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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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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败,殇阳关便是失守,好好的八百里河山,又要换一个新主人了。”
他哈哈一笑,随即便喷出血来,染红了女儿的素白衣袖,更引得她肝肠寸断!
“这个叫做秦聿的年轻人,果然非凡……”
他呛着咳出点点血屑,右手却痉挛着伸向天上,狠狠地,似乎要撕裂那无形而又无常的命运——
“但是我不服啊,我不服!”
“若是没有那忽然升起的弥天大雾……整整一夜的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是他趁夜偷袭,我军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他声嘶力竭地喊了这一声,不甘而怨恨地瞪着由帐篷破洞处透出的苍茫天光,眼角几乎要裂出血来!
随后,他急促呼吸着,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父亲……父亲!”
挽着唯一爱女的那只左手,终于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那一夜,在血腥、残寥的尸堆中,在破碎却不失王者威仪的旌旗碎片间,炽热的火焰,也如同今晚一般飞横凌天。
梅选侍眯起了眼,从那相似的火光回忆中惊醒过来,低低的梗咽了一句,“父亲……”
声已渺,故人难追。
她静静听着火光的哔剥声,恍惚间,却仍能听到父亲那最后的一声“滢儿”。
那时候,她的名字,叫做柳滢,而不是什么“梅选侍”。
他的父亲柳原,乃是姬氏王朝末代的护国大将军,有静帝亲加九锡,进殿带剑,一门加封五爵,军功辉赫,天下尽知。
柳原军权之盛,就算是身为天子的静帝,也要退让三分。
自静帝之父哀帝时起,朝廷衰微,天子无德,九州群雄纷起,从那以后,朝廷管辖所属,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州县。
而柳原却以自己一军之力,成为朝廷晴天保驾之柱,连天子都要让他三分。
这样一个强势之雄,却在镇守殇阳关时,与一股新兴之军鏖战九昼夜,竟是落败身死。
他的死亡,让一个少年的名字响彻天下——
秦聿!
也就是如今的九五至尊,昭元帝陛下。
这个名字,也深深的刻入柳滢的心中,让她在这近十年间,辗转流离,历尽艰险,终于以豪商之女“梅滢”的身份入宫。
她要让秦聿偿还这笔血仇!
梅选侍狠狠的咬着牙,感受着唇边涌起的血腥粘腻,心头却是产生了无穷的快意。
秦聿身为天子之尊,又有绝世武学,凭自己微薄之力,确实难以杀灭……但是,自己无意间掌握的蛮人“石傀儡之术”,却能驱使源源不断的宫女,将他团团围杀!
一切的秘密,就在于那些新巧别致的宫装衣料上,染着的那些白色粉末。
有着淡淡清香的白色粉末,总是让宫女们以为是蔷薇硝、茉莉粉,谁能料到,这是将整个宫廷卷入混合杀戮的绝密利器?!
俯视着眼前的一片血腥混乱,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得意却又苍凉——
“秦聿,你注定将死在这座皇宫里!”
话音未落,她的身后,突兀响起一道清朗嗓音——
“这可未必呀……”
嗓音清朗中略带慵懒佻达,却是异常的熟悉。
她惊愕回身,映入眼中的,竟是朝夕相处的熟悉身影。
“是你!”
她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一瞬间,竟如同那些失了心智的石像一般。
“当然是我,否则你以为会是什么人?”
带笑的调侃,仍是那般不正经,绝美的容颜仍是那般摄人心魂,眼波流转间,却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威仪淡笑。
姬悠缓缓自木阶走上,轻拂衣袖上的微尘,笑着凝视着她,“一个转眼没看好你,你居然又出来胡闹了。”
言语之间轻松写意,好似是她在玩着什么孩童把戏,被他捉了个正着。
第一百十八章 黄雀身后尤人在
梅选侍惊得浑身血脉都仿佛为之凝固,她的嗓音,第一次有了犹豫,“你都听到了什么?”
“呵……”
姬悠一声轻笑,意态慵懒闲雅,望定她的眼神含情带柔,却又闪着陌生而锐利的笑意——
“身为柳大将军之女,你必定是日日盼望昭元帝死于非命吧?”
这一句如巨石落地,轰然一声,震得梅选侍胸口一闷,手脚顿时冰凉,“你在胡说些什么?!”
姬悠含笑凝视着她,眼中闪过复杂光芒,最后剩下的,却是纯粹的温柔。
他轻叹一声,再开口,却是石破天惊——
“你如此坚决的否认身份,是因为你父亲柳原,多年前曾经以鸠毒暗害了我的父亲,以及两位叔父。”
梅选侍微微颤抖的手,在这一刻僵住了。
所有的血色,都从她面颊上褪去——那般苍白欲灰的颜色,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你……”
她张动了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满心里昏狂欲乱,满满都是一句“他知道了!”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梅选侍在这一刻,颓然地垂下了头。
高楼之侧有夜风冷冷吹过,夹杂着热意的焦灰糊上了眼帘,冲天火光刺得眼角生痛,耳边或远或近有宫女的惊呼惨叫声……然而这一切都只如浮光掠影一般,丝毫不能在她心头留下半点涟漪。
梅选侍缓缓闭上了眼睛。
护国大将军柳原,手中握有大股兵权,对于风雨飘摇,只剩下寥寥几州在手的姬氏来说,实在是一道擎天支柱。
十数年前,姬氏嫡脉无子,按例应从直系诸弟中选取贤能。柳原在姬氏朝中一手遮天,他改立了姬氏另一脉的嗣子为太子,引得当时安帝的诸位手足都深怀不满,整个天都物仪鼎沸。
面对皇族公卿的反对,柳原淡然以对,而后几个月间,安帝的三位手足都一一因故身亡,死因看似各有不同,却也略见蹊跷。
梅选侍心头雪亮——早在两年前,她初入宫,偶然邂逅那容姿绝代的宫装丽人时,就知道这一点。
姬悠,我父亲柳原,多年前曾今以鸠毒暗害了你的父亲和两位叔父。
从第一天认识他起,这个可怕的秘密,就被她埋藏进了心里,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
“你……居然知道了。”
恍惚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中带着刺骨的落寞冷意,却又平静得可怕。
姬悠看着她,眼中波光一动,竟隐约让她感到伤心了——
“半年前我才得知。”
他望定了她,一字一缓道:“原来有‘死要钱’美名的梅选侍,传说中出身豪商家庭的你,居然是柳原之女。”
语声平淡,毫无咬牙切齿之感,梅选侍却是心中一颤,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缠绕了她的心头。
“你以雪缎做成各类华服,平时连我多碰一下都要发火,没曾想,你居然坐下了这样的大事。”
她的口气为什么这么轻描淡写,为何还带着笑意?!
梅选侍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眼前的水气氤氲上来了,她狠狠的瞪着姬悠,咬得嘴唇都出了血,“你是在嘲笑我吗?”
“哈……你敏于行而通晓世务,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胜我多矣。”
姬悠缓缓上前,伸出手,似乎要如往常一般挽住她的,却被她拍开了手——梅选侍眼中闪着凄然冷光,低喝道:“你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吗?”
“当然。”
毫无犹豫的回答,为什么却让她的心中最后一丝幻念都化为了齑粉?
她的声音越发尖锐,胸间窒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我父亲已死,你可以冲着我来!”
“你去向皇帝出首报告吧,是我使用毒粉,害得全宫上下死伤一片——这样,你父亲的仇就报了!”
一道温柔而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头上,随即,他竟是宠溺而微带玩笑的揉了揉,让她整齐华美的高髻散乱下来。
“为什么要举报呢——虽然你做的是傻事,但那不可一世的昭元帝,也该吃点苦头了!”
梅选侍愕然抬头,映入眼中的,是姬悠那不太正经的微笑——却又前所未有的深邃暗沉。
“我若要为父亲报仇,就不该找你。”
他停了一停,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俩的父亲,都不过是某人手中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嗓音低沉凝重,连唇边的笑意,也无法映入眼底了。
他又揉了揉梅选侍的头发,彻底让她披头散发了,“你也适可而止吧,别再去找昭元帝的晦气了,你要找杀父仇人,也别找错了人呀!”
梅选侍呆住了,整个人好似化成了石雕。
“你……你说什么?”姬悠好心的替她合上下颌,好整以暇道:“我是说,你父亲虽然死在昭元帝的大军之下,真正害死他的凶手,却不是秦聿。”
“你仔细想想,你父亲有‘不败神话’之名,寥寥几天之间,却败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义军首领,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也太蹊跷了?”
梅选侍听着他这话,一时心乱如麻,鬼使神差的,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一句不甘心的低吼——
“若是没有这遮天蔽日的大雾,我军又怎会队型大乱?!”
她眼前豁然一亮,好似抓住了关键的一点,却又说不出什么具体来。
“大雾吗?”
姬悠慢吞吞的说道:“我父亲虽然出身皇族,却也是武艺高强,若不是那一夜突降冰霜,导致他脚下一滑,你父亲派来的那个刺客根本杀不了他。”
天光暗走,浓烟逐渐消散,梅选侍什么也顾不了了,耳边只有他冷静而睿智的低语,“他们俩的死因,有一个共同而奇妙的特点——好似是老天在捉弄他们……”
梅选侍再也忍耐不住浑身的颤抖,低喊一声:“是术者,是术者捣的鬼对不对?!”
姬悠微微点头,就势靠近了她,将她拉入怀中:“是同一势力所为……所以,我们真正是同病相连的倒霉蛋。”
“是谁……究竟是谁?!”
“你听过清韵斋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乱狂飙识忠良
“清韵斋?!”梅选侍惊呼出声,显然也听过这一情圣崇高的术者宗门。
姬悠将她搂在怀中,动作轻柔,声调却带着肃杀的凛冽,“清韵斋一向自诩拯救苍生与水火之中,掌有鬼神之能,足可改命转运——于是这天下的气运命数,便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他的声音冷冷带笑,却完全不复平日的轻挑嬉戏,“吾父乃是安帝同胞手足,一向关系亲后,安帝病危后,若是不出意外,便该由他即位。没曾想,他和另外两位皇弟都死于鸠杀……刺客即使是刀上染毒,原本也伤不了他,没曾想,居然会‘脚下一滑’!”
梅选侍浑身一颤,嗫嚅道:“是我父亲派人……”“对了,接下来就是你父亲……三位皇弟一死,你父亲便更无顾忌,他立了另一支的旁系为嗣帝,从此权倾朝野,连新帝都为之忌惮!”姬悠的声音冷然淡漠,暗夜中听来,有一种微妙的惊悚与战栗——梅选侍在这一刻打了个寒战,好似在黑暗之中窥见什么无形的可怕之物一般。“清韵斋只是想用你父亲柳原做棋子,颠覆朝廷的稳定,一旦达到目的,又怎会真让他持九锡而摄政?于是,你父亲便也就‘顺理成章’的死在了后起之秀的秦聿手里,成就了他少年威名的第一战。”
姬悠轻声一笑,凝视注目着暗夜中一窜而起的朱红火焰,唇边带起一道讥诮的弧度,“秦聿本就是浑金璞玉的不世之才,他挥军击败柳原,众人只有惊叹,丝毫不曾怀疑,就连秦聿自己,只怕也以为那一日的大雾是托天之幸。”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梅选侍耳边好似又响起父亲那不甘而怨凄的嘶喊,她眼中放出强烈的光芒,浑身颤抖之下,再无一丝力气,软软的倒入姬悠怀中。“所以,你真没必要对秦聿如此怀恨,他也不过成了一柄杀人的利器,真正致人死命的,乃是隐藏在历史黑幕背后的……那一只无形之手。”姬悠淡淡说完,凝视着怀中已近乎瘫软的梅选侍,绝美的眉眼间浮现温柔与悲悯之色,“把那些石傀儡之术解开吧……你即使真杀了秦聿,也只是如了清韵斋的意。”
“清韵斋……”一字一句,声声宛如杜鹃啼血,却含着极深的怨恨与悲凉,梅选侍此时满心昏沉,却被这三字引得双目发光,宛如癫狂。她的手紧紧揪住姬悠的衣襟,手劲之大,几乎要将缎料撕裂,“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姬悠被她这一抓,顿时浑身一僵,神色之间颇见古怪——他塞在胸前的两团圆形帛巾,险些就地滚落,无瑕女装险些破功。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叹道:“眼下清韵斋急切要杀了秦聿,取得他身上的天子龙气——敌之所欲,我便要阻止,所以秦聿的这条命,目前千万不能有所闪失。”他微微一笑,映着冲天的火势明光,森然眸色之间,更见威仪天成,“你放心,他的命暂时寄下,等我需要龙气之时,才能成就最大的价值!”
“你……?”梅选侍听着这一句,茫然的眼神隐约有了焦距。
“我身为姬氏直系,这逐鹿天下的游戏,总也该玩上一局。”姬悠负手于后,淡然一眼,望尽天下乱局,虽似谈笑调侃,却也睥睨之姿尽现。
梅选侍深吸一口气,却似被眼前这接连的真相惊呆了。良久,她才开了口——“迟了……”声如蚊呐,却似含着不同寻常的泣音颤栗,她垂下头,任由额前黑发随风凌乱。
“什么迟了?”梅选侍的头垂得更低,却忽然双手捂住了眼,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指缝落下,洇湿了广袖丝履。“我已经在一人身上施放了最关键,也是最猛厉的蛊粉——一旦使出,便再也收不回来了……这个人,昭元帝绝不会有所防备,因此,他必死无疑。”
“你下在谁身上了?”姬悠见她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闪过脑中——“难道你……!”
“是,你没猜错,最强的蛊毒,我借着平日的嬉戏玩笑,染载了丹离的身上。”
精美雕琢的殿门一塌,出现在眼前的,竟是白闪闪一片的宫女身影,宛如石雕鬼怪,又似摄去魂魄的行尸走肉,不断汇集的人群,竟是一眼望不到头!昭元帝长剑嗡嗡作响,竟是感应到这燃眉之危,自行发出龙吟之声!
他一把搀起丹离将她护在身后,握紧手中长剑,神色之间竟是怡然不惧。“看来今夜,注定要在杀戮之中度过了。”他淡淡说道,好似以前曾经无数次深夜出阵,经历着凶险鏖战,淡漠中甚至略见厌烦。
石傀儡们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双手前伸之下,誓要撕裂眼前的一切。一触即发之际,中庭瞬间又升起白光。与石傀儡身上惨白死寂的光芒不同,这次的白光温润如玉,却又灵动跳脱,数十个白色光点似有灵性,连续飞跳之下,被掷中的石傀儡纷纷发出沉重的裂响,有的甚至断成了两截。定眼看时,才发觉那是数十枚白玉棋子,正在空中上下飞舞,随即寝宫外传来一阵爽朗带笑的嗓音:“微臣救驾来迟,万岁可还无恙?”
丹离听着这声音耳熟,随即便想了起来,这是那位有名的“十算九不准”钦天监正薛汶大人,在押送京城的路途上,他的话痨和耍宝堪称一绝。当然,他的术法本领虽未尽展,却也是一绝。
随着这一阵笑声,石傀儡们纷纷断裂而开,浑身全无半点鲜血,倒地之下发出沉重钝声,好似是真正的石木一般。薛汶收起乱飞的白玉棋子,一边心疼的嘟囔:“少了三个。”一边探出头来关心自家君上,挤眉弄眼之下,颇是怪诞好笑。
“行了行了,你这次的损失,朕百倍补偿与你。”昭元帝刚松一口气,见着这个活宝,却又觉得头疼了,他了然的将薛汶的心事道出,还颇为慷慨大方的许以厚赏。
“万岁真是再圣明不过了……”薛汶笑得更甜,更不正经了。
第一百二十章 报尽应当坠恶道
他身后突兀冒出一阵冷冽斥声:“你又君前失仪,该扣你一年的俸——”
最后一个“禄”字未吐,薛汶已是软了半截,他忙不迭让开身来。出现在破烂不堪门前的,却是一身紫袍隆盛,好似没受到半点影响的左相。
他扫视了现场的凌乱,知悉方才有多么凶险,目光闪动间虽是冷然,却也微现关切,“万岁无恙吧……”
话音未落,变生肘腋!
站在昭元帝身旁的丹离,忽然浑身僵直,下一瞬,她浑身散发惨白幽光,周身开始石化!
“万岁小心!”
左相目光正对,看得真切,顷刻惊变之下,竟顺手取下壁上装饰的长戈,朝着丹离狠掷而去。
昭元帝武者灵觉发作,感受到身侧疾风袭来,愕然回头时,却见丹离双眼迷瞪,宛如石壁妖魅一般振臂袭来,尖利指甲朝着自己咽喉而来!
而眼角余光,却瞥见长戈飞击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空中一阵清喝:“住。”
嗓音清渺,毫不惊慌,甚至全无凡俗人间的烟火气。
寝殿半空中,突兀出现一团玄金双鱼光罩,繁复咒文围绕之下,有一道身影隐约而现,缺似不紧不慢的摇着折扇。
长戈触及化身光罩,顿时化为铁汁熟溶,而丹离也宛如神魂离体一般,紧闭着双眼应声而倒。
光罩宛如一团缩微的海市蜃楼,个中人形隐隐绰绰,全然看不清面目,却惟独发间那一支珠簪,让昭元帝认出了来人是谁——
“国师!”
随着这一声,众人皆知,眼前出现的,便是那位蛰居府邸,从不见人的新任国师,无翳公子。
左相目光一暗,眉头不易觉察的紧缩一下,眼角闪过的,却是一丝嫌恶与轻蔑,“国师真是及时赶到啊……”
就连懵懂无知的侍卫,都能听出他语中讽意。薛汶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左相性格高峻冷森,平素也多有不近人情之处,但除非他极端厌恶,才会用到如此冷笑讥讽的口气。
先前在军中时,就曾听闻:左相对术者素有偏见,最烦那些奇巧怪术,扰乱纲常之人。他这番发作,简直是丝毫不给国师脸面——偏偏这位国师大人,也是言辞锋锐,极为高傲之人,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
果然,只听光罩之中,无翳公子轻笑一声,折扇悠然而动,“这位便是左相慕吟风大人了?”
不待他回答,便又是轻笑一声,举止间说不出的挥洒风流,清贵无双,“早就听闻左相崖岸高峻,让人心生敬畏,如今一见,却是……”
他刻意拖长了声调,嗓音柔和,却更让人背上直冒冷汗,“见面不如闻名。”
“些须浮名,虚妄而已。”
左相居然没有动怒,眼角的笑意,却是连轻蔑也欠奉,简直就当这言辞攻击不存在了,“国师既然食君之禄,便该分君之忧——宫里闹得沸反盈天,国师却姗姗来迟,究竟是何故?”
他目光紧盯着玄金双鱼光罩,薛汶在一旁看了捏一把冷汗,真当心他下一句就冒出“扣发你三年薪俸”这种话来。
“哈哈哈哈……”
肆意清狂的笑声,自光罩之中发出,无翳公子笑得乐不可支,好似听见了什么别致的笑话一般,“无能者自惹其祸——若是连这点危险都扛不住,那就趁早撤离天都,别再妄提什么君临天下了!”
这才真是真正的狠人……强到逆天级别了!
薛汶听着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觉得眼皮都惊得发颤,他扫视左右,只见众人多有垂着头,侧着耳的,一副“风太大我听不见”的神情。
昭元帝轻咳一声,这才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唇枪舌战,火药味极浓的两人身上移回,“国师既已驾临,便替朕好好分忧吧……”
无翳公子又是一阵轻笑,不带明显恶意,却仍似闲庭谈笑,坐看花落星移一般悠然,“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何必多此一举呢?”
左相听到他推脱已是大怒,目光熠熠染上狂焰,却听无翳公子继续道:“其实,这咒术出自西蛮巫师,本身便有极大的缺陷,根本不需我出手了。”
光罩中人形侧过头去,好似在目视薛汶示意,后者有些犹豫,但终究说出了口,“其实,不管施展任何术法术力,同样的力量会反噬而回……”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我们中原的术者,都是多年修炼深有根基,咒力一出,便各有秘法防止反噬,比如说,纸符本身烧光,诅咒的木偶会裂成几段等等……都无伤大碍,而蛮人粗鄙不文,思虑简单,他们的咒术普通人也能使用,但一旦达成目的,便会对施术者有恐怖反噬。”
他偷眼望了昭元帝,见他毫无反应,不禁舔了舔唇,一狠心说道:“比如说,这次施加诅咒之人,如果顺利取下了万岁的头颅,术力便会反噬到他身上,让他陷入生死绝境。”
说话之间,光罩之中有人低笑一阵,随即,一只木制的头颅被扔了出来,砰然落地声清脆响亮,让众人吓了一跳。
“这便是你们万岁的头。”
无翳公子的话,简单了当,却让人心头一震。
“把血滴上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昭元帝却首先反应过来,弄破指尖,让血滴到了木偶头颅之上。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雕成的,真是像了九成九。”
光罩之中,无翳公子小声咕哝着,却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眼角抽搐着掩住窃笑——这个偶头粗糙丑陋,哪里像皇帝了?
鲜血滴在偶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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