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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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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床上爬了下来。
  “穿上鞋!?
  姥姥说。
  “我到花园里去!?
  “那儿的雪还没干,再过几天!”
  我没听她的。
  花园里,小草露了顶,苹果树发了芽儿,彼德萝芙娜房顶上的青苔愉快地闪着绿光。
  各种各样的鸟儿在令人心醉的空气中欢叫不止。
  彼德大伯抹脖子的那个坑里,胡乱堆着些乱草,一点春意也没有。
  我很生气地想消灭这一切杂乱的、肮脏的东西,想把这儿整理得一尘不染,然后把所有的大人赶开,我一个人住在这儿。
  我立刻就动起手来,这使我在一段很长的时期内躲开了家里所发生的事。
  “你怎么老噘着嘴?”
  姥姥和母亲都这样问过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并不是生她们的气,而只是有点厌恶家里发生的事。
  那个绿老婆子还是常来常往,吃午饭、吃晚饭、喝晚茶,一副一切尽收眼底的神态,很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说起上帝,她的眼就翻向天花板;说起家常话,她的眼睛就垂到腮帮子上。
  她的眉毛很像剪纸,她的光板牙无声无息地嚼着塞到嘴里的一切,还可笑地翘着小手指。
  她浑身都像她儿子似的洁净,碰着任何一块皮肤都让人恶心。
  开始那几天,她有一次想把她那死人般的手送到我的面前,让我吻她的手。
  我扭开头,跑了。
  她对她儿子说:“你得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孩子!”
  他伏首无语。
  我极其憎恶这个绿色的老太婆和她的儿子。这种无法摆脱的憎恶,让我挨了不少打。
  一次,吃饭时,她瞪着眼说:“喂,你,阿辽会卡,你怎么总是狼吞虎咽的,那样的大块东西,会噎着你的,亲爱的!”
  我从嘴里掏出来一块,递给她:“行,您拿去吃了吧……”
  我被母亲赶到了顶楼上,姥姥来了,她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说:“老天爷,上帝保佑,你怎么这么调皮……”
  我很不喜欢她捂住嘴的样子,就一个人爬到了屋顶上,在烟囱后头坐了很久。
  是的,我总想使点坏,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恨,跟谁也不再好言好语地说话。
  有一回,我在继父和他妈的椅子上涂上了机灵桃胶,把他们俩都粘上了!
  姥爷打了我一顿。
  母亲把我拉过去,用膝盖夹住我,说:“亲爱的,你怎么了?
  怎么老发脾气?
  “你这样,我会难受死的!”
  她的泪水打在我的头上,唉,还不如打我一顿好受呢!
  我保证,以后永远不再得罪马克西莫夫家的人了,只要她不再哭!
  “啊,那太好了。
  “我们很快就结婚,然后去莫斯科,等我们回来了,你就同我们住在一起。
  “耶甫盖尼·瓦西里耶维奇非常善良,也很聪明,你会和他友她相处的。
  “你上了中学以后就上大家,就和他现在一样,然后当医生,或者……随便你想干什么吧,只要有了学问……”好了,去玩吧!“
  她一连串的话并没有使我高兴起来,我只想说:“别出嫁,和我在一起吧!”
  不过,我什么也没说。
  母亲总是唤起我很多很多的思念,可临到说时,我却说不出来了。
  我继续在花园里的工作:我把那个坑用砖头砌整齐了,用彩色玻璃渣儿抹到砖缝里,阳光一照,五光十色的。
  “啊,好主意!不过杂草还会长出来的,你没有除根儿!”
  姥爷边说边挥起铁锹:“把草根扔掉,咱们种上向日葵,那和好看呢……”
  突然,他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那里,泪水滚落了下来。
  “你怎么啦?”
  他擦了擦眼睛:“啊,我,我出汗了。”
  他马上又开始挖土,几下就又停住了:“唉,你这些劲全白费了……这栋房子我要卖掉了!
  “秋天吧,给你母亲作嫁妆,但愿她从此能过上好日子……”
  他扔了铁锹,若有所思地走了。
  我接着干,可铁锹立刻就碰伤了我的脚。
  这妨碍了我参加母亲的婚礼。
  我靠在大门口,看着她小心地拉着马克西莫夫的手,远去了……从外面回来,大家都不作声。
  母亲马上换了衣服,去收拾东西了。马克西莫夫说:“在这儿买不到好的,我自己倒是有一套,可不能送给你,等从莫斯科回来吧……”
  “什么?”
  “颜料。”
  “干什么?”
  “画画啊!”
  “我可不会!”
  “那就给你点别的东西吧!”
  母亲来了:“很快我们就会回来的,等你父亲完成了学业……”
  他们谈话的平等口气很让我愉快,但是一个长了胡子的人还在上学,这有点让人难接受。我问他:“你学的什么?”
  “测量学。”
  我没有具体问这是什么的学问,心里烦。
  第二天,很早很早,他们就动身了。
  母亲抱着我,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吻了吻我的脸,说:“再见了……”
  “你告诉他,让他听我的话!”
  姥爷抬头望着天空说。
  “好,要听你姥爷的话!”
  她画了个十字,说。
  我本来是期待着母亲再说点别的什么的,可让姥爷给打断了,真讨厌。
  他们坐上了敞篷马车,马车的什么地方挂住了母亲的长衫的下摆,她拉了几下,也没拉开。
  “你去帮一把!”
  姥爷命令我。我没动,我太忧伤了。
  绿色老太婆和她的大儿子坐在另一辆车上,她儿子用军刀把儿顶着胡子,打着呵欠。
  “啊,您真的要去打仗?”
  姥爷问他。
  “一定!”
  “那好,土耳其人该抽……”
  他们走了。
  母亲好几次回过头来,挥着手娟,姥姥扶着她痛哭,姥爷的泪也流了下来,哽咽地说:“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我看着马车拐了弯儿,心中的天窗好像被关上了一样,十分难受。
  街道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荒凉,寂寞,人。
  “走吧,去喝早茶,”
  姥爷拉着我说“你命里注定和我在一起啊!”
  我们在花园里忙了一整天,整地、修整篱笆,把红莓绑起来,碾死青虫,还把一个装着鸟儿的鸟笼装在了里面。
  “很好,你要学着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
  姥爷说。
  我非常珍视他的这句话,。他躺在草坪上,不慌不忙地教导我:“现在你从你母亲身上切下来了,懂吗?她再生了孩子,就比对你亲了!没看见你姥姥又喝起酒来了吗?”
  他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她这是第二次酌酒了,第一次是米哈尔伊尔要被征兵役时……”她这个老糊涂,愣是让我给那个混帐儿子买了个免税证。也许他了兵会变成了好人呢!
  “唉,我快死了,我死了,就剩下你一个了,自个儿的日子还得自己想办法,懂吗?
  “要独立,不要听任别人的摆布!生活中要为人老实,可也不能任人欺负!别人的话不是不能听,但怎么做,要自己拿主意!”
  夏天的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在花园里度过的,姥姥也常常和我在一起,我们躺在干草上,仰望天空,她长时间地给我讲着什么,偶尔插上这样的几句:“看,一颗流星!不知道是谁纯洁的灵魂,奔向了大地母亲的怀抱!有一个地方降生下一个好人!”
  或看星:“看啊,又升起来一颗星星,真亮啊!
  “美丽的天空啊,你是上帝灿烂的袈裟……”
  姥爷在旁边一个劲地嘟囔:“行啦,快回去睡吧,会感冒的,会中风的,小偷进来会掐死你们的!”
  太阳西沉,天空中红河泄火,桔红橙黄之色染在鹅绒缎的绿草坪上,渐渐的,一切都黑暗了下来,一切都好像膨胀了,扩大了。
  温暖的昏暗中,吸饱了阳光的树叶低垂了下来,青草也垂下了头,香甜的气息弥漫了开来。
  夜幕合上了,一种仿佛是慈母体巾似的东西注入了我的胸怀,让我忘掉了一切……仰望深深的天空,时间久了,你自己就好像也升了上去,天地入融合,慢慢地你就沉入了梦中。
  偶或有人声、鸟语或是刺猥之类的东西的走动声,都被寂静的夜放大了好几倍。
  琴声偶尔飘进来一个段落,女人们的笑声,军刀碰撞的声音,狗叫声……姥姥总是入睡很迟,以头枕手,自言自语地讲啊讲啊,并不在乎我是否在听。
  一觉醒来,光明和鸟鸣一起到来。空气在流动,露水湿了衣衫,草坪上升起一层薄雾似的水汽。
  天越来越蓝,云雀飞赂高高的天空,一种喜悦从心底里流淌出来,使你立刻就跳了起来,赶紧去干点什么,支关照一下周围的草木光线!
  这是我一生中对自然和人生感悟最多的一个时期,在这个令人难忘的夏天里,我的自信和朦胧的人生观念形成了。
  我变了,不愿意再和别人来往,奥甫先尼可夫家的孩子们的叫喊声再也吸引不了我了,两个萨沙的到来,也不能引起我任何的兴奋,我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
  我越来越讨厌姥爷没完没了的唉声叹气。他常和姥姥吵架,把她赶了出去。
  一连好几天,姥姥都在雅可夫或米哈伊尔家里。姥爷自己做饭,烫了手,破口大骂起来,一副丑态。
  他偶尔也到花园里来,在草坪上坐下来,默默注视着我然后问我:“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
  就这样,他又开始了对我的训导:“生在咱们这样的小人家,什么事都要靠自己,没人伺侯,也没人教!”
  “书是让人家读的,学校也是为人家盖的,咱们没份儿……”
  他突然不作声了。长时间的沉默令人害怕。
  秋天,姥爷把房子卖了。
  卖房前的一个早晨,他阴沉地宣布:“老婆子,我养活过你,可是现在养够了!你自己去挣饭去吧!”
  姥姥不慌不忙地闻了闻鼻烟儿,说:“好吧。”
  姥爷租两间黑暗窄小的地下室。
  姥姥把一只草鞋扔进了炉子里,她蹲下身去,开始呼唤家神:“家神家神,你是一家之主,送给你一辆雪橇,请你坐上它,跟我们一起到新家去吧,保佑我们能找到新的幸福……”
  姥爷看见了,大叫:“你敢!异教徒,不准请他去……”
  “做孽啊,小心天服应!”
  姥姥也急了。
  家里东西都卖给了收破烂儿的鞑靼人,他们拚命地讲着价钱,互相咒骂着。
  姥姥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拉走吧,都拉走吧……”
  花园也完了,我欲哭无泪。
  我坐在搬家的车上,车晃得厉害,好像第一次看见她父亲、母亲和她儿子。
  “天啊,你长这么高了!”
  母亲用滚烫的手摸着我的腮帮子,她的肚子难看地挺着。
  继父伸出手来,对我说:“您这里空气很潮湿!”
  他们俩都是都很疲惫,迫切地要躺下来睡觉。
  大家默默地坐着,外面下着雨。姥爷喝了一口茶,说:“这么说,都烧光了?”
  “我们俩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噢,噢水火无情嘛……”
  母亲把头靠在姥姥身上,低低地说着什么。
  “可是,”姥爷突然提高了嗓门,“我也听到了点风声,根本就没有闹过什么火灾,是你赌博输光了……”
  一时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滚茶的沸腾声和雨打窗户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爸爸……”母亲叫了一声。
  “行啦,我给你说过,30岁的人嫁一个20岁的人,那是不行的!
  “现在好啦,你看看怎么样”“
  他们都放开了嗓门,大吵了起来。继父声音最大、最可怕。我给吓坏了,赶紧跑出去。
  以后有些事我记不太清了,不知怎么着,我们住进了索尔莫夫村的一所破房子里,我和姥姥住厨房,母亲和继父住在西间有临街的窗的房子里。
  房子的对面就是黑洞洞的工厂大门,早晨随着狼嚎般的汽笛声,人们涌进去。
  中午,大门洞开,黑水一样的工人们又被吐了出来,狂风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家中。
  入夜,工厂的上空不时地升腾起狼烟似的火光,让人感到恐惧和厌恶。
  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单调的铅灰色还履盖了屋顶、街道和一个人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
  姥姥成了佣人,打水洗衣做饭,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的,不住地叹气。
  有时候,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她穿上短棉袄,到城里去。
  “看看老头子过得怎么样?”
  “我也去!”
  “冻死你!”
  她自己要在雪地里跋涉7俄里。
  母亲变得越来越丑,脸黄了,肚子大了,一条破围巾永远围在头上。
  她常站在窗口发呆,好几个钟头一动不动。
  “咱们干吗要住在这儿?”
  我问。
  “闭嘴!”
  她跟我说话一向如此,很简练了,比如:“去,给我拿来!”
  她不让我上街,因为一上街就要打架,每次回来我都带着伤。打架成了我的唯一的娱乐。
  这样的时候,母亲会用皮带抽我,可是每打我一次,我就会更经常地跑出去打架,一次她把我打急了,我说再打我就跑出去,冻死!“
  她一愣,一把推开我,气喘嘘嘘地说:“牲口!”
  愤怒和怨恨占据我心中爱的位置,我有点歇斯底里了。
  继父整天绷着脸,不搭理我们母子俩。他总是和母亲吵架,而且总是用那个让我厌恶之极的词——“您”
  “都是因为您这混蛋的大肚子,弄得我不能邀请客人,您可真是头遇蠢的老水牛!”
  我被怒火烧红了脸,猛地涤吊床上跳了起来,脑袋碰上了天花板,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黑暗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在母亲生孩子发前,他们把我送回了姥爷那儿。
  “噢,小鬼间又回来了,看样子价钱这老不死的姥爷比你亲娘还亲呢!”
  他尖声笑着。
  很快,母亲姥姥就带着小孩子回来了。继父因为克扣工人被赶出了工厂,他又混上了车站售员的们子。
  后来,母亲把我送进了学校。
  上学时,我穿的是母亲的皮鞋,大衣是用姥姥的外套改做的,这引起了同学们嘲笑。
  但是我和孩子们很快就融洽了,可是却无法让老师和神甫喜欢我。
  都是老师是个秃子,鼻子里老是流血,棉花塞住鼻孔,他还不时地拔出来检查检查。
  他有一对极令人生厌的灰眼睛,没事儿老盯着我,我不得不老是擦脸,好像他只注意我一个人:“彼什柯夫,啊,你,你为什么老动!脚,从你鞋里又流出一片水来!”
  我狠狠地报复了他一次:我把西瓜放在门上,他进来,一下子就扣到了秃头上。
  我因此挨了顿好揍。
  还有一次,我把鼻烟撒到他的抽屉里,他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他的女婿来代课。他是个军官,命令大家齐唱“上帝,保佑沙皇!”“噢,自由啊自由!”
  如果谁唱得不对,他就用尺子敲脑袋瓜儿,敲得很响,并不疼,却忍不住地让人笑。
  神甫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没有《新旧约使徒传》还因为我常学他的口头语儿。
  “彼什柯夫,把书带来了吗?是不是?”
  “没有。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
  “没有,是不是”?
  “好了,回去吧!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教你这样的学生,是不是?”
  我漫无目的进走到村子里东张古望地玩到放学为止。
  就这样,尽管我的学习成绩还可以,可是还通知我,让我退学。
  我可泄了气了,地场灾难就要来临了,因为母亲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总打我。
  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个救星,他就是驼背的赫里山夫主教。
  他在桌子后面坐下,说:“孩子们,咱们谈谈吧!”
  教室里立刻充满了温暖愉快的气氛。
  叫了几个人之后,他叫到了我。
  “小朋友,你多大了?
  长得这么高!你在下雨天也不打伞吗?“
  他一只手摸着稀疏的胡子,用慈善的目光看着我,又说:“好吧,你给我讲讲《圣经》中你所喜欢的故事,好吗?”
  “我没书,没学过《圣经》。”
  “那可不行啊,《圣经》是非学不可的!!你听说过里面的故事吗?圣歌也会唱?
  太好了!还会念祷词?啊,《使徒传》也会?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吗!“
  我们的神甫赶来了,他要介绍一下我,主都生扬手,说:“好好,你给我讲讲敬神的阿列克基……”
  我忘了某一句诗,稍一停顿,他立刻打断了我:“啊,你还会什么?会讲大卫王的故事吗?我很想听一听!”
  我看出他不是虚应故事,他确实在听。认真地听。
  “你学过圣歌?谁教的?慈爱的外祖父?啊,凶狠的?真的?你很淘气,是吧?”
  我犹豫了一下,问答:“是。”
  那你为什么淘气呢?“
  “上学很无聊。”
  “什么?无聊!不对吧,如果你觉得无聊,你的学习成绩就不会这么好了。
  这说明还有别的原因。“
  他从怀里一本小书,在上面题了字,说:“小朋友,彼什柯夫·阿列克塞,你要学会忍耐,不能太淘气!
  “有那么一点点淘气是可以的,可太淘气了别人就会生气的。
  “对吗?小朋友?”
  “对。”
  大家一齐回答。
  “你们不是很淘气,是吧?”
  “不,很淘气,很淘气!”
  大家一边笑,一边回答。
  主教往椅子上一靠:“真是奇怪,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很淘气,也是个淘气鬼!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朋友们。”
  大家都笑了,神甫也笑了。
  他和大家融成了一片,快乐的空气越来越浓厚。
  最后,他站了起来:“好了,淘气鬼们,我该走了!”
  他画了个十字,祝福道:“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再见!”
  大家纷纷叫道:“再见,大主教,一定再来啊!”
  他点了点头:“一定,我给你们带书来。”
  他又转过身去对老师说:“让他们回家吧!”
  他拉着我的手,悄悄地说:“啊,你得学会克制自己,是吧?我心里知道你为什么淘气!
  “好了,再见,小朋友!”
  我心里异常激动,久久不能平静。老师让别人都走了,只把我一个留了下来。
  我很注意地听他讲话,我发现他是那么和蔼:“以后你可以上我的课了,是不是?不过,别淘气了,老实坐着,是不是?”
  这样,我在学校算是搞好了关系。可在家里却闹了一声事儿:我偷了母亲一个卢布。
  一个蟓上,他们都出去了,留下我看孩子。我随意地翻看着继父的一本书,猛然发现里面夹着两张钞票,一张是10卢布的,一张是一卢布的。
  我脑子里一亮,一个卢布可以买《新旧约全布》,还可以买一本讲鲁滨逊的书。
  这本书我是在学校里知道的,一次,我给同学们讲童话,一个同学说:“还讲什么童话呢,狗屁,鲁滨逊的故事那才叫棒呢!”
  后来我发现,有好几个人都读过鲁滨逊的故事。我也得读,到时候也能说他们“狗屁!”
  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带着一本《新旧约全书》和两本儿破烂的安徒生童话,3斤面包和一斤灌肠。
  鲁滨逊在一个小铺里,是一本黄皮儿的小书,上面画着一个戴皮帽子,披着兽皮的大胡子,这多少让我觉着有点不大愉快。相反,童话书就是再破烂,也比它可爱。
  中午,我与同学们分吃了面包和灌肠,开始说一个特别吸引人的童话《夜莺》。
  “在遥远的中国,所有人都是中国人,连皇帝也是中国人。”
  这句话让我们惊奇、欢喜、大家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在学校没把《夜莺》读完,天太晚了,大家四散回家。
  母亲正在炉台边上做饭,她看了看我,压低了嗓子问:“你拿了一个卢布?”
  “对,我买了书。这不……”
  没容我说完,她就劈头盖脸地打了我一顿,还没收了我的书,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再也没找到,这比打我更让我难受。
  好几天没去上学,再到学校时,很多人都喊我“小偷!”
  这是继父传给他的同事,他同事的孩子又传到学校的。
  其实,我一点也没隐瞒什么,我给人家解释,人家不听。
  我对母亲讲,我再也不去上学了。
  她无神地看着窗外,喂着小弟弟萨沙:“你胡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拿了一个卢布?”
  “你去问问啊!”
  “那一定是你自己乱说的!”
  我说出了那个传话的学生的名字。
  她哭了,可怜地哭了。
  我回到厨房里,听着母亲的啜泣声:“天啊,天啊……”
  我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可母亲喊住了我:“去哪儿?回来!到我这儿来!”
  我们坐在地板上,萨沙摸着母亲的扣了叫着:“扣扣,扣扣!”
  母亲搂住我,低声说:“咱们是穷人,咱们的每个戈比,每个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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