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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儒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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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赞走上前来施礼,问:“兄台贵姓?”
宋临给他俩做了介绍,罗赞失笑,“久仰大名,原来公子就是博誉的知己。”
徐津彬彬有礼地谦虚:“不敢当不敢当。”
宋临看着他直犯糊涂,你小子也有正经的时候?
罗赞发话,“不早了,不如一起吃饭吧。”
俩人点头称是,一路上争论不休,就差面红耳赤大打出手。
宋临一甩脸,“谁都别争,由罗兄决定!”
徐津一巴掌把他推出老远,“胡说八道,他是苏州人!”
罗赞好笑又好气,最后,仨人坐进了扬州馆子。
小伙计正在报菜名,宋临斜视窗外,爱答不理,徐津把茶杯盖合上又打开,打开再合上,一脸不耐烦,当伙计说到葱烧海参时,徐津“咣当”把茶杯扔了,“葱烧海参是扬州菜?你们这是什么店?挂羊头卖狗肉!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本公子今天要砸招牌!”
罗赞急忙拦住,“徐兄,将就担待些可好?”
徐津欠身微笑,心中抱怨:将就?我这一辈子再跟你一起吃饭就不姓徐!只知果腹不知欣赏的俗物!
而后,菜上桌了,罗赞举着筷子目瞪口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徐津挑开狮子头,凑到宋临面前,问:“几成肥膘?”
“超过三成了。”宋临闻了闻,“没加鸡蛋,用面粉搅匀的。”
伙计倒抽凉气,遇到行家了?
“何止啊,”徐津将狮子头扔到桌上,“你瞧这个,说是清蒸鲈鱼,胡扯,不用尝我都知道这是吊过高汤的鲈鱼!”转脸对伙计说:“本公子不吃这个,去把高汤端来。”
伙计为难,“小人……小人……”
“行了行了,你也别挑剔了,凑合着吃点吧。”宋临左手托腮,右手叉起韭菜炒田螺放进徐津碗里,“尝尝这个。”
徐津撇着嘴角瞟了一下,把碗一推,“肯定是同时下锅炒的,田螺颜色都没变,我敢保证韭菜太咸田螺太淡!”
宋临挑大拇指,“慧眼!”
伙计冷汗直淌,悄无声息地往外挪。
罗赞笑着摇头,“二位,月上东山了。”
徐津唉声叹气,一筷子戳进鸡嘴里,抠出鸡舌头,其它全扔了。
宋临拿汤泡了半碗饭,哗啦啦三两口吃完。
罗赞去结账,徐津一拳头打在宋临肩膀上,“下次有他在别找我!”
“你以为我愿意?”宋临一脚踹过去。
“俗不可耐!”宋临悄悄给他使眼色,徐津不动声色地往下接:“耐……奈何酒入愁肠……乡思难解……”
宋临打马虎眼,“阔别多日……唉……”罗赞正好走到桌边,宋临站起来客气,“罗兄请客,过意不去……”
罗赞打断,“走吧。”
出了门,徐津连声道谢,先离开了。
罗赞拉住宋临,“博誉,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认识梁磊的?”
“啊?怎么了?”
“没怎么,”罗赞遥望皇宫高高的围墙,微微一笑,“我的忍耐快到极限了,如果你跟他只是泛泛之交,我就没必要客气了。”
宋临一听大乐,忙不迭地点头,“我跟他一点都不熟,除了知道他叫梁磊,其他一概不清楚。”
罗赞拉宋临上了马车,“以后离他远点,此人心术不正。”
他只对你心术不正,对我那是正得不能再正了!宋临郑重其事地点头。
“博誉,搬来跟我一起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宋临长长叹气,“不瞒你说,我上京的时候带了一箱子藕粉,没卖出去,我对门住着个徽商,请他代卖,现在要是搬走岂不成了过河拆桥的小人?何况还没过桥呢。”
“你倒是赶考行商两不误!”
宋临笑嘻嘻地一摊手,“我正打算贩点货物回家卖,能不能借用你的马车?”
“不能!”罗赞瞪他,“以后别跟人提起你考试期间贩卖货物的事,官员从商大小也是个不敬的罪名,影响你的前途。”
宋临敷衍,语气却极其真诚,“谨记在心!”
当晚,刚走进院子,宋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人头攒动,呼喝震天,满院子填山塞海全是兽皮。杨敬研躺在回廊藤椅上,吹着小风喝着小茶,旁边站着俩丫头,一个捧脸盆一个递手巾。
宋临贴着围墙绕到他跟前,问:“这是干什么?”
杨敬研站起来施礼,“兽皮运到南方价钱能涨五成……”
“真的?”宋临眼前一亮,“进价是多少?”
杨敬研笑说:“宋兄有所不知,兽皮不能一概而论,最便宜的是羊皮,五两多一张,要是虎皮、貂皮,价格不菲。”
宋临囊中羞涩,讪笑着回了自己屋。
时隔一天,殿试放榜,三百名贡士又齐刷刷地跪在太和殿前。
皇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然后,一个尖锐的声音开始宣读榜文。
宋临瞥见旁边的家伙又开始打哆嗦,心中鄙夷,朝右一看,嗯?你小子怎么也滴冷汗?
“……探花,苏州罗赞罗公聆。”
此言一出,宋临身形巨颤,差点一头栽倒,恨不得仰天大笑,哈哈……我的皇商志向啊~~
“……三十九名,镇江徐津徐文良。”
旁边徐津磕头谢恩。
宋临双手一阵剧烈地哆嗦,嘴角咧到了后脑勺,双保险啊~~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那太监在不紧不慢地宣读各人的命运。
不知等了多久,太监掩上诏书,抬头面相众人,“……三百名,苏州宋临宋博誉。”
宋临山呼万岁。
前三甲当场授了官职,罗赞成了翰林院编修。
出了宫门,宋临面无表情地走到僻静街尾,一脚踹在树干上,“你这头猪!果然是你捣的鬼!”
转念一想,又喜从中来,总算是朝中有人了,下一步就是赶快回家,整顿人马准备当皇商!
心情顿时开朗,往回走,还没到门口,远远传来乱哄哄的恭贺礼赞声,宋临一缩脖子掉头就走。
天黑透了才回去,桌上放着一大堆贺礼,宋临吊着眉梢走了过去。
刚躺下来,“咣咣”有人砸门,宋临惊弓之鸟般弹起来,问:“谁?”
“老爷,”主人赔笑,“梁公子派人来请老爷。”
宋临打开门,一个小厮满脸堆笑地跪在地上,“我家公子请公子过府小酌。”
宋临和蔼地扶他起来,满腔歉意地推辞,“好意心领了,连日劳累,身上不大爽利。请转告梁公子,过几日定当赔罪。”
把小厮打发之后,宋临“砰”一声甩上门,“梁公子?”嗤笑,“你这头猪!我是商人,不是戏子!”
从第二天开始,宋临日未出即起床,月上中天才匆匆回来,跟游魂似的在京城逛荡。
直到某天主人家打着哈欠苦熬了半夜等他回来,一揖到地,“今天礼部来了几位传信的老爷,说是明日考试。”
“多谢老爹。”接过帖子。
第二天,宋临进了考场,蜷缩着往凳子上一躺,睡了半个多时辰,全身像被拧过似的疼,伸了个懒腰,坐直趴在桌上,瞧瞧日头,还没升上中天,嘟囔:“熬到什么时候算个头啊!”
正午时分,散场了,宋临笑眯眯地把试卷交到考官手上。考官大讶,“你……是不是忘记写名字了?”
宋临悲苦地点头,“唉……我忘记我姓什么了。”
考官一脸狐疑地走了,频频回头。
出了考场,宋临往太阳底下一站,朝天拱手作揖,“我就不信交白卷也能做官!”
“交白卷?”徐津惊呼,一拳头捣在他腰上,“你疯啦?”
“呃……”宋临打马虎眼,“我饿了。”
徐津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吃!”
“你拉倒吧,罗赞不是此道中人……”
“别跟我提他!走,我请你吃镇江馆子。”
“胡扯!我要吃……”
徐津不由分说把他扯进小巷子,“谁也别争,吃四川菜,辣不死你!”
俩人豪气冲天,大手一招,“什么辣上什么!”
宋临倨傲,徐津睥睨。俩江南书生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猛抽凉气,茶水灌了一壶又一壶,吃完,嘴一抹,异口同声:“过瘾!”
几天后一大早,宋临酣梦正香,突然,惊魂爆竹从天而降,宋临吓出一身冷汗,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穿鞋,一路慌叫着跑出去,“怎么了怎么了?”
大门一开,院里人山人海,为首的大胡子笑着走上前来,“恭贺宋老爷庶吉士高中,皇恩浩荡,授予户部主事。”
宋临“砰”一头撞在门框上,仰天栽倒,大胡子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他。
宋临傻愣愣地看着他,“我姓宋?”
满院子各色人等面面相觑,突然笑了起来。
一整天,宋临浑浑噩噩地坐在回廊下,目不转睛地瞪着不知名的小黄花,眼珠半天不动一下。
杨敬研皱着眉头从他面前走了三四个来回,宋临愣是视而不见。
杨敬研拖了把椅子往他跟前一坐,“宋兄!”
宋临猛抬头,用力过度,差点撞到杨敬研的下巴,“杨……兄?”
杨敬研被他吓一跳,“喜事怎么愁眉苦脸的?”
“皇商的梦完了,”宋临全身脱力瘫倒不起,“说不定还得把自己赔进去。”
杨敬研失笑,“此言差矣,宋兄不久即到户部上任,要在户部挂名岂不手到擒来?”
宋临陡然掀起眼皮,一把攥住他的手,“当真?”
“宋兄可知朝中大权落在何处?”
“容我想想?”宋临冥思,“当然是一品大员。”
“非也!”杨敬研缓缓摇头,“一品大员贵则贵矣,全是虚衔。大明王爷众多,清福有余实权全无。万岁爷再英明毕竟年幼,十天半个月不早朝也是情有可原的。真正掌权的是六部。虽然各部上书只是二品,但却管辖着整个大明朝!兄台可知六部之首是哪个?”
“不会……是户部吧?”
杨敬研点头,“一语中的!”
宋临眉头越皱越深,“六部一般大,为什么户部能凌驾其上?”
“这年头干什么不要钱?吏部最不敢得罪户部,各地官员的账目都要汇总到户部,出了纰漏,一牵扯,吏部大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正所谓‘官官……’”杨敬研陡然住嘴,哈哈笑两声混过去。
宋临一脸真诚地微笑,“然后呢?”
“工部靠户部拨银子,兵部靠户部拨军饷,礼部最没权,一应费用全都仰人鼻息。”
宋临大开眼界,“刑部……刑部用不着靠户部了吧……”
“不全然,天下数十万的罪犯靠谁养着?”杨敬研一拍他肩膀,“五部尚且如此,其它各级官员又将如何?宋兄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即使退一万步,真想当皇商也容易,三年任满,关系打通,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一听这话,宋临“腾”站起来,深深一揖,“多谢杨兄指点迷津!”
11
第二天,宋临去吏部领了印信、文书和官服,上户部报到,隶属于云南清吏司。
黄昏时分回到住处,罗赞家的小厮正等着,说:“我家公子写了家信,打发小的问问公子有什么要带的。”
宋临匆匆回房,写了封短信递过去,嘱咐:“此事要紧,切记切记!”
几天后,宋临换上官服,抬头挺胸双手一背,踱着小方步在屋里绕了一圈。
心里那个美!
宋大人正式荣升为朝廷六品命官,而且是京官,还是个户部的京官,甭管往谁跟前一戳,那就得活生生高出一大截。
但凡在京里做官的都知道,胸脯拔得最挺的,嘴角撇得最开的,眼睛斜得最歪的,无一例外肯定是户部的官儿。
但是--
宋大人第一天走马上任,没人接风没人恭贺,闷气倒是满满当当塞了一肚子。
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下小雨,宋大人一没小厮二没银子,只好穿着簇新的官服举着油纸伞漫步在春天的绵绵细雨中。
似乎挺诗意的,可惜,到衙门一看,好家伙,连靴子带裤脚外加长袍一片泥泞,脏得惨不忍睹,正好被左侍郎大人看见,老头急眼,骂:“你的官容何在?只此一回,再有下次罚俸一个月!”
宋大人一缩脖子,匆匆去拜见顶头上司--云南清吏司郎中大人,这八字眉的胖子都没拿正眼瞧他,问:“你是谁保荐到户部的?”
宋大人摇头,八字眉从鼻腔深处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让宋临跪了一盏茶的工夫,愣是装得意外之极,“你怎么还跪着?”
把宋临给气得,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
而后,宋大人开始核对账目,跟个年轻官员同屋,宋临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再瞧对面那位江秋江大人,眯着眼睛极其仔细地端详一只茶杯,这要是只金杯银杯玉杯玛瑙杯还情有可原,可惜,就是只瓷杯,口沿上还裂了条大缝,江秋居然珍而重之地用锦缎擦拭它,宋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吃完饭,雨停了,云层却越压越低,江秋把屋里所有的蜡烛全搜罗了来,一一点上,继续摩挲那破杯子。
宋大人说:“江大人,您都看了一早晨了,是不是想喝茶?要不我帮您沏吧。”
江秋掀眼皮扫了他一眼,愣是没搭腔,宋大人讨了个大没趣。
一炷香过去,宋临兴冲冲地跑到上司的书房,没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地回来,“咚”一声把账本掼在桌上,蜡烛倒了七八支,江秋生气,立刻板下脸,“你干什么?”
宋大人端起茶杯一口气灌下去,“我查出广安县亏空了三千多两银子,他不但不追究反而把我骂了一顿,你说这叫什么事?”
江秋这脸上似乎除了凝重就没其它表情了,慢条斯理地说:“报到户部的全是糊涂账,既然是糊涂账那就得糊涂着查。你要是想升迁,那就当个精明的糊涂官,你要不想升迁,那就当个聪明的糊涂官。亏空要是没超过万两,糊里糊涂放过去就行了。”
宋大人扯着嘴角瞪着眼睛,傻乎乎地干站着,等到回过神来,陡然发现这么长时间居然没喘气。
宋大人彻底失去了查账的兴致,抓起算盘狠狠扔出去,江秋兴致颇高,只见此人翻开账本最后一页,把收入支出的数字照搬不动地填到白纸上,出去交给上司,片刻,回来了,接着审视他那杯子。
宋临诧异之极,凑过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问:“这是个宝贝?”
话音未落,江秋突然精神百倍,一把将宋临摁在椅子上,勾着他脖子说:“兄台真是慧眼,这是宋朝龙泉窑瓷器,瞧这胎色,细腻柔滑触手生温,红釉最是难烧,此杯釉色纯正,稀世珍品不可多得啊!”
“啊?这得多少钱啊?”
“俗!”江秋微不可见地动了下眉梢,“金银有价,珍玩无价!”
“就是说……古董的价格随便自己定?”宋临呆了片刻,立即决定--就当个卖古董的皇商!
当天下午,宋大人跟江大人明明初次相见,居然跟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畅谈古董,持续了好几个时辰,从瓷器到字画,从青铜到玉器,从刺绣到家具,举凡能收藏的,江秋一一涉猎,此中学问就没他不知道的,等闲找不着机会卖弄,终于逮着一位他能轻易放过?
宋临这个大外行听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
等到散衙时分,一个跑腿的走来,鼻孔朝天地问宋临:“郎中大人叫大人赶快把核算结果送过去。”
宋临光顾着古董了,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赶紧翻账本最后一页,居然……居然没有总计,宋临这个气啊,把记账的祖宗八代全从坟堆里挖出来骂了一遍。
骂完还得算,花了半个时辰终于算完了,跑去上司书房,吃了个闭门羹,宋临一脚踹在门板上,“你都走了还叫我算个什么劲儿?”
撑起雨伞回家,刚到门口,几个斜挎大刀的人从内院出来,宋临没留神跟领头的撞了个满怀,那人一把将他推出老远,“砰”撞在柱子上,眼前金星直冒,缓了半晌,定睛细瞧,小心肝立刻悬到了嗓子眼,眼瞅着他们走远了才大着舌头嘟囔:“锦……衣卫啊……”
出了衙门,宋临往雨幕里一站,回想上任第一天的种种经历,嗤笑,“官场,这就是官场!”
刚拐过街角,一辆马车正等着,朱佑杭挑开竹帘,“博誉,雨下大了,我送你回去。”
宋临一愣,行礼,“住处离此不远,公子厚意心领了。”
朱佑杭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污损官服有碍官容,按大明律,轻则罚俸重则杖责,”执折扇一指他的袍子,“公子正在损伤大明朝的颜面。”
宋临拿伞遮住脸,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噌噌噌爬上马车,往朱佑杭身边一坐,右腿紧紧贴着他的左腿,混着泥点水珠的官袍跟朱佑杭的衣服纠结一处,立刻脏了。
宋临抹了把脸,双手使劲一甩,雨水四处飞溅,朱佑杭沾了一脸一身,再看宋大人,面色沉静,表现得神游天外。
朱佑杭好笑,把手巾递给他,翻出披风,也递给他,宋临来者不拒。
马声嘶鸣,车轮缓缓启动,宋临欣赏窗外的万千雨丝,漫不经心地说:“能在这里遇到公子真的很巧。”
朱佑杭点头,“人生何处不相逢。”
宋临死死揪紧衣角,你就编吧!打定主意不开口。
朱佑杭轻轻拭去他耳垂上的雨点,缓缓启口:“博誉……”
宋临仰头打了个大哈欠,避开他的手,眼皮一耷拉。
朱佑杭往靠垫上一歪,噙着笑容眯着眼睛凝视其煽动的睫毛。
车外夜幕低垂细雨轻敲石路,车内绵软的呼吸无声流转。
渐渐地,宋临脸通红,朱佑杭笑了起来,“博誉,到了……”
“哦?”宋临忙不迭地站起来,“砰”,脑壳重重撞上了车顶,疼得直抽凉气。
掀起竹帘……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右脚跨了出去……
“客从门前过视若无睹似乎于礼不合吧。”
撑起雨伞……
“明天还想穿着脏衣服去衙门?”
置身雨中……
“或许我有办法洗干净熨平整,总不能第一个月就被罚俸吧。”
宋临斜视路面,迟疑了好一会儿,“先生大驾光临,荣幸之至!”
朱佑杭明朗一笑,走出马车,跟宋临一同站在伞底下,“一起吃晚饭吧。”
宋临猛一跌,直愣愣地看着他。
朱佑杭反客为主,拉着他进了门,主人家赶过来,刚想说:以为老爷不回来了,没留饭。看见旁边还站着个雍容温润的年轻公子,一愣。
宋临率先往桌边一坐,笑嘻嘻地说:“您老别忙了,随便吃点就行了。”
果然很随便,萝卜干加冷馒头。
宋临大乐,偷偷扫视朱佑杭,没一会儿,失望地发现--朱佑杭居然津津有; 味。宋临狠狠咬了口萝卜干,冲老头喊:“老爹,赶明儿腌萝卜一定要放茴香。”
吃完饭,宋临把碗一推,使劲想文词儿打发朱佑杭,正毫无头绪,只见朱佑杭站起来,向老头施礼,笑说:“多谢老丈接待。”老头受宠若惊,慌忙还礼。朱佑杭转脸笑问宋临,“公子打算何时; 接待在下?”
宋临一口闷气瘪; 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你这头猪,你倒是会先下手为强啊!
万般无奈,只好领着朱佑杭进了自己屋,端茶倒水忙活了一阵,朱佑杭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坐下,“这里很清净,你一个人住?”
宋临没搭话,他正忙着关窗户,出门时忘记了,桌上的油灯里汪了满满一碗水。
“靠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照顾难免有不周到之处……”
没等他说完,宋临立刻转身,“天色不早了。”
“嗯。”朱佑杭似笑非笑地点头,“脱衣服吧。”
宋临身子猛然一栽,惹得朱佑杭展颜大笑,“脱官服吧。”
宋临片刻都没耽误,三两下把衣服扒下来,裹了裹递过去,郑重行礼,“多谢公子。”
朱佑杭拿着衣服完全没有要出门的迹象。
宋临头皮直发麻,一个劲地告诫自己:这家伙连科考都能掌控,得罪不起……不能打他……千万不能打他!
“博誉,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宋临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我想问的你不想答。”
“不会,我保证,我定然知无不言。”
“真的?”这句话问得懒洋洋的,可有可无地说:“我记得我好像在考庶吉士时交的是白卷。”
“哦?”朱公子惊讶之情流于颜表,“难道……那就是‘无字天书’?”
宋临大怒,“砰”一拳砸在桌上,“姓朱的!”
再见那个“姓朱的”,笑盈盈地走出屋子,带上门,“跟冷漠疏离彬彬有礼比起来,我更希望你生气。”
宋临冲出去,朝他背影喊:“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不是戏子!”
朱佑杭一顿,缓缓转身,“我不明白,这跟戏子有什么关系?”
“我在你家串过戏,确实行为不检,但我不是戏子,别以为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朱佑杭深深看他一眼,踱着脚步渐行渐远,“如果你是戏子绝对不会进户部衙门,你会待在别的地方。”
“什么意思?”
朱佑杭穿过院门,消失在雨夜里。
宋临穿着衬衣衬裤,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火石,试图点着掺了水的油灯,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臂酸麻,宋临痛骂,一甩手扔了出去,“你这头猪!”
12
油灯始终没点亮,宋临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静听窗外疏雨滴春夜。
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宋临幽幽回神,往床上一躺,“既然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
第二天,朱府小厮来送官服,宋临指着一处脱落的线头吹毛求疵,“这是什么?你正处心积虑地陷本老爷于不忠,大明朝的颜面何存?你的居心何在?”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小厮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打颤,“砰”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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