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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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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门开了。

区元捂着耳朵,上了二楼。204房的门开了一道缝,一个老人在门缝里朝外张望。区元忙满脸堆笑:“您好。您是周伯父吧?周莫如在家吗?”老人的眼睛仔细打量了区元一下:“请问您是哪位?”“哦,我是周莫如的朋友,有事想找她,可她手机关了,我只好冒昧登门。”有些谎话是非撒不可的。

门终于开了。

区元眼前,是一个头发半白,衣着规整,脸上刻满岁月沧桑的半百老人,眉眼之间依稀有周莫如的影子。也许是心虚的缘故,区元觉得,他的眼睛能一直看到人心深处,这一点,却又跟周莫如那总是迷茫的眼神大不一样。

“请坐吧。”周之愠指了指茶几旁的一张简陋的木沙发。那茶几上,放着一套功夫茶具,酒精炉上,一壶水开了,正滋滋地冒着热气。

周之愠自己坐了下来,将水壶从炉上拿下,一边冲茶一边问:“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可从来没听我女儿说她有过、有过你这么一位朋友。”区元忙解释道:“周伯父,实不相瞒,我跟莫如之间……我们可能有点小误会,所以她最近、最近不理我了,但我真的很想向她解释清楚……您明白我说的话吗?”

周之愠忽然将茶壶朝茶几上一顿:“这么说,你是……你是我女儿的男朋友了?可我却一点都不知,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区元脸上的汗滴了下来。他顾不得擦,忙拿出名片,双手递给周之愠:“周伯父,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区元,是《花城早报》的记者。大概两个月前,我因一次采访偶然跟莫如相识,所以……也许莫如觉得,现在跟您说还太早,我们的关系,毕竟、毕竟还不是很深,所以……只要能见莫如一面,我想,我能向她解释清楚的。”一紧张,区元便语无伦次起来。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啊?”周之愠忽然有点激动,对区元的名片看都不看一眼。逼人的眼睛,扫了区元的伤耳一眼。区元尴尬万分,只觉得老人的眼光像刀,把耳朵的裂口撕得更开了。

“周伯父,能否告诉我,莫如现在哪里?我真的很想见她一面。”区元小心翼翼地说。

周之愠摇摇头,叹了口气:“后生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再也见不着她了。”

“什么?”区元吓了一跳,“伯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之愠盯了区元一眼,说:“你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否则她也不会……”

“不会什么?”区元又一阵紧张。

“不会不想再见你了。”周之愠眼角的余光又瞟了区元一下。区元松了口气,继续说:“伯父,我此次来,除了想跟莫如解释一下两人间的小误会之外,还有一件事,是公安机关托我来找莫如的。”

啪的一声,周之愠手中的茶杯砸在茶盘上。“什么?公安?我们家周妹究竟惹什么事了?她在酒吧里卖啤酒,又不是卖白粉,难道这也犯法?”周之愠说着,嘴唇都哆嗦了。

“不是的不是的伯父。”区元连连摆手,“是这样的,前段时间,酒吧街发生了几起迷、迷劫案,那些罪犯连啤酒小姐都不放过。那天晚上,莫如不小心被他们迷倒了,幸好我在场,立刻报了警。当时歹徒要带莫如走,我把他们拦住,警察也到了,两个歹徒就跑了……最近,公安机关抓获了两个嫌疑人,应该就是那天晚上向莫如下药的那两个。所以,公安希望所有受害者都能去指证嫌犯。”

“什么?”周之愠一听,浑身都颤抖了,“你是说,你是说我女儿被人下了迷药?这是不是、是不是5月5号晚上发生的事?你说!”

又一声惊雷,区元手里端着的茶杯差点掉下来——周莫如的父亲连时间都知道,会不会她已将一切告诉了父亲?

他想了想,索性说:“没错,是5号晚上。伯父,莫如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她有没有告诉我,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你说你那天晚上在场?在酒吧里?那周妹既然被你救了,后来为什么、为什么又等到第二天才回来?她在你那儿过的夜吗?你说!”周之愠指着区元,胡子抖个不停。

区元脑里像CPU般急速运转起来:看来,跟周莫如之间的一切,瞒是瞒不住的。要想取得周父的谅解和信任,要想再见到周莫如,就必须把一切都合盘托出,否则,麻烦会更大。只要能再见到她,于情于法,该负什么责任,我也不能逃避……

“伯父,”区元清了清嗓子,“您先别激动,我现在就把我跟莫如之间发生的事都如实告诉您,要打要骂要告,您看着办;该负的责任,我也会负的。我惟一的要求,就是能再见到莫如一面,将一切向她解释清楚。”

周之愠干咳一声,眼睛不看区元,拿着茶壶的手,却好次把水冲出盖瓯外。

看来这是表示默许了。区元再喝了一杯茶,直觉这原来就喝不惯的功夫茶,入口更是苦涩无比。

“伯父,请恕我不得不再说些令您不愉快的事:我跟莫如的缘分,要追溯到跟莫如有关的‘沙太杀夫案’。这事我就不说太详细了,当时,我们《花城早报》关于这案子的报道是我写的,但我并没见过莫如,报道中可能对莫如有过一些不实的议论。但我跟莫如真正认识,却是因为她跑到美容院去要求整丑……”

在雷雨阵阵的背景声中,短短两个月时间所发生的事,区元回忆起来,竟如一生那么长。炉火早已熄灭,也许是酒精烧完了,周之愠也不再点燃它,在区元的叙述中,他好像坐不住了,背着双手在小小的客厅里踱起步来。后来,他干脆站在窗前,推开窗,背对着区元,像一尊雕像般,任凭风雨在他身上肆虐……

“伯父,事情就是这样。”将一切都倾倒出来,区元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您如果也认为我是趁人之危什么什么,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也许我现在跟莫如相互之间还不是很了解,但请您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只要她相信我,肯给我机会,她愿不愿意去指认罪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相信我能为我们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些话一口气说出,区元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感觉。他甚至都为自己感动了。印象中,自己从未如此“高尚”过。莫非,周莫如真的会是我情爱历险的终结者?

可是,周之愠却依然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仿佛区元这些足以装满一屋子的话,一说出口就被风雨卷走,他半句都没听到。

“伯父……”区元又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句。

“原来你就那个记者!唉,你们这些当记者的,怎么可以如此信口雌黄呢?”周之愠摇头叹息,“也是孽缘、孽缘啊!那时候,周妹是那么恨你,你带给她的伤害,并不退于那个该死的马松发啊!可现在竟然……”

有这么严重吗?区元暗自想,但他不敢说出来。

“她都跟你说她是破月了,而且又害了三个男人,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蓦地,周之愠转过身来,指着区元,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语气中,分不清是疑问、愤怒还是斥责。而他的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痕。

区元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伯父,我相信莫如跟我讲的都是事实。对什么是‘破月’,我目前还几乎是一无所知,只大概知道,那是很邪的东西。但是,我毕竟是一个媒体工作者,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但对于中国传统的命理学说,我还是很抱怀疑的态度。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些巧合的东西?”

“巧合?”周之愠忽然大声起来,“告诉你,我好歹也是一个退休了的中学教师,难道我就没有科学常识?可当你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后生仔,因接近她而遭受不幸的时候,你还能坚定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吗?就连你的耳朵,不也出现了无法解释的‘月割’吗?”说着,周之愠一指区元的伤耳。区元下意识地一闪,也许是心理作用,耳朵又是一阵割疼。

周之愠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不信神不怕鬼。唉,年轻人,孔夫子是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可当你‘远’不了,你就不仅要敬,还要畏了……”

没想到一个退休的乡村中学教师,竟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一时间,区元呆呆的,不知说啥好。

一声霹雳,闪电几乎就从窗外划过。区元打了个激灵,想起了此来的目的:“伯父,我不管什么破月破日,您还是让我见莫如一面吧。”

周之愠不置可否,自顾望着风雨如磐的窗外。他越沉默,区元心中越没底。

良久,周之愠艰难地转过身来,走到沙发上坐下。

“区先生,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本来不应该管。这社会,也不再是我们那个时代了。事已至此,只要你不是存心玩弄我的女儿,我也不想干涉你们的正常交往。可是,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些事,我总得向你说清楚,该怎么定夺,你自己拿主意吧。”

区元心中一动,看来有希望了。他屏声静气,生怕一开口,又惹周之愠不高兴。

“唉,区先生,你不知道,命理一说,本来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可偏偏周妹她就是命苦,按说,命带破月的人,在我们乡下,百人中总有三四个,也并不是个个都很凶,个个都会克夫克父母的。我知道,你对什么是‘破月’有很多疑问,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要不是周妹,我可能连听都没听过。什么是破月?周妹还很小的时候,我问过我们乡的算命先生,先生说,按农历算,每个生肖年,都有一个月是破月,在这个月出世的人,无论男女,都是破月命。周妹她是属蛇的,1977年四月初四出生……你可以不信,尽管把什么事都解释为巧合,可你不知道,你今天来,又是一个巧合,因为今天就是农历四月初四,是周妹28岁虚的生日!”

“什么?今天是莫如生日?!”区元大吃一惊,只觉一阵鸡皮疙瘩从头顶炸开,漾遍全身——怎么就这么巧?

见区元目瞪口呆,周之愠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阴差阳错吧?周妹生于1977年丁巳年,那一年的农历四月,是破月;四月初四是戊寅日,俗称虎日,虎跟蛇相冲,是凶日;周妹是凌晨四点踏四(4:20)出生的,是寅时,即虎时,‘天光寅’,也是凶时——你想一下,凶年凶月凶日凶时出生的破月命,是何等的凶险!算命先生——我们乡下叫‘青盲仔’说了,像周妹这样的八字,百年难得一遇!所以,她会给接近她的人带来血光之灾!后生仔,不是我吓你,周妹是那么善良的人,她离开你,肯定是为你好,怕你成为第四个受害者。不过,从你的情况看来,你已经……不说也罢,反正你是不信的。但愿此事到此为止吧,区先生,不听老人言,吃亏不止在眼前啊!”

“真有这么邪吗?”区元像入魔般,喃喃自语。

“我告诉你,周妹的母亲,本来身体非常强壮,可就在周妹出生那一刻,她却崩血山而死!周妹一出世便失去母亲,你说邪不邪!”说到这里,周之愠眼中带泪,就像身处凄风苦雨中,颤栗不停。

区元倒抽一口冷气,耳朵痛痒难忍,只好咬牙忍着。周之愠看都不看区元,自顾说下去:“那时候医疗条件差,妇人生孩子都是‘一半棺材一半床’,所以,如果你硬要说周妹的母亲是正常难产大出血而死,我也不想跟你争。可是,你刚才说了,周妹她已跟你说过,到目前为止,已有三个跟她谈恋爱的后生仔接连死去,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那么……”区元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马松发怎么死我是知道的,前面那两个,又是怎么死的?”区元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开始微微发颤了。

周之愠闭上眼,眼角挤出一颗浑浊的老泪,嘴唇久久地颤栗着,说不出一个字来。一道闪电劈过,他的脸,竟是那么的凄苦。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是不是那么邪,你自己判断。第一个,是周妹的高中同学。我本来不赞成太小谈恋爱,可他们青梅竹马,常在一起复习迎接高考,后来就变成恋爱关系了。那个孩子,实在太可惜了,本来成绩非常好,学校老师、包括我都断定,他考入国围绝对没问题。可没想到,距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在一次模拟考中竟莫名其妙地考砸了,一下子溜到全级倒数第十名!孩子顶不住家长、老师、同学各方面的压力,怎么都想不开,一向循规蹈矩的他,竟跟一班双差生酗酒,喝得大醉,骑摩托车回家路上出车祸了……周妹受此打击,也考不上大学,到镇上的一家合资厂打工。四年后,厂里一个领班跟她好上,没多久,那领班因贪污公款被发现,怕被法办,也羞于见人,竟跑到山上,吊死在一棵荔枝树下。更巧的是,那两人的死相隔四年,可他们都死在了月食之夜!这么一来,我们乡下的人谈‘破月’色变,把周妹看成瘟神一般,躲她、骂她,特别是那两户死者的家属,几乎每月都上门来讨命,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拿光了。没办法,我只好带周妹来广州,投奔我学生马松发,万万没想到,又隔四年,又是月圆之夜……”

不知是雷雨天气压太低的缘故,还是这不足50平米的租屋装不下一个女子邪诡的八字命理——区元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挤迫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讲到马松发,周之愠明显激愤起来:“他好歹也是我学生啊!怎么可以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臭事呢?!周妹也傻啊,一直忍着不跟我说,要不是姓马的被他老婆杀了,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区先生,你设身处地想一下,假如你是周妹,接二连三地经历了这样的事,你还会怀疑破月是不是那么邪吗?”

区元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周之愠说着说着,唏嘘起来:“周妹命真苦,甚至比她母亲还苦。我知道她萌生过自杀的念头,毕竟,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可她是为了我,才苦苦撑着。最后没办法,连整丑的办法都出来了。她去整丑,刚开始是瞒着我的。毕竟还是孩子啊,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她以为相貌变丑,没有男的接近,‘破月’就不会作祟了,天真,天真啊!她真以为,改变相貌就可以改变命运,这不,又把你给招来了!你还说,这不是命!”

说到最后,周之愠几乎声色俱厉。区元低着头,不敢插话。

“好,三个了,现在轮到你了,区先生——”周之愠说到这里,手猛地向区元一指,伴着一声炸雷。

区元全身一抖,耳朵阵阵发疼。

他定了定神,鼓足勇气,坚定地说:“伯父,现在请允许我再用一声‘先生’也称呼您——周先生,如果我因为害怕,而不再找莫如,即使你们不再追究,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的!我跟莫如说过,我不信人定胜天,但我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既然这‘破月’如此可怕,我倒要试试看,命运是如何把我变成第四个受害者的!我最后再请求您,让我再见莫如一面,我会给她、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的!”

“无论她在哪里,你都要见她吗?”周之愠问。

“没错,我说到做到。”

“你不怕麻烦?”

“按您所说,我生命都受到威胁了,还有比这更麻烦的吗?”

“好,后生仔,勇敢。那我告诉你,周妹她,回老家去了。”

区元愣了一下:“回潮汕去了?”

“对,她辞了啤酒小姐的工作后,无心再找新的工作。刚好她老家一个姐妹来广州陪她散心,极力劝她回去,我也希望让她回老家呆几天,调整一下心情,再看能不能重新学习,参加自考或电大,拿到高等学历后再找新的工作。”

“那她什么时候再回来?”区元紧张地问。

“她昨天打电话来,说她已找到一个非常适合她的地方,可以安静地过一辈子,不想再来广州了,并让我也搬回去。”

“什么?”区元一副吃惊的神情,“你不是说老家的人视她如瘟神吗?怎么还有一个地方让她安静地……”

周之愠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可她没跟我说是什么地方,我猜,也只有一个地方适合她了。”

“什么地方?”区元焦急地问。

“你不是要去吗?去了就知道了。”

“是这样……”区元陷入沉思之中。

“区先生,”周之愠突然站起来,“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城市里的后生仔,都是一时冲动说说而已。放心,你跟我女儿之间的事,我尊重她的决定。过几天,我也将搬回去,过我们父女安静的日子。而你,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好了,至于你耳朵的‘月割’,我相信,周妹远离你一段时间之后,它应该会慢慢痊愈的。就这样吧,我还得……”

“不,周先生,”区元也站了起来,“如果您允许,请让我跟您一起回去,再见莫如一面,向她解释一切,对我们都有个交代。请相信我的真诚,您如果怀疑我,可以向我们报社领导反映我的问题!”

“好了区先生,既然你这么坚决……”周之愠沉吟半晌说,“这样吧,我处理一些事,退回租房押金,还得几天。你有时间再考虑,如果真的要去,也可以准备一下,走之前我会给你电话的。”

“那太谢谢了伯父!您先给我留个电话,我好随时联系行吗?”

“不必了,我没手机,这座机这两天也要报停了。放心,我会给你电话的。你找到这里来,肯定不是我女儿告诉你地址的;你既然有这追踪本领,还怕我跑了不成?”周之愠说着,打开了门。

区元脸一红,“再见”也忘了说,一头便冲到走廊上。

“慢着。”周之愠在后面叫了一声。

“什么事?”区元回过头。

“你的耳朵不能再淋雨了,你稍等,我给你一把伞……”

区元心里一热,看来,周莫如的父亲,并不是铁板一块的。

过了大概两分钟,周之愠才拿着一把浅蓝色的伞出来。

“差点找不到——这是莫如用的伞,她现在用不着了,你拿去吧,也不用还了。你要是决定不去,这就留着纪念吧。”

撑着周莫如的伞,走在曲里拐弯的“握手巷”里。也许是心理作用罢,耳朵不再发疼了,区元还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一阵异样的感觉,从手上传遍全身。不知为什么,他想起在中大里,跟初恋女友共撑一把伞,在雨中的东湖畔漫步的情景……

几年过去了,身边的女孩如过眼云烟,何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莫非,这么一个“破月”的女子,将唤醒我沉睡已久的爱情?

2

国道324线离开闽南跌宕起伏的低山地带,在汾水关处插入粤东之后,拐了个约20公里长的月牙弯,便平缓地伸展在潮汕平原上。

从地图上看,这段弓状的公路,却是为了避开一座山。

这便是海平县境内的南塔山。

其实这所谓的“山”,被北方人听到,会笑掉大牙的,因为它只是海拔不足200米的丘陵而已,只是因为粤东无高山,丘陵才身价倍增,跻身山列。

山之名存,塔则实亡——南塔山上并没有塔。据民间传说,南宋末年,陆秀夫护宋帝昺逃难至此,元兵步步紧迫,君臣走投无路之际,忽见前面有七层宝塔,慌不择路,遂进塔躲避。元兵追至,却仿佛视宝塔为无物,四下搜寻无踪,悻悻而去。俟元兵走远,塔忽消失,陆秀夫掐指一算,知是潮汕当地保护神“三山国王”化身相助,奏知宋帝昺,宋帝昺遂封此地为“南塔山”。

毕竟传说是虚妄的,而且,南宋君臣后来投海丧国的下场,也为这一传说添上一个不祥的结局。所以,南塔山的出名跟这则传说没多大关系,而是因为,这山上盛产与“增城挂绿”并称“岭南荔枝并肩王”的“海平月桂”荔枝。这几年,广东荔贱伤农,独“增城挂绿”与“海平月桂”不受影响,继续保持着高产高价的势头,荔果尚未见红,海内外订单已雪片般飞来。

位于南塔山北麓的“水月精舍”,便深藏在“海平月桂”的万绿丛中。

“精舍”一词过于文雅,所以,当地人都俗称这里是“佛堂”,连“水月”二字都省去。潮汕人所说的“佛堂”,虽然也可算是净土宗的道场,却与正规的庵寺不同——它是由信众自发捐资兴建的,里面不住和尚或尼姑,专供皈依佛教而不出家的居士——男的称“斋公”(优婆塞)、女的称“斋姨”(优婆姨)念佛修行的场所。在火化制度已强行普及、公墓形式却未能同步的潮汕地区,佛堂精舍更多地发挥着骨灰安放、灵位供奉的社会功能。

斋姨惠天婆,便是这“水月精舍”的长斋主持人。

现在正是做完早课时间,穿着一身黑色法衣的惠天婆站在山门的台阶上,手拈佛珠,口诵佛号,目送着一个女子袅袅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她消失在荔影深处……

良久,惠天婆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水月精舍”建成至今,惠天婆便长住这里,奉佛念经。20年过去,虽然她没有落发,没有剃度,还不是个比丘尼,但她是完全按照一个比丘尼的清规戒律来进行清修的,希望也能进入六根无识、五蕴皆空的境界。

这样的修行者,是难得为俗世发一声叹息的。

但今天,惠天婆却不得不为她,自然而然地发出一声长叹——

因为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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