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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 作者:priest-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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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红“哦”了一声,伸手顺了顺猫毛,又顺便挠了挠它的下巴。
  
  大庆就一秒钟从霸气侧漏的大王变成了一只好吃懒做的喵星人,被她挠得舒服了,前爪撑在桌子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舒服得细细长长地“喵”了一声。
  
  办公室里立刻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大庆猛地一甩头,飞快地用爪子把祝红的手扒拉了下来,义正言辞地说:“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放尊重点!”
  
  老李在旁边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白骨指环,一边略带讨好地殷勤地问:“大庆,忙了一天了,吃鱼干吗?昨天我也从家里炸了一点……”
  尽管大庆试图表现出虚怀若谷的模样,可竖起来的耳朵仍然把它出卖了个彻底,过了好一会,大庆才伸出爪子,用一种“扶着哀家”的高贵冷艳的姿势,让老李把它抱走了。
  
  郭长城终于接到了那骚扰了他半天的电话,国产山寨机的声音很大,隔着两步远都能听见话筒里的人哇啦哇啦说什么的声音,操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那语速快得简直能直接离开大气层飞上月球了,楚恕之听见郭长城有礼貌地从头听完了对方说了一大段,这才弱弱地说:“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您能慢点再、再说一遍吗?”
  
  听筒里沉默了两秒钟,忽然传来一阵低低地呜咽声。
  
  不知是郭长城的手机实在太烂还是怎么的,那呜咽声十分特别,就像水波一样地顺着听筒扩散在了整个办公室里,本来收拾东西要走的楚恕之脚步一顿,忽然转身,抬手抢下了郭长城的电话,按了免提放在了桌上。
  郭长城一愣,楚恕之抬起一根食指竖在了嘴唇边上,仔细听了听,而后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杆笔,在便签纸上写:“是鬼哭。”
  
  郭长城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恕之又飞快地写:“让她别哭了,问她有什么事。”
  
  郭长城按着他的话说了,好一会,那边的哭声才稍微平息了下来,抽抽噎噎地非常努力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郭老师,你记得我吗?你三年前支教的时候来过我家家访,我女娃叫崔秀云,我给你盛过一碗菜豆腐。”
  
  郭长城愣了愣:“啊!我记得,记得您!”
  
  那边又带了哽咽:“秀云找不见了。”
  三年前认识的小姑娘,算起来现在也有十五六岁了,郭长城问:“那么大的姑娘,怎么会不见了?不会是自己跑到山里玩去了吧?”
  
  楚恕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发现郭长城说话声音大了一些,也顺溜了不少。
  对方一着急就带哭腔,一哭嘴里说的话就变成了方言,双方沟通起来十分费劲,好半晌,才弄明白,小姑娘的父亲在外打工,赚了点钱,给她买了一个手机,在当地算是很高级的,她学会了上网以后,很快交了几个不知道干什么的网友,还有个网友大老远的跑来见了她,说是可以带她去龙城打工,三言两语就把傻妹子骗走了。
  
  家人发现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张小纸条。
  郭长城抬眼一瞟,见楚恕之写着:问问她能不能离开当地,到龙城来。
  
  郭长城问了,对方忽然言辞闪烁地回答:“我……我不能离开村里,我……我有点病……”
  楚恕之点点头,这是地缚灵。
  
  郭长城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就只有个老奶奶……我在龙城就认识你一个人,郭老师,行行好,你帮帮忙,帮我找找她,女娃才那么小,什么也不懂……”
  
  这么大个龙城,车水马龙,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特别郭长城哪怕还认识女孩,三年不见,谁知道她变成什么样了——楚恕之耸耸肩,在纸上写:别随便答应鬼的话,惹麻烦。
  谁知他“随便”两个字刚写出来,郭长城已经一口答应:“行,大姐您别着急,我保证帮您把孩子找回去!”
  
  楚恕之的笔尖一歪,在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刚想恨铁不成钢地抬头训斥郭长城一顿,就看见郭长城身上代表功德的白光一闪,竟然好像变了颜色,那么一瞬间,闪过了好像火光一样的橙色。
  他吃了一惊,一把攥住郭长城的肩膀,郭长城刚挂了电话,茫然地看着楚恕之。
  
  “没……没什么,我可能看错了。”楚恕之嘀咕了一句,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包放回去了,“你打算怎么找人?我帮你吧。”
  
  此时,被派去赵云澜家的汪徵桑赞两只鬼已经到了,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汪徵就带着桑赞直接穿过门板钻了进去,只见室内没有开灯,但是茶几被挪动了地方,椅子和床上都像是有人坐过,煮水的火还开着,水已经差不多给烧干了,人却不见了。
  
  桑赞弯下腰,摆弄了一下留下的茶盘,无师自通地关上了火,判断说:“灰来,又揍了,量个人,甜黑之前揍的。”
  摆茶是长谈的架势,他们都说了什么?
  
  这天黄昏,在赵云澜说出了那句话之后,沈巍呆呆地看了他一会,似乎已经沉溺在了赵云澜的眼睛里,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而后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目光越过白雾袅袅的水壶,显得有些迷茫。
  当他开始追溯千万年的记忆时,他忽然变得就像一个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苦笑着看了赵云澜一眼:“我……我不知从何说起。”
  
  沈巍说着,放下茶杯,他端坐在床上,向赵云澜伸出手:“不如你自己来看吧。”
  
  赵云澜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应该对沈巍有所芥蒂,可是手却依然在脑子里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递了过去。
  
  沈巍抓住他的手,忽然用力把他往怀里一拉,赵云澜觉得自己就快要撞到他身上,下意识地伸手在床沿上撑了一把,手指却好像穿过了一片虚空,从中穿了过去,而后他就像是摔进了什么东西里,脚下踉跄了一下,又被一双手温柔地扶住了。
  赵云澜睁大了眼睛,依然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紧紧地攥住了扶住自己的手:“沈巍?”
  
  沈巍轻轻地应了一声。
  
  眼前虽然黑,四周却并不是静谧一片的,似乎有风的呼号声,然而赵云澜却感觉不到一丝空气的流动,他安静下来,侧耳倾听,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哭声,又有点像咆哮,可是高低起伏,时远时近。
  赵云澜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沈巍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好一会才说:“等一下。”
  
  他话音没落,突然,周遭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远处传来一声遥远的龙吟,似乎及其痛苦,大地也在瑟瑟地发抖,接着,一团大火从空中落下,就像太阳从天上掉了下来,热烈得灼人。
  从极暗到极亮,一瞬间就把赵云澜的眼泪给刺了出来,可他愣是忍着剧痛没舍得合眼。
  
  他觉得自己几乎看见了创世的一幕。
  
  只见大火当空落下,摔成无数的碎片,碎金一般的浮光让人觉得自己是踩在了银河上,那种流光溢彩一般的美景能轻易地夺取人的呼吸,赵云澜飞快地把被刺激出来的眼泪抹去,眼睛都不舍得眨。
  而后零星的火苗下伸出无数只手,像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一点一点地调整着自己的形状,最后长成一人多高,从泥土里爬出来。
  
  没有人“造”他们,他们自己从淤泥里得到生命。
  没有人教给他们如何生存,如何繁殖,他们自己跌跌撞撞地在满是碎光的大地上学会了走路和奔跑,继而又出自本能地学会了相互厮杀和彼此吞噬。
  
  鬼族,在光与黑暗的夹缝里出生。
  
  火球落下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火堆,它一边燃烧着,下面的泥土就一边在膨胀着,渐渐的膨胀成了一个大花苞。
  大花苞越长越大、上面的火却越来越小,最后完全被泥土做成的“花苞”给吸了进去,所有奔跑的、进食的、厮杀的鬼族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一同往那地方扭过头去,花苞上的泥土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随后那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喀拉”一声,泥土的“花苞”就好像在窑里烧坏的陶罐,碎成了几瓣。
  
  里面孕育出两个漆黑的人影,距离最近的鬼族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过去,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很快就被吞噬了,吞噬的鬼族越多,那漆黑的影子就越清晰,他们渐渐地幻化出头、颈、躯干、四肢、五官甚至头发。

  就像女娲随手甩出的泥点,仿佛所有从泥土里生出来的东西,都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推动着,往一个方向长——与神明和圣人如出一辙。
  或许……天生地长的神明与先圣,也曾经是这样出生的。
  
  “方才落下来的,是我的魂火?那是……你和鬼面?”良久,赵云澜才问。
  
  “是我们——你当时受蚩尤所托,庇佑巫妖族,”沈巍声线平静,低低地在他耳边解释说,“没想到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后不过几十年,水神共工和颛顼帝就掀起了第二次神魔战争,水神亲近龙族,与妖族结盟,而后东境后羿捡到了伏羲弓,纠集起蚩尤旧部,与巫族相互勾结。巫、妖、人三族打得难舍难分。”
  
  “那时洪荒秩序未定,女娲造人不久,只能看着他们一批一批地繁衍,一批一批地死去,她还没来得及化为后土,所以当时幽冥是不存在的,当然也没有所谓的‘生死轮回’,对于那时候死了的各族来说,死就是死了,像神农说的,‘死’,就是变成了混沌,回到空无一物的大不敬之地里,断绝希望,断绝感官,断绝一切,就是什么都没有。无人不畏惧‘死亡’,特别是含恨而死者,他们不肯瞑目,于是卡在生死之间,魂魄就会被残留在世间。”
  
  “两次神魔大战中流血漂橹,逡巡不去的魂魄整天飘荡在空中,凄凄地哀叫不已,不消不散,白天在烈日下煎熬,有些被活生生地晒化了,归于混沌,有些挺过来了,在夜晚里缓过来一些,次日仍然是同样的酷刑。”
  沈巍顿了顿,望向自己出生的方向,过了一会,才接着说:“女娲这才知道,自己造的不是功德,而是孽障,她给了人族灿烂又短暂、如同春花般脆弱的生命,短暂的生命后,又让他们遭尽一切人间苦难,受烈日灼烧之苦,受魂魄无处可依恋之苦,受一生被死亡追逐之苦。”
  
  沈巍扭头看了赵云澜一眼:“有人说新生儿之所以大哭,是因为离他命中注定的死亡又近了一步——所以当时已经丢了神格的神农无奈之下向你借魂火,就是为了用山圣的魂魄镇住天下所有战祸而死的怨灵,让他们少些苦楚,早些安息,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你留下的大神木牌名叫‘镇魂令’的缘故。”
  
  这时,他们头顶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了,最后竟然露出了一条线的天空来,微弱的月光撒洒了进来,是不周山就快要彻底塌了。
  
  沈巍继续说:“神农捧着你的一朵魂火,经过不周山的时候,偏偏赶上共工驾着神龙,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撞上了不周山的石柱,巨龙的尾巴正好扫到了神农肩头,你的魂火从神农手中掉落,机缘巧合地落在了不周山脚下的大不敬之地。”
  
  沈巍话音一顿,随后冷笑了一声:“这些事是你和我说的,我不知道真假,也许真的是机缘巧合落下,也许是神农氏刻意为之,谁知道呢?”
  
  就在这时,赵云澜看见两个人降落在了暴露在人间的大不敬之地,正是昆仑君和神农氏。
  
  昆仑君似乎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地的魑魅魍魉,问:“这些都是什么?”
  神农说:“是天生。”
  



92

92、镇魂灯 。。。 
 
 
  这个回答让记忆这一头的昆仑君和那一头的赵云澜一起沉默了。
  忽然间;那团火到底是不是神农故意扔下去的;已经不重要了。
  
  神农一把攥住昆仑的手腕;苍老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懵懂凶残的鬼族;往前走了两步。他已经很老了,昆仑君只好微微弯下腰;小心地搀扶着他,低头看着神农的时候;昆仑君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苍老,意味着就要死了。
  昆仑君从来没体会过“苍老”和“死亡”,而他已经从神农身上嗅到了那可怕的腐朽的味道。
  
  “我上次和女娲说的话;你都听到了?”神农问。
  昆仑君皱了皱眉:“谁有心情听你们那些没完没了的玄的,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居然还跟我提女娲,她要知道您老人家一哆嗦,把伏羲大封给烧穿了,不跟你翻脸我都觉得奇怪……还用的是我的魂火,真会给我招祸。”
  
  神农扫了他一眼:“她不会的。”
  昆仑君阴阳怪气地哼哼了两声:“不敢苟同。”
  
  神农老态龙钟地咳嗽了一阵:“生死是大事,生无有不畏死者,不能拿来开玩笑,可要是你能跳出生死的圈子,就能不再畏惧。”
  “我老老实实地站着哪也不跳,也不用怕,”昆仑君凉凉地接口,“我看该怕的是你——对了,大神木的果子熟了,这一百年总共就熟了两个,一个给了我家猫兄,另一个我给你留下了,能给你续命一百年。”
  
  “多谢啦。”神农洒然一笑,“其实死我也不怕,小昆仑,你不懂,不死不灭不成神,说不定等我们都死光了,你就明白了。”
  昆仑君翻了个白眼,往四下张望了一眼,看起来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把他那张神神叨叨的嘴给堵住。
  
  “会有希望的。”最后,在他们临走的时候,神农看着满地的鬼族说,“如果连最荒芜的地方也能有生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昆仑君扶着他走过不大平整的地面,听了这句话,回头看了看距离他们最近的两个鬼族,一个正抱着另一个的脑袋在啃,大荒山圣皱了皱眉,中肯地评价说:“行啦,老不死的,这算什么狗屁生命?我看你简直是老糊涂了,有空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和女娲交代这件事吧。”
  
  昆仑君和神农氏离开了大不敬之地,沉默旁观的沈巍一拉赵云澜的手:“走。”
  他们两个也跟了上去,沈巍这才说:“以你的聪明,未必听不出神农的想法,只是觉得太异想天开,所以并没有附和。”
  
  赵云澜顿了顿,问:“所以……神农是想构造生死轮回,只要魂魄不灭,就可以六道投胎,把生变成死,把死变成生,这就是他说的‘站在生死之外’的意思是不是?”
  
  沈巍轻轻地笑了一声:“神农想利用幽冥,在真正的死亡边缘分开阴阳,立下生死轮回。”
  “后来没成功,不然女娲不会以身殉了大封。”赵云澜说。
  
  “你知道为什么吗?”沈巍站住,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没等赵云澜回答,他就自己接了下去,“因为鬼族没有魂魄。”
  
  大煞无魂之人……
  
  “我们只是混沌,只是戾气,无论等级高低,从出生到灭亡,就只有本能地吞噬、掠夺,渴求最新鲜的血肉。”沈巍第一次发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竟然是有快感的,类似身上有伤口却偏偏去挤压、压,或者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自己的血肉的那种快感,“至于我,因为被你强升了神格,成了个非人非神非魔非鬼的怪物,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四不像。”
  
  赵云澜说不出话来。
  
  沈巍轻轻地笑了一下,从赵云澜点出知道自己在骗他开始,沈巍的心里就像是沉淀了一坨冰,当当正正地堵在那里,不上不下,让他浑身发冷,又郁结得不行,直到他说完这番话,竟然奇迹一般地感觉到了某种畅快来。
  
  “根本没人说得清鬼族究竟是什么,也许我们就是混沌的一个变种,只是能跑会动的混沌而已。就是鬼面那句话其实说得也对,‘死亡’本身因为一把火而沸腾,生出了我们这些非生非死的‘活物’,其实也挺阴差阳错的。”沈巍的笑容淡下来,转过脸看着赵云澜,声音放得近乎柔和,“可你偏偏不知死活地要招惹我,你知道你招的是个什么东西吗?你知道这很危险吗?”
  
  赵云澜从身后抱住他:“喂,你给我说重点,我不想听这些屁话。”
  人体的温度顺着他的怀抱流传过来,那种温度就好像一个冻得胸口发麻的人咽下了第一口热粥,几乎让人颤栗。
  
  沈巍沉默了一会,抬手握住他交握在自己胸前的双手,接着说:“不周山倒,天塌地陷,意外地中断了人、妖、巫的战争。天漏而落下连绵的雨,那雨水冲刷过半空中的怨魂,落在地上,寸草不生,而地下是亿万鬼卒从深渊里爬上来……这些在大神木里你都应该看见了。我第一次见你,其实应该是在出生的地方,可是你站得太远了,一步也不肯靠近我,就好像我是什么污秽的东西。我的眼睛有没有完全睁开,只隐约看见了一个青衣的影子。”
  
  沈巍闭了闭眼,下巴在赵云澜的手上轻轻地蹭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但是我出生的时候就比我的兄弟更凶狠,吞噬了更多的鬼族同族,那时已经有了听力,能隐约听懂你和神农的对话,所以我和他不一样,我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满世界地找你,一路忍受着生灵血肉对我的诱惑,依然只吃那种地下爬出来的……我认为是和我自己一样恶心的鬼族。”
  
  “我始终想问问你,什么才算生命。”沈巍感觉到赵云澜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后来我终于在邓林边上遇见了准备上蓬莱的你……没想到一见了你,我那些到了嘴边的话,最后竟然一句也没能问出来。”
  
  “我上蓬莱干什么?”赵云澜哑声问。
  “洪荒三大神山中,不周已倒,而昆仑是诸神禁地,凡人不能抵达,只有蓬莱能庇护地上的生灵,可是生灵太多,三族中最多只能登上两族,剩下的只能等女娲练好五彩石补上天,听天由命。”沈巍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我讨厌听天由命这个词。”
  
  “那他们不更是人脑袋要打成狗脑袋?”
  
  沈巍说:“神农本以为你身为山圣,会偏心巫妖二族,把人族弃之不顾,本想亲自带颛顼上山见你,没想到发现你只是在蓬莱山下设了个阵。你在蓬莱山脚下设了个简单的祭台,里面装了蚩尤的人头,正好挡在山路中央。妖族向来奉蚩尤为先祖,当即最先跪下来参拜,而人族自黄帝轩辕氏之后,也尊蚩尤为战神,因此颛顼帝止住族人脚步,令他们站在妖族身后,低头相见,以表敬重。只有巫族毫不理会,他们忙着争上山的位置,不敬不拜,熟视无睹地径直从蚩尤的人头旁边走过去了。巫族才走过去,蚩尤的人头就不见了,凭空变成了一条真正的上山路,而已经走过的巫族却被障眼法困在了山下的深渊里。”
  
  原来这就是妖族至今要从不周山倒歌颂起来,这是妖族真正取代巫族,在洪荒大陆上立足的日子,从此和人族平分秋色……尽管这平分秋色并没有多少年。
  
  “你带着我一路走过了哀鸿遍野的洪荒大陆,”沈巍说,“从昆仑到邓林,再从邓林到蓬莱,从人间一点一点走过去的,救过人,斩杀过食人的鬼族,也被卷进过非同族之间的斗争,我们鬼族向来视对方为可吞噬的对象,并没有‘同族’的概念,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有时候认为你只杀不吃有些浪费,而你变得越来越沉默。”
  
  “走吧,我们上山。”沈巍转过身,挽住赵云澜的腰,赵云澜只觉得眼前光影流转,两人很快到了仙山脚下,而后沈巍纵身一跃,顷刻间就带着赵云澜直上了蓬莱山巅。
  
  看不见电闪雷鸣,只有阴沉得如同马上就要掉下来的天,雨水激起层层的云雾,水气里含着某种说不出的腥臭味。
  
  赵云澜在山巅上看见了女娲,她独自一人拖着长长的蛇尾,身在云海之中,而昆仑君带着少年鬼王站在云海之外,远远地看着她。
  
  此时的昆仑君和赵云澜第一次在大不敬之地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变化很大,他清瘦了些,原本就轮廓深刻的五官就显出了一点说不出的憔悴,目光清亮而坚定,在削瘦的脸颊上格外明显。
  
  女娲突然回过头来,秀丽的脸上仍然带着忧色,她说:“昆仑,如果神农错了呢?如果其实我们都错了呢?”
  
  昆仑君双手拢在袖子里,猎猎的风吹得他的长袖和衣带上下翻飞,他平静地说:“没什么,那也就是以死谢之,杀身成仁。然后等洪荒大陆上再次应运而生出像盘古那样更强大、更有力量的人,他会以我们的误入歧途为鉴,做完我们没能完成的事。”
  
  女娲叹了口气,眉头轻轻展开:“你说得没错,神农已经错了一次,我希望他不要再错第二次,可是……就算他错了,我们也不能回头了——你真是长大了不少,让我觉得,即使我死后,也能把这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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