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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骨拼图-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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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些残忍的手段激发了小报记者们的灵感,送给施奈德一个流传千古的绰号——集骨者。
他继续开车向前,思绪又回到后备箱里的那个女人——埃斯特·威拉伯的身上。她的胳膊肘很瘦,锁骨也像小鸟翅膀一样纤细。他踩动油门,让出租车加速往前冲,甚至冒险闯了两个红灯。他已经迫不及待,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我不累。”莱姆厉声说。
“管你累不累,你都需要休息了。”
“不,我还要再来一杯。”
几个黑色的手提箱靠着墙边排成一排,等待二十区的警察帮助把它们运回资源组。梅尔·库柏抱着一台装有显微镜的箱子先下楼去了,朗·塞林托仍然坐在那把藤椅上,但已不大开口说话。很明显的是,林肯·莱姆没有丝毫醉意。
托马斯说:“我敢肯定你的血压已经过高了,你需要休息。”
“我需要喝酒。”
让阿米莉亚·萨克斯滚到一边去吧,莱姆心想。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
“你该放弃了,酒精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
是啊,我正准备放弃了,莱姆在心里暗自答话。永远放弃,就在下星期一。不会再有什么十二阶段计划,只要一个步骤就可以完成。
“再给我倒一杯酒。”他命令道。
其实他已经不想喝了。
“不行。”
“快去给我倒酒,现在就去!”莱姆吼叫起来。
“门儿也没有。”
“朗,能劳驾你给我倒杯酒吗?”
“我……”
托马斯说:“他不能再喝了。每次他喝到这个分上,就会让人受不了。我们没必要迁就他。”
“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可以把你开除。”
“你开除啊!”
“你藐视残疾人士!我可以控告你。朗,把他抓起来。”
“林肯——”塞林托试图安抚他。
“把他抓走!”
塞林托被他恶狠狠的口气吓住了。
“喂,老兄,你能不能放松点?”塞林托说。
“噢,天啊!”莱姆突然呻吟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塞林托忙问:“怎么了?”托马斯没说话,在一旁仔细观察莱姆的脸色。
“我的肝。”莱姆脸上露出狡诈的坏笑,“我可能肝硬化了。”
托马斯转过身,气恼地说:“我再也不想忍受这种无聊的玩笑了,行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阿米莉亚·萨克斯走进房间,眼睛望着空荡荡的桌子。莱姆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淌着口水,顿时火冒三丈。因为被她看到自己流口水,因为他还穿着那件特意为她换上的傻乎乎的白衬衫,还因为他已打定主意要独自一人,永远孤寂,永远待在无知无觉、波澜不兴的黑暗之中。在那里他就是君王,不止是一天,而是永恒的君王。
口水弄得莱姆有些发痒。他扭动已经发酸的颈部肌肉,想把粘在嘴唇上的唾液甩掉。托马斯赶快上前,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替莱姆擦拭嘴唇和下巴。
“萨克斯警官,”托马斯说,“欢迎你回来。你的样子简直美极了,真奇怪我们先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她没戴帽子,深蓝色制服的领口也没扣好,一头火红的长发披垂在肩上。如果取下一根放在对比式显微镜下,任何人都会一眼认出这是谁的头发。
“是梅尔开门让我进来的。”她朝楼梯口的方向撇头示意。
“现在已经过了你该睡觉的时间了吧,萨克斯?”
托马斯轻轻地拍了拍莱姆的肩膀,意思是要他注意点礼貌。
“我刚从联邦大楼那边过来。”她对塞林托说。
“他们用我们纳的税在做什么?”
“他们找到他了。”
“什么?”塞林托叫了起来,“就这么简单?天啊!总部的人知道了吗?”
“帕金斯打电话给市长了。那家伙是出租车司机,出生在本地,但父亲是塞尔维亚人,所以他们认定他想策划什么行动对付联合国和平大会。他有非法交易军火的前科,哦,还有精神病史。德尔瑞已经带着调查局的特勤小组出发去抓人了。”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莱姆问,“我敢打赌,一定是凭借那枚指纹。”
她点点头。
“我猜那是最容易想到的。还有,告诉我,他们关心下一个人质吗?”
“他们关心,”萨克斯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先逮到嫌疑犯。”
“嗯,这是他们的本性。我再猜一次,他们一定认为只要抓到嫌疑犯,就能逼他说出藏匿人质的地点。”
“你猜中了。”
“那需要花很大工夫。换了我,宁可冒险听从多宾斯和行为分析专家们没用的废话。对了,阿米莉亚,你改变主意了吗,为什么回这里来?”
“因为不论德尔瑞能否抓到那个人,我都觉得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是说,如果真心想救那个人的话。”
“可是,我们已经被遣散了,你没听见吗?到此为止,一切都不关我们的事了。”莱姆偷眼望向黑漆漆的电脑屏幕,想看看自己的头发是否还保持着刚梳好时的整齐。
“你放弃了?”她问。
“警官,”塞林托开口了,“即使我们有心想做点什么,也没有任何证物了。那是唯一的关联……”
“我拿来了。”
“什么?”
“我全带回来了。就在楼下的RRV车上。”
塞林托急忙向窗外望去。
萨克斯继续说:“从第一个现场到最后一个,所有的证物都在。”
“你拿回来了?”莱姆问,“怎么可能?”
塞林托突然大笑起来。“她是抢回来的,林肯。真他妈的要命!”
“德尔瑞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萨克斯说,“除非等到上法庭时。他们去抓嫌疑犯,我们来救人质,这样分工不是很完美吗?”
“可是梅尔·库柏刚走……”
“不,他还在楼下,我请他稍等一会儿。”萨克斯环抱双臂,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十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莱姆的目光也随着她望向时钟。老天,他真的累了。托马斯说得不错,几年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连续清醒这么长时间。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不,应该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他发现——尽管今天他曾因种种刺激打击而愤怒、困窘或伤痛,但到目前为止,时间过得并不像过去的三年半那样,每分每秒都在压在心灵上的难以承受的重担之下苦苦煎熬。
“看来,煮熟的鸭子又要飞起来了。”莱姆爆发出一阵大笑,“托马斯?托马斯!我们需要咖啡,要浓浓的。阿米莉亚,把那些保鲜膜样本,连同梅尔从牛小腿骨上挑下的一小块样本的照片,一同送到实验室去,我要在一小时内取得偏光比较报告。我不要听什么‘可能’、‘大概’之类的废话,我要精确的答案——哪一个连锁超市系统才是我们的嫌疑犯买牛小腿骨的地方。还有你,朗,把你那个小兄弟叫回这里来,就是那个名字和职业棒球明星一样的家伙。”
几辆黑色的厢型车在街道上奔驰。
如果要去嫌疑犯藏匿的地点,这是一条相当迂回的路线,不过德尔瑞很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恐行动通常要避开主要街道,因为那里往往会有恐怖分子的党羽在监视。德尔瑞靠在最前面一辆厢型车的后座上,勒紧身上的武装带。他们离目标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了。
他看着一路经过的老旧公寓和堆满垃圾的空地。上一次来到这个破败的地方时,他的身份是来自皇后区的塔法里教信徒皮特·海里·托马森。当时他从一个枯瘦的小个子波多黎各人手里,买了一百三十七磅可卡因。那家伙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打算抢劫买家。他收下德尔瑞买毒品的钱,然后掏出一把枪,对准德尔瑞的腹股沟,冷静地扣动扳机,就像在A&P超市挑选青菜一样自然。咔嗒、咔嗒、咔嗒,枪卡壳了。托比·杜立德和其他支援小组的人在那个混蛋找到另一把枪之前冲了进来,及时制伏了他和同党。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由于德尔瑞的演技太逼真,让这些歹徒真的相信他是个买家而非警察,才差点让他赔掉自己的性命。
“预计抵达时间,四分钟。”驾驶员喊道。
不知什么原因,德尔瑞突然想到了林肯·莱姆。他后悔自己不该用那种态度抢来这个案子,但他别无选择。塞林托是条好斗的猎狗,鲍林更完全是个疯子,但德尔瑞都能对付得了,真正让他不安的是莱姆。他像剃刀一般锋利——妈的,是他的小组发现了彼得斯的指纹,尽管他们又很快轻易地把这条重要线索忽略了。在过去,在他还没有出事以前,如果他不乐意,任何人都别想碰他一根汗毛,而且也根本没有人玩得过他。
现在,莱姆就像一件坏了的玩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德尔瑞早先走进他的房间——他的卧室——重重地伤害了他,沉重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为达到目的所需要的。
也许他应该先打个电话,也许他该……
“好戏开场!”驾驶员大喊一声。德尔瑞立刻把林肯·莱姆的事抛在了脑后。
厢型车拐进彼得斯住的那条街。刚才他们经过的大多数街道上都挤满了纳凉的居民,他们拿着啤酒和香烟坐在路旁,希望能多吸上两口清凉的空气。但是这条街却十分昏暗,而且杳无人迹。
厢型车队缓缓停住,二十多位探员从车上跳下来,人人穿着黑色的战斗服,手持装有探照灯和红外线瞄准器的冲锋枪。街边有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望着他们,其中一个飞快地把手中的麦芽酒瓶藏到衬衫底下。
德尔瑞盯着彼得斯房子的一扇窗户,里面隐约透出昏黄的光亮。
驾驶员把第一辆车开到一处阴暗的空场。“是帕金斯。”他拍拍耳机,低声对德尔瑞说,“他已经向上头报告了这件事,他们想知道这次突击行动由谁指挥。”
“是我。”变色龙坚定地说。他转向他的队员:“我需要完全控制对面的街道和这条小巷。狙击手,到那边、那边和那边去。我要所有人在五分钟之内各就各位。都听清楚了吗?”
走下楼梯时,衰朽的木头嘎吱嘎吱乱响。
他用胳膊夹着她,拖着这位头部被他打了一拳,至今还迷迷糊糊的女人走下地下室。下了最后一阶楼梯,他就把她放倒在地上,低头看着她。
埃斯特……
她睁开眼睛,目光与他相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充满了乞求,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眼中只看见她的身体。他开始动手脱下她的衣服,除掉她身上那件紫色的运动外罩。很难想象,今天居然会有这种年龄的女人穿成这样外出,外罩里面只穿了一件……呃,一件内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埃斯特·威拉伯竟然是一个荡妇。她应该是个工厂女工,每天缝制衬衫,五件挣一分钱。
集骨者观察着她喉咙下的锁骨。换作其他男人,可能会盯着她的胸部或乳晕,但他却望着胸骨顶端的凹陷处,望着由此像蜘蛛腿般向外展放的肋骨。
“你要干什么?”那个女人问。整个人还因刚才受到的重击而有气无力。
集骨者仔细打量着她,但他看到的不是这个年纪轻轻、患有厌食症的女人,不是她塌扁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和干沙般粗糙的皮肤,他只看到潜藏在她外貌下完美的骨架结构。
他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抚摩。千万别裂了,千万……
她张大鼻孔,干咳了两声——虽然他已经几乎可以不去在意,但这里的气味的确很浓。
“不要再伤害我,”她喃喃地说,脑袋垂了下去,“求求你,别伤害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刀子,蹲下来,割开她的内衣。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你想要吗?”她屏住呼吸说,“好,我让你搞,来吧。”
肉体的愉悦,他心想……相比之下可差远了。
他拉她站起来,她发疯似的推开他,踉跄着脚步走向地下室角落的一扇小门。她并不是真的想逃跑,也没打算这个样子就能逃离这里。她只是抽噎着,伸出手,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扇门。
集骨者望着她,被她那迟缓、可怜的样子迷住了。
那扇门背后过去是一道用来运煤的斜槽,现在被打通成一条狭小的通道,与这座废弃的建筑物隔壁的地下室相连。
埃斯特挣扎着走到那扇铁门,拉开它,爬了进去。
不到一分钟,他就听到门后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接着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喊:“上帝啊,不、不、不……”接下来的字词全淹没在她惊惶恐惧的尖叫中。
然后她又从通道爬了回来,这一回她的动作飞快,还不停地挥舞着双手,似乎想驱赶开她刚才看在眼中的景象。
到我这里来,埃斯特。
她跌跌撞撞地走在泥土地上,哭泣着。
到我这里来。
她径直跑向他耐心等待在那里的臂弯。他抱住她,像恋人一样紧紧地把这个女人搂在怀中,体验着用手指触摸她锁骨的美妙感觉。然后,他拖着这个已经歇斯底里的女人,慢慢走回那扇通道小门。
第二十章
月亮、叶子、潮湿的内衣、泥土。除了鲍林和霍曼,先前的团队又回到了莱姆的卧房。限于纽约市警察局的规定,两位探长级的人物不敢擅自回头侦办这件已经没有上级授权的案子。
“你用做色谱分析的溶液涂过那件内衣了,对吧,梅尔?”
“现在得重做一次了。刚才结果还没出来,就被他们打断了。”
他取出一个样本,放入色谱分析仪中。在他操纵仪器时,萨克斯凑过来,看着屏幕上像山峰和坡谷一样起起伏伏的剖面图形。很像股票指数走势图。莱姆发现她就站在自己的床边,似乎趁他刚才没注意时悄悄走近。她低声说:“我……”
“怎么?”
“我是个火暴脾气,我是说,我一向如此。我偶尔会乱发脾气,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但我就是有脾气。”
“你说的没错。”莱姆说。
他们大大方方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莱姆想起他以前和布莱恩讨论严肃问题的时候,两人的眼睛总是望着他们之间的某件物体——有时是她收藏的陶瓷马,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一瓶快要见底的梅洛红酒或夏多娜干白。
他说:“我勘察犯罪现场的方式与大多数鉴定专家不同,我需要一位在专业上没有任何成见,同时又必须要有自己见解的人。”
在最难捉摸的理想恋人身上,我们常能发现这种特质。坚固而又易受伤害,两者的比例大致相当。
“我在向埃柯特副局长报告时,只是想说明我调职的情况,我一心只想着这个,没料到话会传到调查局那里,让他们过来抢走了这个案子。”
“我知道。”
“结果我还发了一通脾气。我真的很抱歉。”
“事情已经过去了,萨克斯。我需要有人在我失去理智的时候,当面告诉我我是个疯子。托马斯就会这么做,所以我才那么爱他。”
“少跟我来这一套虚情假意,林肯。”托马斯在房间的另一端喊道。
莱姆继续说:“从来没人敢对我说‘去死吧’,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像走在鸡蛋壳上一样小心。我恨他们这样做。”
“照我看,你这里也不像会有许多人来跟你说话的样子,而且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莱姆沉默了片刻,说:“这是实话。”
色谱分析仪屏幕上的波峰波谷终于停止了变化,定格在一个近似无限大符号的图形上。梅尔·库柏敲击键盘,读出分析结果。“水,柴油,磷酸盐,钠,少量微生物矿物质……无法判断它们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莱姆心想,什么才是嫌疑犯用来传递信息的东西?是那件内衣,还是内衣上的液体?“继续分析,我想看看泥土的成分。”
萨克斯把证物袋递在他面前,里面是粉红色的沙砾,中间夹杂着几团泥土和圆石。
“这是牛肝土,”他立刻做出判断,“是岩石和沙砾的混合物。只有曼哈顿的河床才有这种东西。有硅酸钠成分吗?”
库柏操作色谱分析仪。“有,而且含量很高。”
“那么我们要找的是下城区离河边五十码以内的地方……”看到萨克斯一脸惊愕的表情,莱姆笑了,“这没什么神奇的,萨克斯。我做过许多家庭作业,仅此而已。建筑工人在靠近水边的深岩床区挖地基时,会用硅酸钠混合牛肝土加入土壤中,以增强土壤的稳定性。这就意味着那个地点在下城区。好,我们再来看看那片叶子。”
她拿起装有叶子的证物袋。
“不知道这是什么树。”莱姆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叶子,至少在曼哈顿没见过。”
“我有一些园艺网站的网址,”库柏两眼盯着电脑屏幕说,“我上去浏览一下。”
莱姆自己以前也经常上网,在网上花费过不少时间。不过,网络对他来说就像书籍、电影、画报一样,用不了多久兴趣就慢慢消退了。可能因为他自己的世界过于实际,而对林肯·莱姆而言,网络归根结底是一个完全孤独的地方。
库柏的屏幕闪动起来,他按下网络连接,深入搜寻网上资料。“我在下载一些文件,可能需要十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莱姆说:“没关系,我们先看萨克斯找来的其他线索……不是刻意布置的那些,是其余的东西。让我们来检查一下我们的秘密武器,梅尔。”
“秘密武器?”萨克斯问。
“微量证物。”
FBI特工弗雷德·德尔瑞布置十个人负责突击行动,其他人分成两组负责搜索和监控。身穿防弹衣的突击队员藏在树丛中,汗如雨下。在街道对面一座废弃建筑的楼顶,搜索监控组的人已经架好麦克风和红外线摄像机,对准嫌疑犯的住宅。
三名狙击手各持雷明顿冲锋枪,子弹上膛保险打开,趴在屋顶埋伏。观察员手持双筒望远镜,像助产士一样蹲在他们身边。
德尔瑞已经换下他那件穿着像小精灵一样的绿外衣,改穿FBI的防风夹克和牛仔裤。他正仔细倾听着无线电耳机中传来的信息。
“监控组向指挥官报告,我们用红外线扫描目标物,发现地下室有人活动。”
“在干什么?”德尔瑞问。
“看不见,玻璃太脏了。”
“里面只有一个人吗?会不会有人质和他在一起?”巡警萨克斯的话也许是对的,嫌疑犯很可能又绑架了一名人质。
“不能肯定。我们只能侦测到生物体的活动和热量。”
德尔瑞派去迂回到房子另一侧的探员回报:“一楼和二楼没有发现任何有人活动的迹象,车库是锁上的。”
“狙击手?”德尔瑞说,“报告情况。”
“一号狙击手回报指挥官,我已控制目标物正门。完毕。”
其他两名负责守住通道和一楼房间的狙击手也先后报告:“锁定目标,完成封锁。”
德尔瑞抽出他的大号自动手枪。
“好,我们有那张纸,”德尔瑞指的是搜查令,这样他们就不用敲门了,“开始行动!第一组和第二组,散开!散开!散开!”
第一组队员冲向正门,用破门槌撞开大门,第二组绕到后门的队员则采取比较斯文的方法,打破后门玻璃,伸手拉开门闩。探员一窝蜂地冲进屋内,德尔瑞紧跟在最后一名突击队员的身后进入这幢老旧、脏臭的房子。一股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尽管德尔瑞对犯罪现场早已不陌生,也还是勉强忍住,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第二组在确认一楼安全后,直奔二楼搜查,同时第一小组冲往地下室,皮靴在旧木地板上踏出重重的声响。
德尔瑞也随着跑下臭味最浓的地下室。他听见有扇门被撞开,接着有人大喊:“别动!联邦警探。别动!别动!别动!”
可是当他走到地下室门口时,听见刚才那位出声警告的探员又以十分异样的语调叫道:“这是什么?哦,天啊!”
“操!”另一个声音也喊道,“真恶心。”
“真他妈臭死人。”德尔瑞咒骂着。他一走进来,就被地下室的臭味熏得无法呼吸,强压着把泛上来的东西咽回肚里。
一个男人的尸体横陈在地板上,喉咙被人切开,身上流淌出黑色的液体。已经毫无生气的双眼仍然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可是躯干似乎被移动过,有些错位和膨胀。德尔瑞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还没有产生这种免疫系统,足以面对眼前虫蚁在尸体上横行的景象而无动于衷。无数的虫豸和蛆显示,此人至少已经死亡三天以上。
“为什么用红外线会侦测到生物反应?”一个探员问。
德尔瑞指指一只老鼠。在死者已经膨胀的大腿和腰部,都留有老鼠的啮痕。“它们一直围在这里,我们打搅了它们的用餐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他反被人质杀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德尔瑞没好气地说。
“这个人不是他吗?”
“不,不是他。”德尔瑞说,眼睛盯着尸体上一道很特别的伤口。
一名队员皱着眉头说:“不对,德尔瑞,这个人就是他。我们见过通缉照片,这个人就是彼得斯。”
“我当然知道这家伙是他妈的彼得斯,但他不是我们要抓的嫌疑犯,明白了吗?”
“不是?你究竟在说什么?”
对德尔瑞来说,他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混蛋!”
德尔瑞的移动电话突然响了,吓了他一跳。他掀开电话盖,听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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