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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气凛然-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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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这话,不枉姐养你几年,姐知足了!你懂事就好,姐不要你的钱,今早抬你回来的几个军爷留下一百两银子,说是给你养伤用,我暂且帮你收起来,留着以后有大用。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学会做人做事,以后还要成家立业,总不能一辈子跟姐住在这人人看不起的妓院里头吧?”
小茶壶感激地点点头,沉默良久,抬起头来:“姐,今天是几月几号?”
“我想想啊……昨天是立冬……”易姐掰着手指挺费神:“立冬是九月二十三,今天是二十四喽。”
“我是问今年是哪一年?”小茶壶满脸疑惑。
易姐愣了一下:“马年,你问哪年做啥子嘛?”
“马年是哪年?”小茶壶有点抓狂了,他哪里懂六十甲子这些老朽玩意。
“马年就是丙午年,丙午年就是马年,六十甲子轮流转,十二生肖来回排,今年马年,明年就轮到羊年了撒!”刚才还是一脸温柔的易姐再次恼火起来:“背时的龟儿子,平时不学好,箩筐大的字不认得一个,这时候问哪一年做啥子?”
小茶壶彻底投降,左右望望指着食盒:“姐,我饿了。”
易姐瞪了小茶壶一眼,抓起床上的秦琴又给小茶壶一巴掌,完了去挂好秦,打开小食盒端来:“前街范葫芦面馆买回来的,趁热快点儿吃。我要出去帮忙,前头客人多,我得看着那帮唱曲的小丫头。”
“姐…”
“龟儿子的,你想啥样?你还想要老娘服侍你啊?”走出几步的易姐转过身。
小茶壶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望着一脸凶悍的姐姐,泪水禁不住往下流,害得刚板起脸的易姐狠狠跺了两下脚,边抹眼睛边迈着碎步急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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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破碎的憧憬
俗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肩部被砍刀贯穿的小茶壶只能耐住性子养伤,半个多月他哪儿都去不了,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在小小的房间和院子范围内苦熬,好在骨头没断,又有城里最好的大夫三天两头过来帮他换药,加上他年纪轻身体底子不错,在好吃好喝和好药的调养下,恢复得很快,但仍需吊着左臂便于骨头和肌肉愈合。
小茶壶在苦苦等待中也不能说没有半点儿收获,至少伙房的矮胖老头和几个伙夫算是熟悉了,这几个同样属于贱种一类的火猫孙子最操蛋,他们喜欢嘲笑比他们更倒霉的小茶壶,每天看到小茶壶吊着手臂去后面的茅房,都会落井下石地讥讽几句。
一贯神经粗大的小茶壶对此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这幅身躯长年寄人篱下的艰难,无比的弱势,所以没有顶撞任何人给自己找不痛快,但偶尔也会审时度势,用新颖的语言拐着弯笑骂几句,惹来大家一起笑,不但没得罪人,反而因此和几个伙夫的关系亲近不少,至少时常能收到矮胖老头送来一碗碗油乎乎的残羹剩饭。
小茶壶对矮胖的伙夫头非常敬重,尊称他为“荣叔”,弄得老怀大畅的伙夫头子逢人就夸龟儿子有长进,谁也不懂小茶壶心里还藏着极度的私心:虽说是剩饭剩菜,但味道不错营养很足,如今这幅孱弱的小身板急需成长的养料,否则今后出去还是挨揍的货,而自己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能获得如此丰盛的馈赠纯属幸运,除了从心底里感谢之外,哪容得他生出半点儿挑剔的心思来?
这段时间,小茶壶倒是见过自己的三个狐朋狗友,一次是三人从正门偷偷溜进来探望,刚到房间门口就被护院的龟公撵了出去,一次是清晨时分三人悄悄翻墙进来敲窗户,两个消瘦一个骨架粗大,看衣着和气度,都是与小茶壶年纪相仿的贫苦少年,其中那个瘦弱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小茶壶,几个人隔着窗户没能说上几句话,易姐醒来一阵破口大骂,吓得小茶壶的三个小弟兄飞也似地逃走。
易姐打开纸包,看到里面的半块卤猪头肉,出奇地没有继续教训小茶壶,也没有再说逃走的三个混混一个不字。
对于易姐的跋扈,小茶壶已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反应和意见,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守身如玉、年仅十九岁的妓女姐姐最疼他最在乎他,虽然易姐脾气泼辣点儿,骂人时嘴巴很臭。
小茶壶从一块普普通通的卤猪头肉中,看到三个狐朋狗友对自己的关心和义气,深切感觉到一份浓郁而质朴的温暖友情,只是小茶壶仍然叫不出三个狐朋狗友的名字。
成都的冬夜异常寒冷潮湿,虽没有下雪,但早上起来院子里草木上凝结的白霜随处可见,没钱烧炭取暖的小茶壶,夜里只能蜷缩在墙角那张属于他的小床上,易姐那张相对舒适的床铺他可不敢再睡了,否则保不住夜夜要“尿床”。
易姐每天晚上要到深夜才能回来歇息,她没发现小茶壶方方面面的异常,看到小茶壶再也不愿像以往那样和自己一起睡,她只会想着大难之后的小茶壶终于长大了,虽然下面那砣已经颇有规模的肉肉没几根显眼的毛毛,但也算是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唯一让易姐感到不满的是,小茶壶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地梳起辫子,固执地任由一头长发松松散散飘来飘去,再冷的天他也不愿再戴那顶瓜皮帽。
小茶壶的左手能稍微活动之后,易姐没有再制止小茶壶把玩自己的秦琴和琵琶,在她看来,玩玩乐器总比像猪一样无所事事地活着好一些,因此她在空余时间,还教小茶壶一些弹奏秦琴的基础,也好让闭门养伤的小茶壶不至于憋出病来。
住隔壁的珉丫头没事倒喜欢过来逗小茶壶玩,顺便也对突然“迷上”秦琴的小茶壶指点一二,小茶壶因此而不感觉太过孤独烦闷。
有件事一直让小茶壶感到不可思议:这院子里的姐们玩音乐根本就没有谱子,从她们师祖那一辈到现在,教学的方式几乎都是一面哼哼一面弹奏,顶多有几本用繁体字写成的发黄唱词。
小茶壶感叹之余,不得不佩服这些风尘女子的过人天赋。珉丫头对小茶壶的反应感到非常舒服,却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说:“我和你姐只能算是精通,隔壁院子里的那几个扬州籍清倌人才是整个成都城最好的琴师和歌手。”
小茶壶细问后才知道,珉丫头嘴里那几个扬州清倌人,正是他受伤那天在茶馆里卖唱的女孩子,从小接受专业培训,养成后游走四方,扬州瘦马天下闻名。
珉丫头长得圆润白皙,比小茶壶大两岁,一副无比纯真的外表,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唯独在小茶壶面前,她不用刻意掩饰自己的奸猾与精明。
可小茶壶已然不是昔日的小茶壶,再也不是那个被珉丫头作弄得五迷三道的懵懂少年,只不过他仍然摆出一副上当受骗的傻样,继续承受珉丫头的讥笑和轻度体罚,时不时不留痕迹地奉承几句,话语中故意夹杂着小色狼的“险恶居心”,这让珉丫头很有成就感和愉悦感,小茶壶也能打发些苦闷时光。
于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又能熟练吹奏横笛竹箫的珉丫头,几乎每天都来指教,一面教一面笑。
半个多月后,珉丫头终于不耐烦了,开始频频痛骂“笨手笨脚”的小茶壶是个毫无音乐天赋的笨蛋,学了许久竟然弹不成一首完整的曲子。对此,蓄意隐瞒的小茶壶仍旧大大咧咧毫不在意,不时在语言和动作上故意惹毛珉丫头,换来珉丫头的一顿掐捏和笑骂。
小茶壶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彼此相处多了,他感受得到许多无法言喻的东西——苟活尘世、内心悲苦的风月女子珉丫头,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忧无虑,这段时间小茶壶曾有四次听到隔壁隐约传来的哭泣声,所以,小茶壶认为珉丫头需要朋友关爱呵护,需要有个发泄排解的渠道。
冬至后的一天下午,灰蒙蒙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小雪,静养了五十天的小茶壶终于痊愈,大夫拆下绑带,耐心叮嘱一番,临走前告诉小茶壶诊金和药钱,已经有人结过了,不需要小茶壶支付分文。
小茶壶恭敬地送走大夫,回到房里反复思考,至今他仍不知道自己“舍身救人”究竟救下何人?为何那个及时命人医治自己、又赠送一百两银子相酬的“获救贵人”至今没有露面?为何大夫支支吾吾,临别之际仍不肯说是何人委托他前来?
这一个个疑问,小茶壶始终搞不清楚,至今他只知道自己醒来后的所有事情,之前的一切毫无记忆,一片茫然,包括“小茶壶”这个名字以及与“小茶壶”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救人的情景,还是易姐和珉丫头出去打听后告诉他的。
良久,小茶壶长叹一声,坐到床头,仔细凝视贴在墙壁上的半张旧报纸。
墙上这张全是竖排繁体字的旧报纸,还是三个小弟兄包裹猪头肉送来的,尽管油渍斑斑,小茶壶仍然把它贴到了墙上,因为上面的内容对现在的小茶壶无比重要:《民报》第五十三期,光绪三十二年十月初四,西历一九〇六年十一月十九日……
小茶壶正盯着墙上的旧报纸发呆,易姐的身影匆匆而至,她端起门边架子上的铜盆,转身出去,很快又气喘吁吁地端着大半盆热水进来:“快过来洗头,龟儿子的也不嫌脏,再不洗头虱子都养出来了,邋邋遢遢的明天怎么有脸出去做事,丢你的脸不要紧,丢老娘的脸才是大事!死过来……”
小茶壶乖乖过去,端坐在矮凳上,看着大半盆热气腾腾冒出些许泡沫的茶籽洗头水:“姐,能不能不打辫子?”
“不打辫子想当疯子啊?低头!”
易姐不由分说按下小茶壶的脑袋,麻利地替小茶壶洗头,边洗边不停唠叨,说她两次跑去巷口的“流芳斋”求邓掌柜,才为小茶壶挣回这个复工的机会,责令小茶壶要改掉老毛病,勤快些、乖巧些,这才干得长久。
小茶壶不吱声,默默享受易姐的服侍,脑子却在飞快转动,苦思前程,这是他受伤以来一直苦苦思索的大问题,可经过数十个日日夜夜的冥思苦想,仍无头绪,他所面对的一切对他来说无比的陌生,甚至可以说有点儿恐惧。
先别说他一无所长,仅是眼前的残酷现实,就让他深感无助甚至绝望:满清光绪朝、鼠尾巴辫子、留发不留头……
小茶壶天天看墙上那半张报纸,仍没能认全上面的字,一溜字体连在一起,他能看出个大概来,可要是把每个字分开,他能准确认出来的字还不到一半,纯属半个睁眼瞎。
其次,卑贱的出身,注定他没有多少出路和选择,原先他还短暂地激动和憧憬了一番,幻想自己像看的小说那样穿越了,能够成为这个时代最出名、最伟大的音乐家,可几十天学琴下来,让他了解到这个社会的艺术观、价值观和道德观,也让他彻底死了心,别说出去唱摇滚,就是唱民谣,估计也会被人当成疯子对待,所以,通过卖唱成为名角大腕、最终谋取个锦绣前程、飞黄腾达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想来想去,一两年内除了继续当小茶壶或者干苦力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活路可走。
“抬头!龟儿子的,很安逸是不是?老娘服侍你累个半死,你倒会闭眼享受,哼!龟儿子的,现在我就跟你说,这回是老娘最后一次帮你洗脑壳了,往后你就自生自灭吧!”易姐恼火地说完尚不解气,顺手一巴掌拍到小茶壶脑袋上。
小茶壶也不躲,抓过毛巾缓缓擦脸,完了抬起头,很认真的问道:“姐,除了继续端茶壶,还有没有别的活计?”
刚站起来的易姐,又一屁股坐下,看到小茶壶并非是逗她玩,而是一副很郑重的神情,因此没有再发雌威,而是颇有感触地解释:
“本来陆妈妈和熊老板都愿意让你在这里混口饭吃,这几天又提起来几回,大家看到你孤苦伶仃的心软了,也体贴我天天为你操心,可是我不想你在这地方做事,这里虽然不愁吃喝,月钱也比外面多一半,可终归还是名声不好的妓院啊!
“你总要长大,总要成家立业过日子,晓得不晓得?顶着个乌龟的名声,总是不好听,正经人家的清白女儿,哪个愿意嫁过来?所以啊,你回到茶馆以后,要老老实实做人,勤勤快快的,不要再惹事了,唉……好了,站起来擦干头发,我给你梳头。”
小茶壶如木偶般坐到窗棂下的梳妆台前,任由易姐摆弄。
易姐给他擦干满头长发,开始梳头,嘴里不停地告诉他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要小茶壶痛改前非、踏实做人等等,说着说着,见小茶壶毫无回应,易姐忍不住恼火地停下来:“老娘苦口婆心跟你说话,龟儿子你应都不应一声,哑巴了?”
小茶壶抬起头,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姐,你说我去卖唱,行不行?”
“去去去,你想找死啊?是不是以为自己学了几天琴,就可以出师登台赚钱了?就你那三脚猫的能耐,啧啧……不如去城南帮人家弹棉花,每个月好歹也能铮三四块钱。”易姐惊愕过后,禁不住笑起来。
小茶壶装出一副不忿的样子:“姐,你别小看人!我弹琴是差一点儿,吹笛也让你们听不入耳,可我还会唱啊!这几天我想了又想,发现自己这幅嗓子还是蛮好的,估计是在茶馆跑堂招呼客人练出来的,声音洪亮,气息也还可以,虽然略微带点儿沙哑,反而显出生活的沧桑感,我觉得比较适合唱民歌……你咋这幅表情?看不起人啊?”
易姐突然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最后扶着腰,指向小茶壶的额头:“还民歌呢,好、好!这么说你觉得自己长本事了,那你现在就唱一曲给老娘听听。”
“唱就唱,今天老子就露一手让你看看,洗耳朵听好了!唉……燕雀哪知鸿鹄之志啊!”
小茶壶站起来,过去取下墙上的秦琴,拨动两下,清了清嗓门儿,来到易姐面前请她安坐,下意识摆出了吉他演奏的姿势,弹出一段流畅而美妙的旋律后,终于打开嗓门,放声高歌:
“你是我的情人,
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用你那火火的嘴唇,
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销魂……”
“啪、啪啪……哗啦啦……我打死你这贱人,我日你仙人板板的贱货,你敢胡编这种下三滥的歪歌来消遣老娘……”
“呀哟、呀哟……嗷……床塌了、床塌了,嗷嗷……”
第四章 兄弟
倍受打击的小茶壶被易姐着着实实教训一番之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到“流芳斋”茶楼,继续当他的店小二,继续承受被人呼来唤去的残酷现实。
既然暂时无路可走,那便只有继续忍受以等待机会,至少先把这个传说中人吃人的社会弄清楚才能谈点儿别的——小茶壶的心态慢慢放平了,除了第一天复工时失手打碎一个茶碗之外,接下来的日子干得倒是挺不错。
小茶壶脸上再也没有了向人阿谀献媚的笑容,与以往那个逢人就点头哈腰的卑微小子大不相同,但他不卑不亢,勤勤恳恳手脚麻利,偶尔遭到客人的讥讽调笑,也能受之泰然,这些表现落在茶馆邓掌柜那双阅人无数的势利眼里,先是惊讶了一番,最后联想到小茶壶重伤方愈,或许受此刺激幡然醒悟,懂得奋发图强了!
故此,邓掌柜也就没有再多想,在他看来,只要小茶壶老老实实,干活勤快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遇刺案发生的那段时间,官兵的反复讯问,令邓掌柜整日提心吊胆的,好在三天后事情突然出现转机,官兵们不再上门找麻烦,城里的戒严也取消了,客人逐渐回来而且越来越多,许多客人都是冲着亲自看一眼“刺杀案发生现场”这一噱头而来的,这股热潮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月,使得“流芳斋”的大名传遍整个成都城内外,邓掌柜也赚了个不亦乐乎。
只是如今几个扬州清倌人已转场他处,进入寒冬后,夜长昼短再加上连日来的绵绵冷雨,茶馆生意淡了很多。
整个成都城都一样,到了晚饭时间,大街上的人流就会急剧减少,由于街道没有电灯照明,黑布隆冬地连走路都不安全,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夜生活习惯,除了饭馆和妓院之外,其余行业几乎都关门打烊。
流芳斋的营业时间自然也大大缩短,从早上六点到下午六点,改为早上七点到下午五点,可如今下午四点一过,茶馆里的客人便倦鸟思归,基本上走个精光,这种情况对老板来说是无奈、是损失,但是对跑堂的茶博士、店小二来说,却无疑是巨大的福音。
小茶壶因此获得大量的空余时间,能够从工友总是抱怨的嘴巴里,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很多信息,还能悄悄把一张张茶客看过的旧报纸拿回去,细细阅读,品味社会的点点滴滴。
令小茶壶无比快慰的是,他刚复工两天,那三个关心他的死党就主动找来了,当天茶馆打烊之后,小茶壶就以预扣薪水的方式,从茶馆拿回来不少可口食物,把三个兄弟带回自己的窝,团聚一番,还从厨房老伙夫头的小柜子里偷来一壶酒助兴。
对于小茶壶结交的都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嘴硬心软的易姐虽然不甚高兴,但还是默许了,毕竟小茶壶慢慢长大,以后是要搬出去过日子的,男人不能没有一两个推心置腹的朋友。
从此,小茶壶的三个死党,隔三岔五地就过来玩,有时一起来,有时单个来,进进出出都走侧门,每个人的嘴巴都很甜不讨人厌,而且一来就钻进小茶壶的房间,不吵不闹,因此没让妓院掌柜和其他人诟病,慢慢地大家也就习惯了。
相处多了,小茶壶便弄清楚了自己几个兄弟的背景和脾性,其中年仅十五岁、尖脸猴腮的叫罗德发,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家里在城南经营一间小杂货铺,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他这根独苗深受父母的宠爱,兜里时常揣着几个铜板,因此他是四兄弟中相对最富有的,也是最会算账的一个。
骨架粗大、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子叫吴三,至今没取大名,他在家中排行第三,在四人中也排行老三,粗糙的手上全部都是老茧,左面颊还有一道两寸长的刀疤,大冷天穿着单薄的粗布补丁衣衫、光着大脚板也不怕冷,他和两个哥哥以及父母一样,都是城南千里桥旁竹木市场的苦力。
令吴卫惊愕的是,吴三这家伙的苦力老爹,竟然是本地哥老会的小香头,两个哥哥也是会中的小头目,只有年近十六、性情略显木讷的吴三,还是个时常被差去跑腿的小帮众,无权无势。
那天怀揣猪头肉的高瘦小子叫做“麻杆”,两个小弟尊其为二哥,街上小混混尊称他“麻哥”。
麻杆的出身和小茶壶一样卑贱,只有外号没有姓名,没有家人没有职业,但在四人中混得最是逍遥自在,这家伙身材消瘦,四肢很长,鼻子高挺,小眼深凹,说话大大咧咧满嘴脏字,但他性格坚毅,颇有骄骨,多次拒绝两个小弟的帮助,至今仍然住在西来寺外那座塌了大半的破庙里,偶尔回到青羊宫旁的紫竹林,跟随一群专门帮人抬棺挖坟的老老少少讨生活。
但是彼此处久了,小茶壶慢慢了解到,老二这家伙的真实职业其实是个惯偷,估计偶尔还会干一些掘坟盗墓的勾当,只是几个弟兄都不愿意提这事,小茶壶也就不好讨人厌追问了。
小茶壶一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三个弟兄混上的,三人也没说,除了感觉大哥小茶壶突然认识些字、脑壳比平日显得糊涂些外,还和以前一样,该怎么处还是怎么处。
新历一九〇七年元旦的第二天傍晚,老二麻杆捂着冻红的鼻子,推开门进来,看到大哥小茶壶竟然在油灯下用毛笔写字,惊愕得擦了擦眼睛,待发现没看错后,缓缓地坐到了矮桌旁,盯着小茶壶猛瞧,不解地问道:“小哥,你咋回事啊?”
小茶壶放下毛笔,转过头,嘿嘿一笑:“咋回事?”
麻杆略微迟疑,还是如实说了:“我们几兄弟交往三年多了,从来不知道你认字,你也说过念书没用的,可现在你……小哥,我怎么觉得你受伤之后,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小茶壶侧着脑袋,又是一笑:“受伤之后老待在这屁眼儿大的小房子里,苦闷啊!好在隔壁的珉丫头天天过来看我,她认得字,对我说大老爷们儿应该学会写几个字,不然以后行走在市面上会受欺负,我想想也是,反正没事干,所以就跟她学了……怎么?你也想学?”
麻杆一脸苦色,摆摆手连忙拒绝,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团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轻轻打开:“小哥,这玩意儿如果你能看得入眼,估计能值几个钱,明天我们就到城南当铺去碰碰运气。”
小茶壶俯身细看,完了惊讶地抬起头:“这是凤纹玉佩,图案很少见啊……看样子估计有些朝代了,哪里来的?”
麻杆下意识地四下看看,靠近小茶壶,一阵低语:“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屈老大吗?这龟儿子从小到大骂我打我不说,还把我们大伙儿都喜欢的三姑娘给糟蹋了,所以我就偷偷打开他房里的暗格,里面全是他挖人祖坟偷来的陪葬品,足足有三四箩筐,就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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