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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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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
作者:佚名
主要人物表
  魏忠贤 明代宦官,阉党头子。
  魏丑驴 魏忠贤之父。
  侯一娘 魏忠贤之母。
  魏云卿 侯一娘的情夫,魏忠贤的生身父亲。
  王公子 王尚书之子,魏云卿之友。
  吴益之 王公子、魏云卿之友。
  客印月 魏忠贤入宫前的情妇,后与魏勾结在一起谋害忠良。
  李永贞 魏忠贤儿时结拜兄弟,附逆,被绞。
  刘瑀 魏忠贤儿时结拜兄弟,附逆,被绞。
  程中书 魏忠贤初次进京投其门下,湖广清矿税时乘船遭攻击,溺水。
  鲁太监 魏忠贤因云卿介绍投其门下,后在送礼途中贪了其礼金。
  陈少愚 魏云卿的亲戚,魏忠贤曾在陈处避难。
  倪文焕 陈少愚的女婿。附逆,拜魏忠贤为义父,被处决。
  傅如玉 魏忠贤之妻,为人贤惠,未附阉党。
  傅应星 魏忠贤、傅如玉之子,未附阉党。
  田尔耕 傅如玉的姨表兄,后拜魏忠贤为义父,附逆,被绞。
  侯七官 客印月的小叔子,后与秋鸿结为夫妻。
  侯秋鸿 客印月侍女,后离开,客死后替之收尸。
  玄照 道士,与魏忠贤旧交,后在泰山做护藏道官。
  崔呈秀 附逆,拜魏忠贤为义父,畏罪自缢。
  周奉春 魏忠贤的朋友,打死人,魏替其贿东厂。
  何道人 以炼丹为名骗魏忠贤的银子,因失火累及魏。
  陈玄朗 道士,曾救助过魏忠贤,后点化魏未成。
  白太始 星家,曾为魏忠贤看相。
  张小山 相士,助魏忠贤进宫。
  王安 太监,遭魏忠贤诬陷致死。
  张差 疯癫,撞入宫,魏忠贤因力捉之而得赏。
  杨涟 因参劾魏忠贤被诬陷致死。
  刘鸿儒 庄主,被拥戴造反,兵败被斩。
  刘天祐 刘鸿儒之父,与田尔耕有仇。
  玉支 和尚,刘鸿儒的军师,兵败被斩。
  乜淑英 刘鸿儒的“正宫”娘娘,兵败被斩。
  田吉 田尔耕之侄,东阿知县,贪财激起民变,附逆,被处决。
  萧士仁 劝傅应星出仕,平乱有功,授登莱镇总兵。
  卜喜客 印月的下人,魏忠贤杀之移祸王安。
  万燝 工部郎中,因参魏忠贤被打死。
  许显纯 北镇抚司,附逆,谋害忠良,被绞。
  左光斗 遭阉党诬陷致死。
  顾大章 遭阉党诬陷致死。
  冯铨 因献珠而拜相,附逆,谋害忠良。
  李实 太监,与魏忠贤有交,外升苏杭织造,附逆,被撤职治罪。
  缪昌期 遭阉党诬陷致死。
  熊芝冈 遭阉党诬陷致死。
  刘铎 扬州知府,遭阉党诬陷被害。
  张体乾 附逆谋害忠良,被斩决。
  侯国兴 客印月之子,附逆,被处决。
  孟婆师 助傅应星平乱,飞剑夺魏忠贤魂魄。
  吴纯夫 魏忠贤义子,附逆,被处决。
  李夔龙 魏忠贤义子,附逆,被处决。
  颜茂暄 扬州知府,为阉党爪牙构陷,被削籍。
  汪承爵 扬州运司,为阉党爪牙构陷,被软禁。
  许其进 扬州推官,小人,助纣为虐。
  孙云鹤 掌刑百户,附逆,枉害良善。
  王永光 兵部尚书,上书刺魏忠贤,被迫引退。
  游凤翔 河南御史,因灾异直谏,遭阉党贬斥。
  吴国秉 遭阉党枉杀。
  武永春 遭阉党枉杀。
  聂廷瑾 遭阉党枉杀。
  吴天荣 吴养春家奴,走倪文焕门子告家主,发迹,后被治罪。
  吴养春 遭家奴及阉党诬陷,家破人亡。
  陆万龄 媚奸上疏立魏忠贤为素王,后被杖一百发戍。
  祝监生 同陆万龄一起媚奸。
  魏抚民 魏忠贤之宗侄。
  曹代同 陆万龄一起媚奸。
  林钎 司成,拒监生媚奸,触怒魏忠贤,被削籍。
  吕图 南通政司,拒监生媚奸。
  魏良卿 魏忠贤之侄,附逆,被处决。
  赵祥其 妻为化外之人,出传国玉玺。
  萧灵犀 嫁崔呈秀,崔自缢后自刎。
  萧惟中 萧灵犀之弟。
  霍维华 大司马,劾魏阉及客氏,遭辱辞印。
  徐应元 太监,替魏忠贤向皇帝分解被贬出。
总论
  诗曰:
  博览群书寻故曲,旁搜野史录新闻。
  讲谈尽合周公礼,褒贬咸遵孔圣文。
  按捺奸邪尊有道,赞扬忠孝削谗人。
  零裁锦绣篇篇好,碎剪冰霜字字真。
  春夏秋冬排景致,风花雪月按时新。
  丁当击玉敲金字,剔透蟠龙绣凤纹。
  壮似秋风吹战垒,清如夜雨上松林。
  助添豪杰英雄气,感激忠臣烈士心。
  美玉良金思巧匠,高山流水待知音。
  当场告禀知音者,忙里偷闲试一听。
  日月隙驹,尘埃野马,东流不尽江河泻。向来争夺利名人,百年几个长存者?童叟闲评渔樵话,是非不在《春秋》下。自斟自饮自长吟,不须赞叹知音寡。
  《满江红》:
  欲界茫茫,待足时、何时是足。凝眼望、功名千里,云台高筑。世事浑如花上露,人生一似风前烛。问一年、几见月当头,杯频覆。逐不尽,秦庭鹿。抆不住,新亭哭。看繁华转眼,玉楼金谷。叱咤风雷神气壮,鞭笞山岳威名肃。到头来、都付水东流,空劳碌。
  且复何言,纵狂歌、唾壶敲缺。心头事、呼天剑啸,避人眦裂。竟致咆哮凭虎豹,不堪凝冱常冰雪。问妻儿、张口视其中,存否舌?忽发作,醉激烈。难止遏,狂时节。欲登天亟请,假吾丈铁。大嚼疗饥奸贼脑,横吞解渴残臣血。读《春秋》、此笔在人心,何尝绝。
  古往今来,青史上、分明实写。请君看、贤奸忠佞,何曾假借。振主威权名赫奕,倾人机械魂惊怕。想胸中、犹觉志难伸,一人下。忠义士,偏遭叱。凭吊泪,休频洒。看尘开镜照,云空日射。事败族诛群一快,棺开尸戮谁能赦?叹小人、枉自逞英雄,千秋骂。
  盖闻三皇治世,五帝分轮,君明臣良,都俞成治,故成地天之泰。后世君暗臣骄,上蒙下蔽,遂成天地不交之否。世运草昧,生民涂炭,祸患非止一端,然未有若宦官之甚者。盖此辈阴柔之性,悍厉之习,与人主日近日亲,始则牵连宫妾,窥伺人主之意向,变乱是非,既则口衔天宪,手弄王章,威权盛极,不至败亡不已。若汉之十常侍,诛戮缙绅,流毒中外,赤帝子四百年基业,尽丧阉人之手。唐始于李辅国、鱼朝恩,日浸月渐,酿成甘露之变,祸莫大焉。
  惟宋内侍受制中书,韩魏公以一纸贬退任守忠,奠国家于磐石,此足见元辅作用;亦是君上英明信任,故能如此。其后杨戬、童贯之流,浸淫日盛,运花石纲,开召边衅,蛊惑君心,靖康之祸有自来矣。至于明太祖,既定天下,鉴前代之失,宦者官不过四品,止供洒扫传命令,不许识字知书。后世因循日久,坏了祖宗成法,溺爱养好,而王振、刘瑾之徒,作恶惨极。后到天启年间,一个小小阉奴,造出无端罪恶。正是:
  说来华岳山崩折,道破黄河水逆流。
  第一回 朱工部筑堤焚蛇穴 碧霞君显圣降灵签
  诗曰:
  极目洪荒动浩歌,英雄淘尽泪痕多。
  狂澜一柱应难挽,圣泽千秋永不磨。
  望里帆樯时荡漾,空中楼阁自嵯峨。
  临流无限澄清志,驱却邪螭净海波。
  且说尧有九年之水,泛滥中国,人畜并居。尧使大禹治之,禹疏九河归于四渎。那四渎?乃是江渎、淮渎、河渎、济渎。那淮渎之中,有一水怪,名曰支祁连,生得龙首猿身,浑身有四万八千毛窍,皆放出水来,为民生大害。禹命六丁神将收之,镇于龟山潭底,千万年不许出世。至唐德宗时,五位失政,六气成灾。这怪物因乘沴气,复放出水来,淹没民居。观音大士悯念生民,化形下凡收之,大小四十九战,皆被他走脱。菩萨乃化为饭店老妪,那怪屡败腹饥,也化作穷人,向菩萨乞食。菩萨运起神通,将铁索化为切面与他吃。那怪食之将尽,那铁索遂锁住了肝肠,菩萨现了原身,牵住索头,仍锁在龟山潭底。铁索绕山百道,又于泗州立宝塔镇之,今大圣寺宝塔是也。又与怪约道:“待龟山石上生莲花,许汝出世。”
  历今八百余年,正值明朝嘉靖年间。七月三十日,乃地藏王圣诞,寺中起建大斋,施食放灯,莲灯遍满山头。此怪误认石上生莲花,遂鼓舞凶勇,逞其顽性,放出水来,江淮南北,洪水滔天,城郭倾颓,民居淹没。江北抚按官员,水灾文书雪片似的奏入京师。正值世宗皇帝早朝,但见:
  祥云笼凤阙,瑞气霭龙楼。数声角吹落残星,三通鼓报传玉漏。和风习习,参差御柳拂旌旗;玉露瀼瀼,烂漫宫花迎剑佩。玉簪珠履集丹墀,紫绶金章扶御座。麒麟不动,香烟欲傍衮龙浮;孔雀分开,扇影中间丹凤出。八方玉帛进明皇,万国衣冠朝圣主。
  是日天子坐奉天殿,众官礼毕,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只见左班中闪出两员大臣,当阶俯伏。左首是玉带金鱼,乃工部尚书,奏道:“臣连日接得凤阳等处水灾文书,道淮河水溢,牵连淮、济,势甚汹涌,陵寝淹没,城郭倾颓,淮河一带,尽为鱼鳖。臣不敢不奏,请旨定夺。”右首红袍象简,乃是通政司,手捧着几封文书奏道:“臣连日收得凤阳等处奏疏数封,敬呈御览。”两边引奏官接了奏章,一面进上御前拆封。
  读本官跪下宣读,皆是水灾告急。天子听了,即传旨道:“凤阳陵寝重地,淮扬漕运通衢,尔等会推干员,速往经理。”众臣叩头领旨。
  天子驾起,诸臣退班,即于松蓬下会集阁部九卿台谏部寺各官,会议推得材干大员朱衡。这朱衡乃江西吉安府万安县人,由进士出身,现任河南左布政。
  曾任中河,因治河有功,故众人会推他,遂奏闻。旨下,升他为工部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理河务。颁了敕书,差官赍送,星夜到河南开封府来。
  朱公接了旨与敕印,即刻起身,走马到凤阳来上任。
  府州县迎接过了上院,次来。日谒陵行香,回院。徐、颖、扬三道进见,朱公道:“本院栎材初任,不知虚实,诸公久任大才,必有硕见赐教。”扬三道拱手道:“大人鸿材硕德,朝野瞻仰,晚生辈何敢仰赞一词。”朱公道:“均为王事,但请教诸位谋略,共成大功,何必太谦。”凤阳府推官上前打一躬道:“明日请大人登盱贻山,一观水势再议。”
  次日,各官齐集院前,具鼓吹仪从伺候。辰时放炮开门,朱公八人大轿,众官或轿或骑相随,一行仪从,早来到盱贻山上下轿。朱公同众官纵目一观,但见:
  汪洋浸日,浩漫连天。数千里浪脚拍长空,一望里潮头奔万马。连山倒峡,喷雪轰雷,悠然树顶戏鱼龙,惨矣城头游蟹鳖。民居荡漾,萧萧四野尽无烟;蜃气重迷,隐隐八方浑没地。子胥威势未能消,大禹神功难下手。
  朱工部同众官观看良久,吓得目瞪口呆,道:“本院只道是淮水泛溢,与黄河堤坏相同,似此汹涌,何策能治?”众官你我相视,嘿然无言。又见东北上涛浪卷起,互相冲击,有数十丈高。朱公道:“这是何处?”泗州知州上前禀道:“这是淮、黄合流之所,两边浑水中间一线分开,原不相杂;如今淮水势大,冲动黄河浊水,故冲起浪来相击。”朱公道:“似此,如之奈何?”众官道:“大人且请回衙门再议。”
  朱公同各官下山。时日已过午,见山脚下金光焰焰,瑞气层层。朱公问道:“那放光的是甚么?”巡捕官禀道:“是大圣寺宝塔上金顶映日之光。”朱公道:“大圣寺是何神?”巡捕道:“是观音化身,当年曾收伏水母的。”朱公道:“既然有此神灵,何不到寺一谒。”随行仪从竟到寺中。本寺僧人闻知,便撞钟擂鼓前来迎接。众官俱下轿马,同入寺内。果然好座古寺。有诗为证:
  古寺碑题多历年,澄湖如练倚窗前。
  寒云自覆金光殿,蔓草犹侵玉乳泉。
  竹隐梵声松径小,门迎岚色石桥联。
  龟山一派横如案,永镇淮流荫大千。
  朱公走到二门内,见两行松翠,阴阴无数,花香馥馥。正中一座宝塔,碍日凌霄,十分雄壮,但见:
  七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通。
  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
  声传梵铎风初起,光射清流灯自红。
  水怪潜藏民物泰,万年佛力镇淮东。
  朱公上殿焚香,同各官下拜,礼毕,寺僧献茶。廊下来看碑记,上载着“唐时水母为灾,观音化身下凡,往黄善人家投胎。后来收伏水母。”朱公忽自猛省道:“本院当日在河工时,曾有个宿迁县县丞,姓黄,亦是敝府人。彼时河决,刘伶台百计难塞,多亏此人奇计筑完,如今不知可在了?若访得此人来应用,或可成功。”扬州道道:“现在只有高邮州州同,姓黄名达,是吉安人,管河甚是干练,不知是否?”朱公道:“正是黄达,那人生得修长美髯。”扬州道道:“正是长须。”朱公道:“待本院行牌,调来听用。”
  遂上轿回院,各官皆散。朱公随即发牌调高邮州州同赴辕听用。
  且说那黄州同,乃江西吉水人,母梦白獭入怀而生,生来善洑水,水性之善恶一见便知。他由吏员出身,自主簿升至州同,治高宝河堤有功,一任六年。士民保留,故未升去。一闻河院来传,随带了从人竟往泗州来。一路无词。到了泗州,便在大圣寺住下。次日上院叩见,朱公见是他,便十分欢喜道:“一别数年,丰姿如旧,扬属各上司个个称赞,可贺可羡。”立着待了一杯茶。部院体统,即府佐也不待茶,这也是十分重他。朱公遂将治水之事,一一对他说了。黄达禀道:“如今淮水汹涌,与黄水合流,汪洋千里,且牵动九道山河之水,势甚猖獗,急切难治,须求地理图一观,或原有故道可寻,或因地势高下,再行区处。”朱公邀至后堂命他坐了,门子捧过文卷,乃是黄河图、淮河图、盱贻等志,一一看过。上面大青大绿,画着河道并村庄店镇,皆开载明白。
  查得淮、黄分处,原有大堤,名为高家堰,由淮安扬家庙起,直接泗州,共有五百七十里,乃宋、元故道,久不修理,遂至淹没。
  朱公道:“既有旧堤,必须修复。”黄达道:“恐陵谷变迁,水势汹涌,难寻故道。”朱公道:“堤虽淹没,必有故址可寻。筑堤之事,再无疑议,专托贵厅助理。”命摆饭留食毕,黄达叩谢。
  辞出回寓,嘿坐无言,想道:“这官儿好没分晓,他把这样天大的事看为儿戏,都推在我身上。”正自踌躇未决,忽报泗州太爷来拜,传出帖来,上写着眷生的称呼。原来这知州也是吉水人,平日相善,相见坐下。知州道:“河台特取老丈来,以大事相托,想定有妙算。”黄达道:“河台意欲于湖心建堤,隔断淮、黄之水,岂非挑雪填井,以蚁负山?何得成功!着晚生奔走巡捕则可,河台竟将此事放在晚生身上,如何承应得起?”知州道:“老丈高才,固为不难;但此公迂阔,乃有此想,可笑之至。”黄达道:“事出无奈,敢求划船十只,久练水手二十名,容晚生亲去探视水性再处。”知州道:“即送过来。”
  相别去了一会,州里拨到划船十只,二十名水手,又送下程、小菜。黄达即将下程赏了众水手,小菜赏了船家。收拾下船,一齐开向湖心里来。已是申牌时候,行有三十里,只见东方月上,是夜微风徐动,月色光明,照得水天一色,到也可爱。船到了一个涡口,黄达觉得水浅,叫水手下去探试。
  两个水手脱了衣服下去,约有顿饭时,不见上来。众人等得心焦。黄达又叫两个下去。众人见先下去的不上来,便你我相推,乱了一会,拣了两个积年会水的下去。又不见上来。等至三更,月色沉西,也不见上来。黄达又叫人下去,众人道:“才两个是积年会水的,水里能走几十里的,也不见上来……”
  各人害怕,皆延挨不肯下去。黄达怒道:“你们见我不是你本官,故不听我调度。我是奉院差来,明日回过,一定重处。”众人见他发怒,只得又下去了两个。那些人皆唧唧哝哝的报怨。
  少顷,又命两个下去。正脱衣时,只见一阵大风,只刮得:
  星斗无光昏漠漠,西南忽自生羊角。中溜千层黑浪高,当头一片炮云灼。两岸飞沙月色迷,四边树倒威声恶,翻江搅海鱼龙惊,播土扬尘花木落。呼呼响若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跃。山寺亭台也动摇,渔家舟楫难停泊。天上撼动斗牛宫,地下掀翻瓦官阁。连天涛浪与山齐,千里清淮变浑浊。
  这一阵狂风,把一湖清水变作乌黑。十只船吹得七零八落,你我各不相顾,眼见得都下水去了。那黄州同也落在水里,抱住一块大船板,虽是会水,当不得风高浪大,做不及手脚,只得紧抱着板任他飘荡。半浮半沉,昏昏暗暗,不知淌有多少路。忽觉脚下有崖,睁眼看时,已打在芦洲上。把两脚登住,一浪来又打开去了。心中着忙,用手去扯那芦苇,没有扯得紧,又滑下去。
  顺着水淌,又挣到滩边,尽力将身一纵,坐在岸上。那浪花犹自漫顶而过,又爬到高处坐了一会,风也渐渐息了,现出月光。独自一人,怕有狼虎水怪,只得站起来。四面一望,但见天水相连,不见边岸,身上衣服又湿,寒冷难禁,更兼腹中饥饿。
  正在仓皇,忽听得远远有摇橹之声,走到高处看时,见一人,摇着一只小渔船而来,看看傍岸,忽又转入别港里去。黄达高声叫道:“救人!”那人那里理他,竟向前摇,渐渐去远。也是合当有救,那人正摇时,忽的橹扣断了,挽住船整理,离岸约有里许。黄达顾不得,又下水洑到他船边,爬上船去。那人道:“你好大胆,独自一人,在此何为?”黄达道:“我是被风落水的,你不见我衣服尚湿。”那人整了橹扣,摇着船穿芦苇而走。黄达偷眼细看,那人生得甚是丑恶,只见他:
  铁柱样两条黑腿,龙鳞般遍体粗皮。蓬松四鬓赤虬须,凛凛威风可畏。叱咤声如雷响,兜腮脸若锺馗,眉棱直竖眼光辉,一似行瘟太岁。
  那人摇着船问道:“客人何处上岸?”黄达道:“泗州。”那人道:“泗州离此四百里,不得到了,且到我小庄宿一夜,明早去罢。如今淮水滔天,闻得朝廷差了个甚么工部来治水,不知可曾治得?”黄达道:“如今朱河院现在泗州驻扎,要识水势深浅阔狭,然后有处。”那人冷笑一声道:“有处,有处,只会吃饭屙屎。目今淮水牵连河水,势甚汪洋,若不筑大堤隔断,其势终难平伏。只是苦了高、宝、兴、泰的百姓遭殃。”黄州同听了,想道:“此人生得异样,且言语有理,莫不他也知道地理法则。”因说道:“在下是高邮州的州同黄达,奉河院差委来探水势,遭风落水。如今河院要寻高堰旧堤,故迹俱已淹没,欲向湖心筑堤,岂不是难事?”那人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驱山填海,炼石补天,俱是人为,何难之有?高堰虽淹,自有故址可寻,也尽依不得当时旧迹。”
  说着,船已摇到一个洲上。那人挽住船,邀黄达上岸。过了一座小板桥,只见篱菊铺金,野梅含玉,数竿修竹,一所茅堂。那人邀黄州同进去坐下,命童子烹茶。举头看时,满屋皆取鱼器具,却也幽雅。童子献过茶,又取出香秔饭、干鱼、烹鸡相待。饭罢,黄达谢过,坐着对谈,问道:“请教老丈高姓大号?”那人道:“小人姓赭名巳,这村唤做练塘,小人隐此多年,只以取鱼为业。洪泽湖并高、宝诸湖,无处不到。近因年老,在此习静。”说话时已夜深了,赭巳道:“有客无酒,奈何?请安置罢。”
  是夜月色昏暗,又无灯火,赭巳让床与黄州同睡,自己在中堂打铺。黄达一夜无眠,翻来覆去,村中又无更鼓,约有三更时候,忽听得有人言语,往来行走之声。悄悄起来,摸门不着,只听得赭巳鼾呼如雷。悄悄从壁缝中往处看时,只见七八个人坐在地下,将土堆成路径,却埽去,又堆,约有一二十遍。又见几个人将竹竿在地上量来量去,也有一二十遍。仔细看时,却是些小儿,不知是何缘故。看了约有一个更次,听见赭巳翻身,他便轻轻上床睡下。
  天明时起来,四下看了,并无一人,止有一短童炊饭。因向赭巳问筑堤之法,赭巳笑道:“且请用早饭。”饭毕,赭巳道:“小人隐此多年,并不出门,昨日偶过湖上访友,得遇足下,亦是前缘。我授你治水之法。”遂向袖中取出一张纸,乃是画成的图本,指着上面说道:“如今筑堤,必由高堰旧迹,然亦有改移处,不可尽依故迹。此图上开载明白,依此而行,可建大功。”黄达道:“老丈指教,必定有成。但水势湍激,难以下桩,奈何?”
  赭巳道:“事已有定。”遂携着黄州同的手,走到屋后,见一园紫竹,对黄达道:“吾种此竹多年,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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