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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秘密不必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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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对待妹妹,掏心掏肺。
当然了,这一切,仍是建立在沛柔无法流畅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与思想的基础上。
【 二 】
关于沛柔在性格上的缺陷,原锦添是不知道的。他遇见她,仅仅两次,即便是他说话滔滔不绝,可是竟然连沛柔的音色也把握不到。
原锦添以为,沛柔是太内向羞涩,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儿,十六七岁青黄不接的年纪,又受着端正的教育,怎能轻信了他这样陌生又乖张的男子。可他偏偏控制不了自己,从他第一眼在人群中看见沛柔的时候起,他仿佛就是中了咒语,想要认识那个出尘脱俗的女子,用尽一切的心思,靠近她,了解她。
可是——
从始到终,原锦添就连沛柔的名字也不知道。
她。她。她。
从此后的许多年,心中仅存的,就只是这么一个模糊的代号。
诗集很快就看完了。可沛柔不愿意去老师的家里还书,因为她完全可以想象儒雅敦厚的张淮南会怎样和她交谈。
他一定会问,宁沛柔,你看完诗集有何感想,你最喜欢其中的哪一阙词,原因是什么?或者他还会说,宁沛柔,我家中的藏书甚多,你可以再拿一些去看,对你是有好处的;宁沛柔,你不要总是沉默,总是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这在西方医学上,大概可以称为自闭症,对你是百害而无一利;像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就得活泼健谈,你要试着克服自己心里的障碍。
等等等等。
三十岁的张淮南,什么都好,就是罗嗦,老成,将她们这一班女学生都当作自己家的孩子,一旦发话了,就很难停下来。
第37节:晚香花谢(4)
只有洛含真才受他那一套。常常是盯着张淮南面带微笑目不转睛。这点小心思谁也没看出来,洛含真更是不会对任何人承认她在暗恋自己的老师。她觉得张淮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性格沉实又温和,也有耐心,从不发脾气,像极了她死去的父亲。她觉得,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个男人来爱护她,将来的生活一定是很美满的。
所以,洛含真自告奋勇,要替沛柔去张淮南的家里还书。沛柔亦求之不得。那天是秋分。空气里还留着盛夏的躁热。沛柔在院子里乘凉,想着洛含真,想到诗集,再想到原锦添,那真是一个奇怪的男子,有着看似轻狂却真诚的脸,他腹中有些墨水,也能做画,这在过去的某些年代,是可以称得上才子的吧。可他的衣着和言行,又给人潦倒不羁的印象,像传奇小说里浪荡的江湖客。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第二天。
洛含真没有到学校上课。沛柔想她也许是病了,准备回家之后前去探望。但跟着又有消息传来,说张淮南死了。
家里乱糟糟的,像被强盗打劫,值钱的东西丢了一半。尸体伏在客厅的椅子下面,从后背到前胸,有三处致命的伤口。大家都说,那样温暾的一个人,没啥坏处,竟然遭遇这样的横祸,着实可惜。如此云云,学校里好一阵没有这样热闹过。沛柔听大家议论着,也不参与,就在旁边垂首低眉,黯然唏嘘。
回家途中。
原锦添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嗨。他说。诗集看完了吗?沛柔咬着嘴唇,轻声道,已经还给先生了。
哦。
原锦添顿了顿,没说话。沛柔有点胆怯的抬起头看他,她以前从未仔细的看过原锦添,这会儿就像是心血来潮,缓慢的将视线由下往上挪动。可是,她竟然发现原锦添将目光停留在她的锁骨以下腹部以上的地方。
沛柔慌了。
赶忙别过身去,往人堆里扎。原锦添三两步追上,问到,时间尚早,你到我家去,我给你画画可好?沛柔的眼神闪烁,直道,不好,不好。
原锦添笑起来,你好像很怕我?
不。不是。
那你的别针呢?
别针?我,我没有别针。
第38节:晚香花谢(5)
这是你的吗?原锦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摊在掌心,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急了,仿佛有些迫不及待,沛柔便更慌,一个劲朝前走,只低头看到自己的脚尖,别的什么也入不了眼。她说,不是,不是我的。我家里还有事,我要赶回去。
说罢,像赤脚的公主提着裙裾,在人群里穿梭小跑着。
洛含真住院的消息,就是在当天下午,回家以后才听说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摔伤了腿。脑子亦受到撞击,有轻微的淤血。
沛柔到医院的时候,两名绿衣的探员正在向洛含真问话。洛含真的表情很痛苦,她说我真的想不起来我是如何受伤的,我以为,我本来应该在张淮南先生的屋里,我是去还书的。喏,就是她,我是替她去还书的。
洛含真指着沛柔。
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真的,想不起来了。
白袍的医生拿着病历表,解释道,她的头部因受撞击而造成局部性失忆,又或者说,恰好是她看见了当时的情形,但那情形令她感到恐惧和极端的不愉快,所以,她的大脑下意识的屏蔽了那段记忆,这都是有可能的。
其中的一名探员便问,这种情况,几时能康复?
医生笑道,其实这样对病人来讲,是一种好的现象,这并不影响她正常的生活,反倒还能减轻负面的记忆。而通常这类的情况是没有药物或专门的技术可以治疗的,只能等待了,也许再过三五天,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她永远的丢失了那段记忆。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幽长的街道,行人寥寥。
沛柔的脑子里还充斥着洛含真向她哭诉的情景,那个时候,她才晓得洛含真对张淮南,并非普通的学生对老师那么简单。可她对男女之情所知甚少,给不出意见,连安慰的话也没说几句。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黑暗,死板,细细长长的拖着,仿佛风一吹就断。
这时。沛柔注意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窥视她的眼睛。她有点害怕。加快了步子。但那眼睛却不放过她,尾随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从背后伸出蛇一样的胳膊,捆绑着她,她欲尖叫,嘴巴里却塞进了一团潮湿的麻布。
第39节:晚香花谢(6)
噔。
沛柔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狠狠的踢了对方一脚。然后,趁着那个松懈的间隙,无头苍蝇似的,在幽暗的小巷里开始奔跑。
最后,竟跑到了江畔。
阴森的码头,月光惨白,只能听见滔滔的江水流动的声音。沛柔感到绝望,回头,那追逐着她的影子,像怪兽的触角。
在冰凉的月光里,一点,一点的,呈现出来。
【 三 】
就这样平息了吗?
原锦添看着脚下匆匆涌过的江水,远山的轮廓,在暗夜似龙的脊柱。可是,这心情却要何时才能平复呢?
——
他用刀刺她,推她堕江,她分明是他刚刚才遇上,魂牵梦绕萦于心头的仙子,他几乎不敢想,何以走到了这样一步,绝路。
原锦添是南方政府的特攻。暗杀张淮南,是因为张淮南也有一个隐蔽的身份——他是北洋政府的密探——他的手上,有一份重要的文件。
那一日,客厅的留声机还划着蓝调的爵士,张淮南沏了碧螺春,轻轻的呷一口,便有人来敲门。洛含真说,沛柔病了,我来替她还书。
张淮南浅笑,道,很漂亮的晚香花。
是么?洛含真窃喜,低头拨弄着胸口的别针,道,在百货公司挑了好久呢。你想想,那么多的货品,眼花缭乱的,偏就是看上这小玩意,也证明我跟它是有些缘分的。一边说,一边将诗集搁在藤椅上,不客气的坐下来,问,先生在喝茶呢?
嗯。张淮南点头,又摆了一个茶杯,道,你也尝尝看。
洛含真求之不得。最好是在那椅子上整日整日的坐着,哪儿也不去,跟张淮南举杯畅饮,谈笑风生,才不枉费她刚才的那点小心思。她当然不能说别针是从沛柔那里讨来的,说了,怕张淮南会瞧不起她,用百货公司做跳板,还能顺道吹嘘自己的鉴赏能力,何乐而不为。
坐了一阵。
洛含真不小心碰翻了茶杯,青褐色的水湮在她的白裙上,她慌忙到洗漱间里擦拭,就在那个时候,原锦添偷偷的进来。
洛含真从门缝里目睹了争执与行凶的全过程,吓得两腿发软,噤若寒蝉。她是认得原锦添的,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无可否认她对原锦添的外表颇为欣赏,这和男人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心猿意马是一个道理。可那个时候她除了自己的安危,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爬上洗漱间的窗户,动作太大,踩得脚底下的木桶嘎吱做响。
第40节:晚香花谢(7)
原锦添破门而入,看到一点白色的影子从窗口落下去。他欲追,半个身子探出窗,才发现外面根本没有路,是一个长满大树和荆棘的斜坡,刚才的影子也不知滚到了哪里去,他懊恼的退回来,有东西硌了他的脚,他低头看,心猛然的抽紧。再回到客厅,藤椅上面,端正摆放着的,赫然便是他曾见过的那两本诗集。
整整三年。
无论在哪里看见或听见婉约词,或仅仅是纳兰容若的名字,原锦添的心,都会隐隐做痛。那枚晚香花的别针,他用布包着,放在小盒子里,偷偷的拿出来看。底端的花茎缺口,和两道银白的划痕,如同相遇的旧时光。它带给他的,可以是最美好的回忆,是少女羞涩的粉脸如含苞的花朵;也可以是历久弥新的梦魇,譬如一个惊恐的表情,鲜血和匕首,滔滔的江水,以及他残忍和自私的行径。
原锦添始终都以为,当天从张淮南家里逃走的人,是沛柔。所以他试探她,她的慌乱和惊恐,更加肯定了他的怀疑。
他恨天意弄人。
他也从未有慷慨凛然,视死如归的念头。磊落,承担,英勇,还有一段初开的感情,种种因素交错并行,求生的意念脱颖而出。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警察厅的调查一直都紧锣密鼓,若是晚一步,兴许就是满盘落索的结局。
那以后,整整三年。惭愧与自责犹在。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
三年里,遇见许多的风波,远远近近,大大小小。可原锦添最始料不及的,还是他与洛含真之间,兜兜转转,竟成了情侣。
他们出双入对。
在霞飞路上有新铺开张,举行剪彩。他们经过的时候看见很多围观的人,顺风古董行的招牌就在众人的头顶上耀着金灿灿的光。
洛含真停下来,盯着人群的中央。锦添,你看,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多么像沛柔啊。
原锦添心中一凛,望过去,只见清淡的眉眼,顾盼生辉,笑容里透出妩媚成熟的韵致。而五官和当初的沛柔,竟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不出任何的相异之处。原锦添的手抖了,松开洛含真,掌心里都是汗。
沛柔。宁沛柔。这名字,是在遇上洛含真以后才知道的。那会儿,他已经失去她很久很久,可思绪的翻腾,却不是一个表情或一句话就能覆盖。
第41节:晚香花谢(8)
洛含真没有觉察原锦添的异样,仍盯着那优雅华丽的女子,抿笑道,唔,沛柔失踪有三年了吧,她家里的人也都当她死了,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女子流落在外音讯全无,我想也是凶多吉少的。况且,锦添,你不知道,沛柔的个性,天生是有缺陷的。她害怕与任何人打交道,不懂得表达自己,你很难想象,她在家的时候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学校也没有朋友,很多老师不认得她,同班的人,几乎要忘了她的存在。诶,我想这个人一定不是沛柔。如果真是啊,她这会儿只怕早钻桌子底下去了。
冻结。
燃烧。
填埋。
削砍。
一时间各种奇怪的感觉突突的自脚底涌遍全身。原锦添不能动弹。站了半晌,剪彩仪式结束,人群陆续散开,他依然僵硬。
洛含真拉了拉他的胳膊,说,走了。
他恍然若失,却惟有压抑着,淡淡的说一句,哦,原来她是那样一个人。
如果她是那样一个人,是不是,就算她没有目睹凶案的发生,她也一样诚惶诚恐的躲避他?如果当初能多一点耐心和镇定,将事情弄个明白……
如果,还能有如果。
【 四 】
又是初夏。
路边上,开了两簇紫红的晚香花。跟第一次相遇的情形一样,原锦添拦了那酷似沛柔的女子,问,你还认得我么?
女子浅笑摇头。
哦。原锦添失望的蹙了蹙眉,犹豫道,我可否知道小姐的名字?
女子轻轻的侧过头,看着路边半开半闭的花朵,吐气如兰,道,我叫陈晚香。只是,别喊我小姐了,我已经嫁了人,我丈夫姓李。
就那样粗略的几句交谈,原锦添不知为何仍觉得对方有躲闪的念头。他恍惚半日,拿了盒子里的别针出来,仔细的端详着。洛含真恰好进来,愣神一看,便立刻嚷了起来,天哪,这是多久以前的东西了,你从哪里找到的?
别针?
嗯。这本来是沛柔的,她看我喜欢,便送给我了。洛含真将别针摆在掌心里拨弄着。可惜啊,我只戴过一次就弄丢了。哟,幸亏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说罢,随意的将别针往桌上一搁。啪。原锦添顿时跳了起来,小心——
第42节:晚香花谢(9)
那语气急了些,音量也加大了,洛含真一愣,盯着原锦添,半晌无言。
尴尬过后,混乱的思绪开始抬头。原锦添从不知洛含真曾有过失忆,他焦急的掰着她的肩膀,问,你说这别针是,是别人送给你的?
洛含真撇了撇嘴,表情是不耐烦,心中却狐疑又气愤。她将张淮南的事情一一说了,只隐去了自己曾暗恋他这一前提。原锦添忧惶不止,频频的问,你真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想不起凶手的样子来?洛含真漫不经心,摇摇头,原锦添便不再说什么,默然的站在窗前,云影天光里,仿佛看见一张模糊的脸,涕泪涟涟。
不多时。
有秘密的通联信函送过来。信上说,要求原锦添与另一名南方政府的特攻接头,对方的手中有一份很重要的情报。
而那个等待接头的人,竟然叫做,陈晚香。
陈晚香仿佛已经知道,来的人会是原锦添,她看见他的时候,在封闭的酒楼的雅座里,笑盈盈的斟上一杯酒,说,请座。
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
原锦添本应该带着情报迅速的离开,可他却迟迟的没有站起身,而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和陈晚香默然对饮。有好几次,都想要冲口而出的问她,你究竟是不是宁沛柔?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到喝醉的时候,就惟有伏在桌沿,呢喃的喊着,沛柔,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清醒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原锦添一个人。他忽然决定要打探有关那个叫陈晚香的女人的事情。或者说,不论知多知少,他都想远远的,暗暗的看着她。稍后他便知道了陈晚香的丈夫李晴川,是富甲的商贾,亦是法租界公董局市政总理部的部长。而陈晚香并非李晴川的原配,李晴川三十岁余,有正妻罗氏,陈晚香是他的姨太太。
原锦添曾看见过陈晚香和李晴川相携而走。她挽着他的手,微微扬起脸,专注的侧望着他。他便笑嘻嘻的,侃侃而谈,有时还附上肢体的语言。无可否认,李晴川跟原锦添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他必定是脑满肠肥的一副圆滑模样,带着铜臭,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奸狡。可李晴川偏偏斯文俊俏,在介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年纪,仪态发挥得极好。穿黑色的风衣,平整的衬衫,松开颔下的两颗扣子,严肃中透着凛然的狂放的气息。
第43节:晚香花谢(10)
原锦添再看自己,简陋粗鄙。竟感到惭愧。
这些复杂的情绪还是在纠缠着他,事情却起了变化。深冬的傍晚,陈晚香狼狈的来找原锦添。肩上还带着子弹的擦伤。血色淋淋。她掏出一卷帐薄,说是李晴川与日本人合伙做生意的记录,但那生意见不得光,是为祸苍生的,因为他们竟是在进行细菌实验。帐薄能够反映出一个连锁的出入货的渠道,只要有人敢,就能够顺藤摸瓜将实验的基地以及经销、供应的商人逐个击破。可李晴川却也识破了她的身份,她无处可逃,只好来了这里。
原锦添一愣,眼里多了些晶莹。他轻叹一声,幽幽的说,原来你还记得。
什么?
磨盘巷六十七号。这个地址,我没有告诉过陈晚香。而是宁沛柔。三年前当我第一次对她说磨盘巷六十七号,我就一直在等她。
女子的眼神瞬间黯下去,也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欲扬还抑,似无还有的表情,默认了原锦添的猜想。
她是沛柔。
三年前掉进滔滔的江水,被经过的轮船打捞上岸,尔后辗转漂泊,阴差阳错成了政府的特攻,伪造出一个全新的身份——
陈晚香。
她真的是他想念的那个人。拿得起,却放不下的那个人。
你还恨我吧?原锦添颓然道。这肯定多于疑问的语气,仿佛是替对方拿了主意。他觉得她是不可能原谅自己的。
沛柔却说,不恨了。
是曾经恨过,连睡梦中都布满当天的月光。也哭过骂过,将仅有的一点相遇都撕了粉碎。后来,在政府的名单上看见他,原锦添,再试着翻查他近几年的事件薄,将种种迹象串联分析,理出了些许眉目。她开始相信他的身不由己,尤其是,当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就仿佛更能体会其中的辛酸和无奈。她决定放下。无论是恨,还是那些无法肯定是否存在过的小情绪。三年的磨练不仅使她克服了性格的障碍,还整理出许多人生积极的道理。
那么。
那么,嫁给李晴川也是你任务的一部分?原锦添竟然抛出这样的问题。沛柔没有回答,闷了许久才点头,咬牙着说,是。
原锦添忍不住握了她的手,说,我带你走,什么都不管不要了,只要你不再委屈自己。
第44节:晚香花谢(11)
沛柔含泪带笑。好。
【 五 】
他们都不知道,那夜色是如何变得深沉,像疲惫时候睁不开的眼睛。黎明过后,原锦添在自己的家里醒过来,周遭空荡荡的,仿佛他从未在昨夜遇见过谁。可身边那染了血的帐薄犹在,像在提醒着他,这里即将或已经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如何不好,但都没有沛柔重要。
可是,沛柔呢?
就在原锦添愁云密布、如坐针毡的时候,沛柔仍未能苏醒,她像流浪者一样倒在李园的门口,扫地的工人发现了她,立刻将她送到了李晴川的面前。这男子已经不是平日里沉着温和的模样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问,帐薄呢?
愤怒的眼神,仿佛已经刻下了沛柔的结局。
沛柔将眉心一拧,低下头去。
原锦添始终也没有发现,桌上的茶水,在茶壶的边缘还残留着一点粉灰。是有人在放蒙汗药的时候,不小心散了出来。所以他和沛柔才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昏睡过去。而这个做手脚的人,便是洛含真。
此时,洛含真在屋里清坐着。光线很暗,幽幽的铺在她的衣裳和鞋尖上。她想起那日,去原锦添的家中,就是这样一个阴沉沉的傍晚。她在门外听见有女人的声音,从缝隙里偷望进去,她看见那个曾经在剪彩仪式上巧笑嫣然的少奶奶,她竟真的是失踪了三年的沛柔,不但如此,她还得到了自己从未得到过的,原锦添疼惜的眼神。
那眼神看得人心慌。
洛含真在原锦添的身边三年,虽然也是得到了依靠和关怀,却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那个部分,是她无论如何怎样努力也换不来的。直到那一刻,她听见原锦添和沛柔的谈话,看见他的表情和动作,她才恍然明白,她是备选。
是原锦添退而求其次的决定。
可我又怎能让你们如意?洛含真吃吃的笑了起来,有点阴森,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宁沛柔,从小到大,你总是幸运的一个。我家境不如你,模样不及你,你便同情我,可怜我,将你那些破烂的玩意自以为慈悲的送给我。罢了。可是为什么,明明是你有封闭懦弱的病态的性格,但你却还可以得到他的垂青。你有什么值得他去爱?
第45节:晚香花谢(12)
洛含真躲在门边,里面的人倾诉尽了,一同走出来。原锦添说他要到外面买些什么回来让沛柔填肚子,沛柔则到厨房打水擦洗衣服上的血污,洛含真就在那个时候,将原锦添藏着的蒙汗药拿出来,撒进了茶壶里。最后又将沛柔扔在李园的门口,她知道李晴川自会好好的处理这叛逆不忠的小妾。她不但能悄悄的置身事外,还可以借他人之手铲除了她的眼中钉。她觉得很高明。
暗室。火盆。刑具。
粗大的铁链锁着沛柔的手脚。她仿佛就是立刻要砍头的死囚。李晴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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