裳容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浅浅地勾起一抹笑。

           

三年

    天宝十四年,隆冬。
  深受圣眷,颇得当朝贵妃青眼的节度使安禄山于十一月在范阳起兵,不到一月功夫竟然就攻入东都洛阳。相比于河北一地溃不成军,叛军日渐势盛,隐隐有打进长安的意思。
  一时间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不过江南偏安一隅,比之江北遭了兵灾的总要好上无数。虽然一样或慷慨激昂或愁云惨雾,到底日子还过得下去。就算抬头低头都唉声叹气,也比洛阳附近家家举丧的好。
  扬州书苑。
  不少人知道此间主人在京师颇多故旧,于是打探消息的不少。而素来隐在自家宅邸里不见客的叶裳容也因时局不同,少不得要时时出来应付一番。
  这日,叶裳容一身镶了银灰色毛边的绛红深衣,正站游廊里看着枯黄的残荷出神。
  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年轻书生。书生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爱慕之色甚至还没他脸上的腼腆来得浓厚。“叶,叶姑娘……”他站了好一会,才终于低低地开口唤道。
  叶裳容过了一会才转过身,眼中虽有不耐之色,却到底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只得道:“这位公子,有事吗?”
  “那个……不知……”书生见她回头,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张脸倒是涨得越来越红。
  叶裳容叹了口气。
  这人心里想的什么倒是一眼就能让人明白,可惜时时在她身边打转,今天却是第一回过来搭话,连带着让她想拒绝都无从说起。
  “敢,敢问叶姑娘,可有,可有定过亲?”书生结巴着,好半晌终于把话说全了。
  连叶裳容都代他松口气,她正想着怎么回绝才不伤他面子,突然有个孩子猛地扑过来紧紧搂住她,然后大声唤道:“娘——”
  叶裳容和那书生都是一愣。
  叶裳容被那孩子扑得向后退了小半步,却丝毫不见恼色,只低头柔声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那孩子约摸七八岁的样子,粉粉嫩嫩的脸上还带着幼儿的圆润,一双眸子却渐渐有了凤眼的意思。
  叶裳容看上去才十八九岁,那孩子倒有七八岁。说是姐弟倒有人信,可是书生看着她满脸喜爱的样子,不由得渐渐瞪圆了眼睛,“叶,叶姑娘,这位真是令公子?”
  叶裳容还没说话,那孩子倒先猛地转过头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书生一眼,然后又回头对她说:“娘,你又不乖。爹爹不在家就不肯梳发髻……”
  叶裳容一挑眉,孩子嘿嘿一笑,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玉儿无状,让公子见笑了。”
  书生没看见两人的表情,听叶裳容只当是真的。他愣愣地站了好一会,才长吁短叹着什么“无缘”地走了。
  那书生前脚才转过游廊边,叶裳容立刻就伸手拧着那孩子的脸让他抬头看自己,“胆子越来越肥了啊?你娘就在扬州城里,你倒是当着她的面再叫我一声娘试试看。”
  这孩子,自然就是管阳刘府二公子刘启贤的独子,长安御史云大人的外孙刘钰了。两年前云家二公子突然到扬州定居,云倚墨母子跟着一起来之后,倒与叶裳容成了邻居。
  “从娘那边算,容容是姨娘。”当年刘府里的小娃儿如今满了八岁,他眼珠子一转笑道,“从三叔那边算,容容就是婶娘,也差不了太多嘛。”
  前半句听着还像话,到后面叶裳容眉毛一挑,“谁是你婶娘……”
  “就算什么都不是,容容也最疼我了。”玉儿用脸在她胸腹间蹭了蹭,再抬头,“容容我饿了。”
  叶裳容情知他不过岔开话题要蒙混过关,却也不舍得他在寒冬的冷风里多吹,“想吃什么?”说着牵起他的手就朝苑外走去。
  两人出了书苑,沿着大街绕了半圈才到了书苑北面叶宅的大门,然后一路穿廊过门才到了正房。
  远远看去,正堂里有个人站着,叶裳容乍然见到那背影着实一愣,脚下不由就停了下来。玉儿却彷佛早就知道那人在似的,大步跑进去,“三叔,我把容容带回来了。”
  那人闻声抬头,对着玉儿笑了笑然后才抬眼看过来。
  他的个子,似乎又高了些。
  叶裳容愣愣地看着那人。
  原本像是天地间的一缕微风,似乎错开眼就会消失不见的人,如今终于有了实体。如玉般温润,却比玉更多了清透灵秀。身子还嫌单薄了些,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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