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魔鬼有张床-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的将来。
张婶终于出来,带出了一大堆衣服,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出了园门,出了院门,走过巷子,来到船上;放下衣服,张婶说:“大户人家,就是不同。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十样八样,样样新鲜;就是伙伕丫头,看院管事,也比常人高出几等。“
船向别处,一行数里。雨,不知道时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有微微的风,象一个不知疲倦的精灵,不停的四方游走着。
水路尽头,一排杨柳;柳枝拂处,一只楼船;小巧轩窗,大红灯笼;前后一般,上下不同;把一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大模大样的都画在了船上。上台阶,穿石巷,又见大红门,又见石狮子;还是高围墙,还是深园子。
张婶敲了门。一会儿,门开了,一张冰冷的脸,一双青光的眼。“祥伯。”张婶忙着打招呼。
“等着!”简简单单两个字,门便关了;一声哐当,仿佛一把锤子,敲在我们心上,隐隐作痛。
妈妈和张婶望望,一声苦笑。天大地大,两个女人,不知是什么样的命运,把她们安排在了一起。“老天自有安排。”难道这世上的命,真的是早就注定了的吗?
许久,门开了,“拿去!”仍是恶森森的两个字,门便关了。门外,只留下一堆散发着各种怪味儿的臭衣服。
人人都在说,狗眼睛,看人低。我还不明白。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看门的,尚且如此,更别说开道的奴才,作伥的爪牙,吆喝的喽啰了。
其实,狗眼看人低倒也罢了,我们水巷走来,石巷走去,到了这一家,却是狗仗人势,忘了做人的根本。
这户人家,与别处不同,单是围墙,就比别的人家高出许多。一排杨柳,绕着围墙,垂下枝枝柳条儿;其间夹杂着些花树,杂乱生花,四处露头。微风吹过,柳花纷纷,四下飘散。一道大铁门,上面布着尖尖的钩子,门环上吊着两只铜狮头,露出寒寒的凶光。
张婶敲了门,无人应声。许久,才见一人探出头来;独眼,却放着邪光;瘸腿,却拐得横气。“三爷!”张婶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陪着笑脸。
这家伙看了我们一眼,鼻子发出了一声哼哼,领着张婶进去。透过门望去,在丛丛柳林之中,院子很深,只在柳枝之间看到一些房子的轮廓。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鬼影子,连看门人关门的声音都是轻轻的,害怕惊动了里面的主子,扰了他们的好梦。
我们站在门外,等了好久,仍不见张婶出来。我踩着青石板,数着石板数;在一处围墙的底角,我竟然发现了一只红花,它挤着弱小的身子,探出墙来。我蹲下身去,用手轻轻地抚着它——这看似可怜的小家伙,却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比起我们自己来,似乎更多了几分对生存的珍惜,对阳光的渴求。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每当想到这个低贱的小生命,多少增加了些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张婶出来了,却是乱了头发,红了脸。再看那守门的家伙,脸上带着几分狡笑,眼里发出了绿光。走了好远,张婶骂开了:“老色鬼,动手动脚的,想吃老娘干玉米?没门!赏了他一个耳刮子。”
这个女人,心里藏不住事,想到时已变成嘴边的话了。妈妈叹口气,不说话。静静地来到了船上。
到了船上,清理好衣服,张婶更骂开了。原来,这个老色鬼,竟然拿了小裤来给我们洗。帮有帮规,行有行规;人人都知道,做洗衣妇的,最忌洗的就是:女肚兜;男小裤。骂到急心处,张婶抓起那个脏东西,丢下了河去。“喂乌龟王八去吧。老色鬼!”
骂过了,气过了,我们的船儿,还得驶向那些给我们口粮的大户儿,忍受着他们看猪羊似的眼光和吆喝牛马似的嗓门。
天色黄昏,我们摇着船儿回去。一路上,隐隐的歌声,淡淡的乐声,稀稀的笑声,不会因为我们的苦难而改变。这自古的风花与雪月,却掩不住我们一肚子的饥饿与委屈。给我们一点星光的希望。

正文 手记7  鬼门关

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未来变成现实,比我们想象的来得还快。听说又打起仗来了。许多船只被调去运送军需和战备物质。
对于这样的消息,每个人都是相信的。它不同于丑闻,人人拿了凹镜子来宣扬;也不同于名闻,人人拿了凸镜子来宣扬。对于要打仗的消息,它是平镜子,比任何传言都来得真,来得准,而且更来得快,来得猛,来得广。
要打仗了——每当有人传出这句话的时候,用不了多久,仗便打起来了,不是东边跟西边打,就是南边和北边打,或是东南西北一起打,就好象煮了一锅腊八粥,或是炒了一锅大杂脍,什么样的角色儿都在里面跳、窜、翻、蹦、滚……热闹极了。
码头上,来往的过船渐渐少了,码头上的活儿自然也就少了。对于表叔舅而言,他也知道那些老弱病残不会再去码头,自己呢,自然抢不过那些年轻的,力壮的,同样只能呆在家里,盘算着其它的出路。
谁料到,出路还没有寻到,已有人上门来征兵粮兵饷了。
一大早,来了一伙人,由地保领着,自称是城防队的。个个肩扛长枪,腰扎鞭子。凶神恶煞的在院子里站定,直得象几根木桩子,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头儿,圆脸,鼓眼,巴豆鼻,双下巴,胖的象只大狗熊。特别是那一口黑黄牙,一定是抽大烟抽出来的。
那个地保呢,老鼠眼,塌鼻,爆牙,歪戴一顶瓜皮帽,双手对插在袖管里,走路有点儿蹒跚,也许是坏事做得太多,报应到了腿上。一进院子,这个家伙便东看看,西嗅嗅,叭儿狗一样;他叫过表叔舅说:“有粮交粮,无粮交饷。”
这年月,兵匪官绅,个个都是阎王爷。表叔舅能说什么呢?穷人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只蚂蚁,一只臭虫。他们只要伸出一个手指头,便可要了我们的命。
轮到我们交粮交饷了,却叫妈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们吃一顿找一顿,吃上顿愁下顿,饥饿和寒冷象鬼影子一样跟着我们,我们从牙缝里也省不出老鼠的口粮。
这个世道,穷的在哭,富的在笑。老天爷似乎从没开过眼——火不烧粮仓,雷不打钱庄。白天和黑夜,原来就是富人与穷人的天堂和地狱。
我们交不上粮,也交不上钱,有余的只有汗,只有泪,只有血。到了最后,妈妈的哀求,表叔舅的作揖,才换来三天的宽限时间。
这伙催命鬼终于走了!
表叔舅坐在门边,吸上了烟竿,大股大股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一袋未抽完,已把他呛得满脸通红,咳得弯腰。
院子里,妈妈望着小山似的衣服,一边洗,一边伤心。虽是秋天,妈妈脸上却挂着汗珠儿,随着身子一起一伏地在腮边一摇一晃,最后合着妈妈的泪水叭嗒叭嗒的掉到盆里。
看着妈妈哭,我和姐姐也哭。
看着我们哭,表叔舅忍不下去了,一跺脚,出去了,背后跟着那条干瘦的老黄狗。
黄昏的时候,表叔舅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他说:“亲戚朋友都憋得慌,倒腾不开,有的还拉了阎王债……”
谁都明白,天底下的穷人,穷——穷病,穷疯,穷死,也不借阎王债。一根绳子套上喉,那是几辈子都退不了的结。这东西一摊上,便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拉不动,扛不动,背不动却又脱不了身,只能活生生的被压死在下面。天底下多少穷人,为了多喘几口活气,明知这是一条死路,无疑是喝毒酒止渴,却也只能喝下去,哪儿死了哪儿了,埋与不埋都拉倒。
第二天,等我们起来时,表叔舅已经在院子里,正在给那头老牛梳毛捉虱。看见妈妈,表叔舅说:“兰姨,我打算把牛卖了……反正已经老了,没多少用了。”
妈妈一听,急了,大声说:“他叔舅,你要干什么?那可是你的命根子啊!”表叔舅一听,红了眼,手脚一阵颤抖,嘴唇哆嗦了几下,忍住,叹了口气,说:“原来有一些地,用牛耕耕还可以;闲时,还可以帮帮别人,挣几个小钱……可后来那些地征的征,收的收。如今呢,只剩下这蒲扇大的一块地,用锄头也能翻过来。如果不是看着这老牛辛苦了一辈子,——可怜,早些年已经把他卖了。”
这难道就是牛的命运?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忙忙碌碌一辈子,耕了田又耕地,到头来,仍然逃不脱任人宰割,剥皮抽筋,喝血吃肉的结局——比猪的命运更凄惨!
难关在前,妈妈能说什么呢?不迈过去,这道关就是鬼门关。妈妈只有眼含泪花,“他叔舅,是我们娘仨……拖累你了!”
表叔舅摆摆手说:“兰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没有个难处的时候?想当年,你们帮我家……”表叔舅没有说下去,摸摸老牛的头说:“老伙计,对不住了。如果下辈子,你做人,我变牛,咱俩倒一个儿……”说完,摸摸牛身,拍拍牛背,不由落下几滴泪来。
中午,表叔舅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段绳子。一进院子,便一屁股坐在门边上,眼望着天抽起了烟锅。
院子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妈妈哼哧哼哧地搓衣声。那只常常蹲在表叔舅脚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望着他的瘦黄狗,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抽完一袋烟,表叔舅自言自语说开了:“牛真的老了……老了……那几年,这牛儿一站一堵墙似的,叫一声象打雷;翻地象翻铺盖一样!现在真的老了……老了,站着打抖,见风流泪……市上无人要,没办法,只好卖给了汤锅店,还搭上了我那条老黄狗。哎,真是可怜!”
有了表叔舅的帮助,我们交了粮饷,表叔舅便出去找活儿。
两天以后,表叔舅找到了活儿——拉黄包车,因为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车场子——保祥车厂。在这里,我似乎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们,比女人更有用,比女人更有办法,比女人更有能力。天底下,除了穷人与富人是两个世界外,原来,南人和女人也是两个世界。
表叔舅说,保祥车厂的主儿是一个孤人,四十多岁,腿长,手短,笑一笑,嘴角扯三下;那双眼睛赛过老鹰,散着寒光,还带着钩子,看人一眼叫你心里发毛。
此人无儿无女,虽曾娶过几房的大小老婆,却一个都没有生养,直恨得他骂爹骂娘骂祖宗,说她们全他妈的是不下蛋的鸡,索性一个接一个地撵了出去,自己便成了光杆司令。
不过,此人在这一带,却是一个伸伸手天摇三摇;跺跺脚地抖三抖的人物。年青时,棍棒下抓饭,刀尖上讨酒;收过烂帐,拐过女人,盗过古墓,贩过大烟,做过土匪……后来看到飞机满天飞,大炮满地响,知道不再是刀枪与棍棒的天下了,便金盆洗手从了良,开了个车厂子,投了这南门的蛇头。
凡是做车夫的都知道,一城四门,四门四蛇头,而掌握着整个城里车夫命运的,当然便是统辖四门的龙头了。
他是这儿的土皇帝。
那是一天午后,天上见到了一点阳光。表叔舅买了两包红糖,一挂鞭炮,两袋茶叶,一盒糕点,去拜保祥车厂的车主。因为很近,表叔舅便带了我去。
出了门,一路向西,走过柳荫丛,踏过石板巷,一会儿,便看见了保祥车厂的大牌子。牌上四个大字,黑得发光;大门关着,只开了一道耳门。
一进门,犹如进了一个杀场——笑声、哭声、叫声、骂声、奔跑声、锅碗碰着瓢盆的声音……这些声音连成一片。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个个都没有好脸色,黑、黄、瘦、脏;个个都没有好声音,恼、气、恨、怒、叹、忧,……地上到处是垃圾:煤渣、破烂、污水,湿,霉,臭。
看见我们进了院子,几个小孩便跑过来,伸出泥鳅一样的脸,吮着手指头,跟在后面,冲我们傻笑。
我紧紧拉着表叔舅的手,不理他们。
走过大杂院,来到后院,声音渐渐小了些。院子中间,瓜棚下,一个梳着马掌头的人,正躺在太师椅上哼小曲儿,见到表叔舅,笑了笑,说:“哟喝,三挑子,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个破场子来了?”
表叔舅也笑,说:“德五爷,你是大菩萨,我们是小鬼头。你拔根汗毛胜过我们腿肚子,吐泡唾沫淹死人!来,这些孝敬您老的。”
德五爷叫人收了礼,晃了晃身子,说:“三挑子,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巷子里赶猪——直来直去。说吧,什么事?”
表叔舅搓搓手,说:“您知道,又打仗了,码头上生意不好。想混口饭吃,便想到五爷您这儿来赁辆车拉拉,不知您老肯不肯赏这个脸儿?”
德五爷斜着眼,打量了我一下,朝表叔舅呸了一口,说:“三挑子,想英雄救美人是不是?”
表叔舅红了脸,又摇头,又摆手,“别开玩笑,别开玩笑。人家孤儿寡母的,过去里帮我不少。如今咱可不能落井下石推倒墙,害了好人!”
德五爷打了一个哈哈,“好,好,好。义气,义气。想当年,爷也讲过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的就是给自己长个脸,给江湖落个名声。看在咱们乡邻的份上,赁辆车给你,八九成新的,别人一天五毛,你给四毛得了。天上掉元宝,记住爷的好就是了。”
表叔舅连忙道了谢。
德五爷又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既然入了车行,我就给你说说车行的规矩:[霸气 书库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第一条——旧不挨新。
一般的车行,都有三种人,老,壮,少。因为租份儿少,年纪大的愿意拉最旧最破的车,去揽最重最脏最廉的生意——瓜市果市菜市杀场里拉货物;因为他们有绵力,又不需要快走,也只有他们这样的年纪的人干得下来、且愿意干。不干,自然没有饭吃,只有等死。年壮的呢,自然愿意拉最新最漂亮的车,多招生意。他们甩的是腿脚上的功夫,挣的是力气钱。这些人一般拉包月,住宅门儿。年少的,便只能拉六七成新的车,因为他们一没辈份,二没资格,而且力还没有长够,不敢快跑,长跑,所以只能拉拉散座儿。
第二条——强不欺弱。
两个车夫,狭路上相逢了,轻的只能让着重的;如果不小心,两个车夫撞上了,不能抡拳头,瞪珠子,得找个说理的地儿;车口上候生意,须等坐车人自个儿选车,然后讨价还价,决不能上前抄生意。
第三条——白不混黑。
拉白天的,天黑应收车,不能混夜里的生意;拉夜里的呢,自然也不能混白天的生意,天亮回家睡觉去。
第四条——东不过西。
东门,南门,西门,北门,各门做个门的生意,不能窜了门道。东门到南门的生意,只须拉到南门口儿,叫声‘哥儿们,接生意了,某某地儿的。’摊了钱,自然有人送到点儿。
越规做生意,那就叫不懂行,轻者挨骂,重者挨打;轻的是给你一个警告,叫你胡子白了不能忘;重的是给你一个教训,叫你牙齿缺了还记着。”
……
表叔舅一边听,一边点头,努力地用心地记住德五爷的话,直到最后,德五爷说:“说到底,拉车虽是苦差事,但行行仍然有等级,有高低;这里和海上和京城里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了。那里最上等的是洋车夫——白褂白裤,汗毛巾,青布鞋,不着号服,都没人跟他们抢生意。因为他们懂外国话,尽管他们不会说,但他们自有一套应付的办法。就凭这,也足可以维持一个上等车夫的面子和尊严了。”
到现在,我都还在惊奇,在那时我的心里,为什么会记得那么多,那么详,那么深?也许,是因为那时的冷,冷到了骨子里;那时的饿,饿到了灵魂里;那时的低下与卑贱,常泡在血泪里;更也许是表叔舅为了我们一家而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所以到了今天,那些场景,那些话,仍是那么的刻骨铭心,仿佛就象是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临走时,德五爷叫表叔舅看了车,说:“瞧仔细了,软弓子,大雨布,双风灯,大喇叭,样样不差离。小心着点儿,别出了茬子。”
表叔舅拍拍胸,说:“五爷放心,车能给我饭吃,就是我的爹,我的娘,”
回来后,表叔舅翻了历书,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放了鞭炮,出了车,打算图个好利市。

正文 手记8  生死两茫

仗真的打起来了,最有力的证明就是许多的富人、贵人、官人,像惊弓之鸟一样,纷纷从大城市逃到了小城市或者乡下。这一来,可苦了他们的正房偏房,公子小姐,金银细软,都需要人拉,都需要人扛。
几乎是一夜之间,车夫的生意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战争竟然红了车夫的生意,这已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是一个久经考验的真理。车夫似乎也沾了那些发国难财的人的光,终于多捞了几个乱世的臭铜。
有了这样的运气,我们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些好转。难道是老天爷开了眼,菩萨亮了心?我的心里,似乎生出了一棵嫩芽,虽然弱小,却充满希望——明天会好起来。饥饿与寒冷,终将过去。
还没进入深冬,下了一场雪——多年未见的一场雪。这雪虽然小,纷纷扬扬,一落地便化成了水,但在人门的眼里,都梦想着一个好年景的到来。那漏风漏雨的破房子里,多少有了些苦难的笑声。
心里有了希望,手脚便显得灵便。一有机会,我便偷偷跑到巷子口去看那些来来往往的车夫,怎么样把窝窝头和稀糊糊变成汗水,再用一滴一滴的汗水换来一只一只的小钱。
去巷口的次数多了,时间一长,我便发现,虽然同是最受苦、最受累、最受气的车夫,却也分成几种人。
一种是象表叔舅那样的,无非是失了业的工匠,折光了本的小贩,再不能下煤坑的黑子,超过了年限的街巡……平日里,他们不说话,沉默得象块石头,一个心思把力气放在手脚上,如一只只陀螺,南北西东,人家手一指,嘴一张,说到哪儿,就只能到哪儿,半点由不得自己。有时候,多走了一段路,仍然不能多得几个子儿;遇到无赖的主儿和抠门的妇人,也许还少得几个子儿,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说不利索,讲不出理儿,急了,也不敢挥起拳头——他们没那个胆儿,所以也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赶紧去找别的生意,想办法找回一些亏欠。
一种是油子车夫。这种人,多是些好吃懒做的败家子。早些年,守着祖上的基业,坐吃山空,眼看家道中落,仍是游手好闲,提笼架鸟,妄想着空手套白狼;干着指头蘸把盐。结果是可想而知,渐渐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然而,他们不甘心,象秋后的蚂蚱一样,还想蹦几下,跳几下,伸手去水中捞月亮。到了最后,家破了,人亡了,心才冷了,血才凉了,不得不操起这车把儿。
操起了这车把儿,他们还是不安分,变着法儿取巧,想着道儿摆俏。成天里,他们耳朵上总夹着吸了一半的烟屁股,摇头晃脑,吹着口哨,一副吊儿啷噹的样子。他们拉车,低着胸,到抬腿,跑一步,弯一下腰,点一下头,双腿跑得象扇扇子。他们拉车,说到哪儿,就只到哪儿,绝不肯多走半步路。要多走路?行,添钱来!只有钱能支动手脚,管你老弱病残,天皇老子,绝不能吃半点亏。
一种是霸王车夫。这种人多是充当杂皮、阿飞、喽啰到最后混不下去才该行拉车的。向上,他们成不了蛇,成不了龙;向下,他们不愿意做鱼,不愿意做虾。他们幻想着在这两者之间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然而,上面压着,下面拱着,哪里有他们的道场?最终,他们还是做了驴,卸了磨,便没有用了。
虽然走上了这条不甘心的路子,这种人,吃喝嫖赌抽,都是样样俱全;坑蒙拐拿骗,更是样样精通。他们拉车,只有在这些都行不通的时候,才走上那些从前是他们横行霸道的街头。
这种人拉车,抬头,挺胸,走的八字步,象扭秧歌,满嘴哼着下流曲儿,一条街不够一个人走。大街小巷,想怎么钻就怎么钻,想怎么窜就怎么窜,不怕巡警,不让汽车,心情好,拉到地儿;心情不好,半路便甩了人。照样一分不少拿钱。要打架,那可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三天不打还手痒痒呢。进了局子,还可省了三五天的饭钱;这进局子的次数多了,反而红了他们的字号。坐车的遇到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角色儿,只好自认倒霉,给钱走人,心里骂娘,以后把这种灾星和瘟神的样子刻在心骨里,再不去坐他们的车。
表叔舅的事就是出在霸王车夫身上的。快到年关了,人人都在争着抢生意。平日里,那些最忙和最闲的时间里,表叔舅总是时时记着德五爷所说的规矩,有时虽然油子车夫和霸王车夫前来抄生意,表叔舅忍一忍,退一退,也就过去了。时间一长,他们把表叔舅当成了好捏的柿子,总欺负他;表叔舅心中有些生气,多了些恼火,以至于最后忍无可忍,同一个抄生意的霸王车夫打了起来。
可怜的表叔舅,哪里是霸王车夫的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掉了几颗牙齿。车口儿的车夫们,躲都来不及,又哪里敢去劝,自讨苦吃;那来来回回巡视的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象没看见一样,生怕引火烧身,招鬼上了门。
表叔舅挨了打,犯了牛劲儿,非要找霸王车夫去德五爷那儿评理。在他心里,德五爷就是这儿的天,这儿的地,这儿的公理!
霸王车夫怒了,将表叔舅一脚踢了出去,滚到街心,被一辆跑过来的黄包车刹车不住,整个儿碾了过去。拉车人绊倒了,摔坏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