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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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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下心底的歉疚,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有关系,你就一定不赞成,是吗?”
  她平静地回视,清晰地说:“我不会拿我喜欢的人去给我不认识的人做陪葬。”
  他微震:“陪葬?你不相信这件事会有转机?”
  这件事所指当然不是央金玛的这桩婚事。“达赖喇嘛会传承下去。但是,枪打出头鸟,做事要考虑后果。人还分亲疏,关心的顺序应该是家人亲人族人,然后才是其他人,对不对?” 准噶尔人为了达赖喇嘛的传承抛头颅洒热血,黄教正统延续下去,准噶尔灭亡了也就被遗忘了。见过照片的那位达赖喇嘛有不少访问报道,没见他提过准噶尔这词。她长大的时代,做人信条是自保第一,少管闲事,量力而行。
  沉默片刻,意识到他们的觉悟差距太大,他有些沉重:“有些事,无法计较太多,不得已也要为之。”
  她忍不住嘲笑:“你的汉文不错嘛。”
  气氛一僵。
  好一会儿,他张口直指事实:“楚言,我们已经在局中,逃不掉。”
  她无言。是,她已在局中,与其埋怨,与其逃避,不如直面。她的优势是已知结局,用不着费心猜测。她需要争取的是时间,与其不闻不问,倒不如参与进去,为自己争取机会。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摆出一付任君差遣的合作,也把她的真实想法藏了起来。他不知该忧该喜:“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你想知道的,不是我怎么看,是皇上会怎么看吧?”
  “西藏和青海都派了使者去北京向康熙皇帝陈情,你觉得有用吗?”
  “有用也没用。仓央嘉措死了,拉藏汗占据了布达拉宫,西藏那些人又没本事把打败他,也不是没喇嘛给他办事。不管皇上当初是为了什么发了那道谕旨,被拉藏汗拉来作幌子,变得一废一立都是皇上的意思了。只怕皇上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也拿不出对策。顺着那些人的意思,废伊希嘉措,驳拉藏汗的面子,也就是出尔反尔,扇自己一嘴巴。大清那些人不知就里,可也知道达赖喇嘛身份高贵,威震一方。前两年刚说那个是假的,现在又说这个是假的,不成笑话了。你们不在乎别人看笑话,皇上可不乐意别人说他老糊涂。信奉黄教的,也不止西藏青海准噶尔,还有漠南漠北,就连京城里也有几座喇嘛庙供着好些位喇嘛呢。刚废了仓央嘉措,又废伊希嘉措,回头让谁当达赖喇嘛呢?谁说了算?还是先把伊希嘉措废了再说,大家坐下慢慢商量?万一再出点什么事,皇上几十年的老脸可算丢在西藏了。”
  阿格策望日朗有点发呆。每次碰上她长篇大论,语速又快,他就有点晕。不过,她的意思还算听得明白:“皇上不会管?”
  “会管。可也得让他老人家先想明白怎么个管法吧?眼前让皇上烦心的事不少呢。”从最近收到的几封信里的消息看,离一废太子不远,诸位之争已经升温,康熙能不烦么?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该写的信要写,该陈的情要陈,该等的时候也要等。你有机会劝那些喇嘛耐心点,先想想废了伊希嘉措以后怎么办,多念念经,为老百姓祈祈福。”出家人不该清净无为,与世无争么?怎么成天撺掇鼓捣?
  他点点头:“应该先找到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
  “是啊,不但要找到,还要好好教育,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别再让人抓住把柄,说什么品德不端,行为不检之类的话。”
  觉得她对喇嘛们成见太深,阿格策望日朗本想解释几句,想到她的脾气,还是省了这番口舌。她不信教,不喜欢喇嘛,在他面前发牢骚出言讥讽都没关系,只要她肯把表面功夫做好,大家相安无事就行了。
  “你最近会写信吗?”就算知道皇帝有自己的顾虑,还是应该争取他的同情。皇帝对她的信任想必超过了那些使者,她也最知道怎么同皇帝打交道。
  “你要我给谁写信?怎么写?你说我写。”
  他笑道:“明天再说。夜深了,先睡吧。”
  她却不动:“我还有事同你商量。”
  早该想到,如果不是有求于他,她才不会这么好说话。
  “你在天山南麓那几个牧场,可不可以交给我来管?还有,过两年,我想去印度一趟。”
  “你怎么想起来管牧场了?”她怎么突然对他的财产有兴趣了?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去印度干什么?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孩子我自己带,不会有问题。也不是现在就要去,可以等到孩子大一点,两三岁再说。你听说过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吧?印度就是故事里说的天竺。中原的佛教真经是唐僧从天竺背回来的。追本溯源,黄教的历史应该追溯到松赞干布。他的两个妻子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都是佛教徒,从尼泊尔和大唐带着佛经佛像入藏,影响了松赞干布。松赞干布这才皈依佛教,修建了大昭寺小昭寺,佛教才在西藏落地生根。唐僧去西天的路,我已经走了一半。这里满坑满谷都是信佛的,我虽不信,也有好奇心,想去印度看看那里的真佛是什么样。”
  她要学唐僧,去印度取佛经?他半点也不信!听着怎么象又在绕弯子刺人?管理牧场和去印度放在一起,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展身手(上)

  “牧场现在每年收入是多少?就以最近十年最好的年景计算,如何?先交给我管三年,人手由我调用。我保证每年交给你这个数的一倍半。三年以后,我们再决定是否续约,用什么条件。怎么样? ”她暗暗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他有好几个牧场,以拥有的牲畜牧民数量计算,在准噶尔是个富翁。可是,他还要供养噶尔丹残部那些人,就不大宽裕了。那些人原不是普通牧民,多年当兵打仗,武艺高强,放牧的本事却不行,年纪也大了,原先名下有牧场草场的,也已经失去。他们是噶尔丹的死忠,当初帮着迫害策妄阿拉布坦,如今还记恨策妄阿拉布坦把噶尔丹的骨灰献给康熙,他们的家族要么被消灭,要么另立山头与他们划清界限。阿格策望日朗或者是出于道义义气,或者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对他们很好,衣食周全,有求必应。
  就她的了解,天山南麓那几个牧场都不大,周围回人聚居,时不时有些小摩擦,岁入不高却很麻烦。除了他们用来过冬的那个地方,他对其他的那几个根本很少过问。她接手过来,又给了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应该会心动。
  她虽不曾去过胤禩在张家口搞的那个牧场,那几年间,那里的事务大大小小都会报给她知道,大的计划和方向也是她拿的主意。那个牧场似乎发展得不错,她对牧场的运行管理也有了点感觉。就算她本事不济,有一帮游牧民族张罗着,也不会比现在差太多。亏空的部分可以用倒买倒卖的副业收入填上,三年,再怎么也能撑下来。
  最坏的情况,流年不利,牛羊死光,货物遭劫,还可以把嫁妆变卖了赔偿。感谢康熙的慷慨,陪嫁了大批值钱东西。感谢他的大方,对她的妆奁不问不看,直接计为她的财产。珠宝古玩还罢了,上等的丝绸茶叶瓷器到了这西边可都是稀罕东西,能换很多牛羊。真算起来,她比他富有。
  听说过她身在皇宫里,居然能与人合伙办铺子做生意,不清楚详情,可也知道比他几次小打小闹的贩卖交换复杂多了。她不声不响地,就摸清了他的家底,他不奇怪。他要管的事太多,正缺一个贤内助。她愿意帮他管事,他求之不得。可她一付谈交易的口吻,令他有点不是滋味。
  而且,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为什么要天山南麓那几个牧场?和去印度有什么关系?你想要的是那些人手,想支使他们去干别的吧。你到底想到印度去干什么?”从那里往南,穿过帕米尔高原,正是西去印度的路。
  被他看破,她索性大方承认:“我想去印度做生意。听说印度不但是佛国,还遍地黄金宝石。我还想在帕米尔高原上设一两个据点,看看能不能把生意长久地做下去。”
  他摇摇头:“莫卧儿皇帝信奉回教,印度早已不是佛国,更没有遍地的黄金宝石。”
  她当然知道佛教在印度早已式微,国教的地位被上层的伊斯兰教和下层的印度教取代。她的目的地是孟买,目标是英国东印度公司,这些还不想对他提起,因而笑道:“总还有些古迹值得看看。说遍地黄金宝石,也不是真的以为垂手就能捡到。丝绸之路,想必你也知道,早年养活了多少人,繁荣了多少地方?起了做生意的心思,就该去看看,有钱可赚自然好,没钱可赚也就死心了,全当是游山玩水去。”
  这话换个人说,他一定不加理会,由她嘴里说出来,却叫他有些心动。蒙古人性格粗旷豪迈,不是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料,也瞧不上商人。情势所迫,为了养活属下那些人,他远行办事时,会顺道弄些准噶尔缺乏的药品茶叶回来,必要时用来换些必需品。算不上做生意,却了解到行商的困难,对生意人的看法大有改观,很佩服她的生意头脑。
  她从北京带来不少丝绸茶叶药材,其中大部分是皇家提供的,让她利用这些在准噶尔十分珍贵的东西与重要人物修好。可她只用少部分来送礼,其他的都明码标价地出售。内务府出来的御用品,远远不是从关内商贩那里辗转流入准噶尔的东西可比,她把价格订得高高,仍有人抢着买。在她的鼓动下,她的妹妹和朋友在北京开了一家药材行,主要经营她从西域收集运回去的高价贵重药材,再把她所得的那份利润换成上好的丝绸茶叶药材,请京城能工巧匠按准噶尔女子服饰打制一批金银首饰,再买些贵妇惯用的胭脂水粉运回准噶尔。她的运输队长是皇帝派给她的蒙古侍卫,车夫是她用两个会做饭的贴身嬷嬷从策凌那里换回来的蒙古壮汉。运输队每次去北京带着她给皇帝太后的请安信,再给皇帝太后皇子捎点东西,回程带着皇帝太后皇子给她的信和东西,怎么都是官差。漠西漠南山海关,通行无阻,有时还能让当地王公官员派兵派车护送一段。他有时忍不住替她担心,康熙皇帝发现她这样利用“公主”的身份,会不会发怒?
  那些卖给女人的东西,她又弄出打折的花样。价格订得高高的,视关系亲疏好坏打折扣。亲缘特别近的他母亲和央金玛,和顺了她眼的贵妇,甚至可以白送。结果,准噶尔上层社会的女子们争相对她示好。就连因他母亲身体不好长年患病,成为实际的后宫之主的索多尔扎布,也不敢对她摆一点架子。她两次办茶会的邀请书,居然能让那些傲慢的贵妇人兴奋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他毫不怀疑她不但从那些贵妇人身上赚了很多钱,也从她们口中听说了很多事情。
  娶她以后,他才知道平凡的沙漠草原也有“黄金宝石”。波斯女人做饭时随手抓一把扔进锅里的花蕊,运到清国叫藏红花,是贵重药材。沙滩草地灌木丛下生长的一种野草,运到清国叫做贝母,也是贵重药材。他应该相信,她在印度的土地上也能找到黄金宝石。
  他其实已经参加了她的生意,建立起互惠的关系。他派人去波斯买藏红花,采集贝母,收集天山雪莲和鹿茸,她则用针对常见病症的成药和茶叶作为他手下的报酬。让她按自己的思路去拓展,她的生意做起来,受惠的也有他和准噶尔人。
  准噶尔的国土和印度接壤。奥朗则布皇帝驾崩以后,莫卧儿王朝的形势和印度的局势会怎么演变?有机会也该去看看。
  阿格策望日朗打定主意:“我答应你。但是,你要做什么事情,要怎么调派人手,预先要告诉我。你对那一带不熟悉,需要我的帮助。等孩子大一点,我陪你去印度。”
  “好,一言为定。”楚言欢欢喜喜地与他击掌为约。他是一个牵制,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伙伴。明确得到他的帮助,很多事容易多了。
  考虑到楚言的身体状况,这一次迁徙,走得很慢,排场也比平时要大。也许是前妻流产难产留下了阴影,阿格策望日朗有些“准爸”焦虑,总担心万一有什么情况,白天还好些,夜里身边这些随从应付不过来,尽量找靠近居民点的地方安营,再命当地首领派一两个稳重利索的妇女过来。
  虽然已经尽力把马车弄得舒适平稳,可楚言大着个肚子,本来就是什么姿势呆久了都不舒服,窝在马车里赶路,一天下来头昏欲呕,腰酸背痛,下肢浮肿,站都站不稳。被阿格策望日朗抱进帐篷,往木床上一倒,一动也不想动。
  阿格策望日朗体贴地问她想吃什么,说了几样,只令她胃中酸水更加泛滥。
  惠芬进来,一看不对头,连忙找个借口温言将阿格策望日朗支出去,打开随身行李,将几样蜜饯果子用白瓷攒盘盛了递过去。
  楚言捡着话梅杏脯橄榄山楂果丹皮每样吃了一块,精神突然就好了,咕叽咕叽吃完一把葡萄干,磕着瓜子,又要吃核桃松子。
  惠芬笑着又递过来一盘剥好的坚果:“可别吃得太多,这些东西好是好,可不能当饭吃。”
  楚言忙着往嘴里塞零食,含含糊糊地说:“我情愿吃这个,那些肉啊奶啊的,我不吃。”
  “让我想想,怎么弄得清淡点?”惠芬寻思道:“我前些天试了试咱们自个儿晒的那点小鱼干,味儿不错。鸡蛋还有,可惜没葱花。把桃脯切碎了,打在面糊里。锅里下点油,先把小鱼干煎得酥了,再下面糊摊成薄饼。再用黄花菜和木耳做个汤。可好?”
  楚言眼睛一亮:“好啊!你说得我都馋了。”信不过自己的克制力,忙伸手把盛零食的盘子推远一些,突然想起:“忘了洗手!”
  惠芬忍着笑,忙道:“都怪我!这就叫人去打水。”
  话未落音,阿依古丽已探身进来问:“王妃在叫人送水吗?”
  见楚言点头,身子往旁一让。一个蒙古女人提了一个木桶走进来。
  惠芬见是当地找来做粗活的女奴,也没在意,自去取了脸盆来舀水。
  楚言怪道:“阿依古丽几时听懂汉话了?竟知道我在叫水!赶明儿,可不能背地里乱说话了。”
  惠芬有些好笑,正想说不过是碰巧正要送水进来罢了。
  却听那个蒙古女奴说道:“回禀公主,是奴婢告诉她的,奴婢是汉人。”
  楚言和惠芬都是一呆。
  那女子上前几步,跪倒在地:“请公主救救我的女儿。”
  楚言回过神:“起来吧。慢慢把事情告诉我。”一边仔细打量这名女子,面颊黑红粗糙,就是一个粗作的下层妇女,五官却比突厥人蒙古人纤细柔和,听口音象是中原一带的。是被人口贩子千里迢迢卖到大漠来的?还是被强掠来的?哈密有清军驻扎,干什么了?难道官匪勾结?还是,象郭靖他妈一样,家庭发生变故,辗转流落到此?那样的话,她女儿不就是女郭靖了?
  那女子一张口,未出声,先落泪。
  惠芬见楚言半天没吭声,猜想是那走神的毛病又犯了,柔声对那女子笑道:“要公主救你女儿不难,可你总得先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没头没脑的,让公主怎么帮?就从你叫甚么名字,家住哪里,怎么到了这里为奴说起吧。”
  “是。奴婢娘家姓韦,唤名芝华,祖籍关中。”喉间哽了又哽,方才艰难地说道:“奴婢命薄,遇人不淑,以至沦落为奴。”
  惠芬不满道:“你既央求公主相助,却又言语闪烁,遮遮掩掩,不肯吐实。这么藏头藏尾的,无处查实,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居心?”
  韦芝华急忙顿首:“奴婢不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想她原是好人家的女儿,一时糊涂,做出有辱家门之事。这些年来辗转漂泊,孤苦无依,历经苦难,曾几次寻死,只是放不下女儿。回想当日,就觉得种种磨难都是当初杵逆父母的报应,无颜再见父老,心中唯愿爹娘以为她早死,不愿再令家人伤心屈辱,甚至刻意隐藏家乡来历,就是对女儿也不曾说过。今日,听说大王子与王妃路过,想起曾听说这位王妃是大清公主,不由触动她长久以来的思虑。她这一辈子,无论怎样,都是活该,可女儿是无辜的。她的命运不应该重蹈于女儿身上。避开主母,她主动对主人,也是她现在的男人,提出愿意过来服侍,又抓住机会引起了王妃的注意。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韦芝华拿定主意,最要紧的是取信于公主,让女儿逃出火坑,其他的罪,她可以用这一生和以后的生生世世来赎:“回禀公主,奴婢家住——”
  “我相信你。”楚言突然说道。
  韦芝华又惊又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啜泣。
  惠芬讶道:“公主?”一块儿呆了这些日子,她怎会不知道?这位主子虽然好相处,可只是面上随和爽快,心思是极重的。取信于她,并不容易。
  “我相信你。”楚言微笑着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你有很多伤心事,不愿意提,就不必说。我不喜欢说话时得盯着别人的头顶,你先站起。告诉我,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出了什么事儿?要我帮什么忙?”
  “她上个月满八周岁。她出生时,主人在喝酒,顺口起了图雅这么个名字。我悄悄给她起了一个汉人的名字,叫做猗兰。”
  从她开口说话,楚言就觉得这个韦芝华态度从容,谈吐不俗,暗暗存了好感,猜想她有些来历,也能体谅她不愿连累家人名声的心情。听见她给女儿起的名字,不由问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可是这‘猗兰’二字?”
  “正是。这孩子从会走路就帮着干活,做饭浆洗缝补带孩子都做得来,性子也安静谨慎。若能让公主看得顺眼,留在公主身边做个小丫头,就是她的造化了。”
  楚言更加怜惜,几乎已经打定主意要帮这个忙,却想到一个问题:“你女儿的生父,是什么人?是蒙古人么?”万一这女儿是她和现在这个主人生的,这事儿可棘手。
  “是汉人。奴婢被卖到大漠时就已经怀着她。”
  楚言很想问个究竟,到底克制住了好奇心,沉吟片刻:“你把她带到我这儿来,让我看看,再做道理。”
  这就等于是答应了。韦芝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欢喜得又落下泪来,忙忙地磕头谢恩。
  楚言也不拦她,却问:“你,不想同你女儿一起走么?”无非是要想个说法打动阿格策望日朗出面,带一个走和带两个走没区别。看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多年,倒是不想把她们分开。
  韦芝华红着眼摇摇头:“我还有一个儿子,刚两岁,是和现在这位主人生的。主人的大儿子粗笨愚莽,对这个小儿子倒很上心。看在儿子的份上,对我还好。”
  楚言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先去吧,想个法子把你女儿带到我这儿来。”唤来阿依古丽,命她叫个人陪着韦芝华回去。
  待到帐内只剩她们两个,惠芬低声埋怨:“公主这事做得鲁莽了一些。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公主!不知多少人想在公主身边埋颗钉子呢。我看这个韦芝华是个有心计的,又给她那个主人生了儿子,万一——”
  楚言安慰说:“她再怎样有心眼,她女儿也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咱们这么大的人,还能被一个孩子给吓住了?当真别有用心,日后少不得要落下蛛丝马迹,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不会叫她讨了好去。难得在漠西见到一个同种同族的人,又是这么一个境遇,怎么忍心不帮?买一个女奴也不是什么难事。”
  惠芬知她心意已决,心下也为韦芝华的遭遇恻然,便不再多言。
  阿依古丽拿了油灯近来点燃,惠芬自去预备晚饭。
  楚言和衣靠在榻上,闭目假寐。阿依古丽不敢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时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当为王者香的猗兰,深陷于泥沼,与众草为伍尚且不能——韦芝华母女的不幸勾起了楚言的感慨。
  回想起来,有关《猗兰操》的来历故事,还是四阿哥讲给她听的。说起《猗兰操》琴谱已然流失不可寻,四阿哥似是颇为遗憾。
  他本是随意闲谈,可她惦记起文字狱,暗暗讥讽道:“从来的当权者,嫌文人不顺他心意,把人关起来不算,还要把书全找来烧了。点把火烧书容易,也不知多少好东西就是这么给烧没了的,后世的人再怎么惋惜也无处寻。可算央及子孙的第一事。”
  说得四阿哥沉下脸,盯了他好一会儿,难得倒是没发脾气,闷了一会儿,还拨弹着琴弦吟了韩愈的《猗兰操》辞。
  还有那回,她帮着何七种兰花。胤禩路过看见,笑了笑没说什么,回头画了一张《种兰花图》请她评点。
  画上那旗装女子,眉目有几分像她,纤柔娉婷,扶着花锄,姿态闲适。她故意摇着头:“你这画,要是仕女图,我就不说什么了。要说种兰花,这画中人哪有点干力气活的意思?腰不弯,腿不屈,十指不沾泥,监工还差不多。”
  他笑着辩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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