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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完结)-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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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银与玉陵父兄断绝关系多年,一直以商人身份行走。改名换姓,连穿着服饰都与从前截然相反的路子,就是为了不让人认出他来。玉陵破国,他父已死,皇兄成为大求掌握的人质。只要大家以为玉陵皇室血脉就那么一个了,所谓的三国和谈就是如何瓜分玉陵的谈判。但现在冒出一个自由身的二皇子来,情势就大不同了。古人最重皇室血脉,哪怕是远远远亲,能追溯到一点血缘关系,打着这人的旗号,叛乱就是有理的,动战争就是正义的。

  金银的身份暴露,大求作为侵略者,最可能要杀他,而大周和南德也可能想要控制他而在和谈中取得优势。不然,玉陵还有可以继承王位的人,三个国家怎么可以瓜分玉陵?不说大求出兵的理由牵强附会,大周既然总以正义之母国自居,就该支持金银复国才对。

  “我还没想明白呢。”金银从书架上拾起好几张纸,“凑上你拿来的,差不多齐了。”

  墨紫接过来一张张默念:上都某金姓人氏乃玉陵皇子。玉陵皇血脉仍存,怎可分食其国?二皇子号命,玉陵姓必抗大求。玉陵之国事,当由玉陵人自己决断。大求分明狼子野心,吞玉陵而将逐天下。等等。

  每张一句,放到一起就是一篇声讨求援的檄文。

  “究竟怎么回事?”一句已经够吓到自己了,谁想还有一长篇。

  “似乎昨夜里有人嫌雪下得不够大,把这些纸当雪片散得满城都是。”金银笑得那个妖娆,“我猜今早的景致一定美不胜收,可惜不曾亲眼瞧见。”

  “知道你真正身份的,有谁?”墨紫看了纸上的话就立刻赶来见金银。也许,结拜这种事,乐意的也好,不乐意的也好,加诸在身上的,总比对待寻常人多一份关切责任。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自小离开玉陵到大求,尽本分当好质子之后,回去捞了一大笔就溜了。不过,死活没人关心,大概老头子死而复生都不一定认得出我。”提到那个时候,金银的笑容就开始冷。

  “该不会——”尽管不愿意那么想,墨紫还是说了出来,“上次那个想把你掳回玉陵的老将军,他们做的?”

  “暴露我的身份,三国都可能想置我于死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或许是我那个好大哥,自己活不久了,当然见不得我好。”说到这儿,金银眸中幽绿晦闇莫名,“干脆别等大求用完,我先找人杀了他。三弟以为如何?”

  墨紫皱眉看他,“金银,你若下得了手,何必等到今天?真恨之入骨,就该留在宫里,伺机待动,将他从太子位挤下来,再从你父皇手里得到帝位,取其命夺其权。可你没有。你只是断绝了和他们的亲情,远走他乡而已。说得不好听,你逃了。逃,就是不忍。既然当日不忍,如今也会不忍。”

  金银扯嘴一笑,俊美的脸竟也有极难看的时候,“三弟还是不要这么聪明的好,否则怎么嫁得出去?”

  “横竖跟你没太大关系。命都快不保的人,就别想太多了。”轻扬而落,似乎凉,却温的声音。

  元澄来了。


  ●● 第270章 旧梦重来

  豆绿在生火。

  屋里贴墙放着花架,架上二十多个盆,其中有几盆发了叶子。是牡丹叶。

  “是金银不死心,还是你太执着?”墨紫看豆绿忙了好一会儿,估计自己不出声,旧有得等。

  豆绿听到墨紫的声音,回头笑得好看,“姐姐你坐坐,等我忙完,再同你说话。”

  墨紫脱下冬袍,在窗口旁坐下,“这屋子暖得叫人出汗。”

  豆绿这回没听见,加温催花是极精细的活儿,不容分心。

  墨紫打量这屋子。屋子不新,却看得出来是最近重整过的,三面红柚格子窗漆香纸白。拉开了一个墙面长的窗子,风吹不进来,只在外头经过,因此里面暖而不闷。

  往窗外看,刚才和金银说话的屋亭就在不远,不过这会儿换了元澄去喝金银的苦茶。她没有继续待在那儿,是因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若金银需要她帮忙,知会一声就是,只要她能做到。但她也知,此事太大,根本不是她能够阻止或有力量去干涉的。倒是元澄,也许还可以出份力。藉口看妹妹,她不瞎掺和那两人的对话。

  门帘一掀,进来一个瘦高汉子,手上托了木盘放了点心,见到墨紫,瞬间目如鹰眼,锐利非常。

  “你是谁?”他的声音也似藏了刀锋。

  “八两叔,这是我姐姐墨紫。”豆绿正好转身过来,脸颊上让烟熏黑了一块。

  八两递给豆绿一条半湿的巾子,面无表情说道,“脸黑了,擦擦吧。”

  豆绿赶忙谢了,擦干净脸,再抬眼时,发现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墨紫,不由说道,“这家里头,大概就我好像最悠闲,其它人都来去匆匆。”

  墨紫作为盲目护妹的老姐,对于豆绿这样的抱怨,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她最好金银把豆绿当成菩萨来供着,虽然不太可能。

  “豆绿,这个八两只是来给你送点心么?”中年大叔送糕点,墨紫看不太习惯。还有,元澄说过金银身边最厉害的高手叫八两。如果,没被那个取名无能的大少乱来一气的话,那么就该是同一人。武林高手端点心递白巾给一个花匠姑娘,是显示金银对豆绿特殊照顾?

  “嗯。平时一般由七两婶送来的,不过七两婶要是忙不开身,就由八两叔送。八两叔是府里杂役,公子不差遣他外出的话,他就各处帮手。”豆绿递给墨紫一块桃酥。

  “七两又是谁?”元宝满天飞,抓一个按斤算两。

  “八两叔的妻子,也是府里的厨娘,不做饭的时候就管管花草,给府里的人做衣裳……”豆绿想一下,就蹦一个活儿出来。

  墨紫看来,这位七两婶一年到头恐怕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就好像全能的,什么都会干。豆绿赏花会上的裙子明显过大,如今同样的裙子却正合身,多半是七两的功劳。还有八两,杂役还当马夫,跑腿的,护院,端茶送水的,身兼多职。

  “金银这个小气鬼。”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心甘情愿给他打工?“豆绿,改天带你买新衣裙去。”她们不是贵族小姐,可在落难之前,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自己穿旧穿破无所谓,可看着豆绿裙摆上一个大补丁,视觉上受刺激。

  “姐姐,不妨事。我整天待在花屋里,也不常外出。旧衣服好干活,穿得也舒服。说起来,我最想念姐姐亲手给我做的那件裙兜,颜色不显脏,往脖子里一套,背后打个结就能搬花盆,还有口袋能放小剪。可惜。没能来得及带出来。”豆绿从不爱打扮,甚至有些怕,因为以前爹爹和兄长叫侍女来打扮自己,就是带她进宫。她不喜欢玉陵皇宫,藏在佛堂檀香中老太后犀利的目光,皇帝超乎寻常的关心,还有太子像要生吞活剥自己的奸笑,简直让她窒息。有句话,她放在心里很深的地方,不敢跟姐姐说。爹和大哥死了,她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松了口气。

  墨紫瞧豆绿有些暗沉的脸色,以为她还在难受那件“工作服”,笑道,“这有什么,我给你再做一件就是,别嫌我手笨。你知道的,女红我一向是马马虎虎。”而且,自从有了绿菊,她就光动嘴皮子了。

  豆绿欣然而悦,笑颜比百花还美。

  “姐姐,我这一年又开始做那个梦了。”这件事却不想瞒着,“上回不及跟你说。”

  豆绿从小就常做同一个梦,梦里大火熊熊,有一双手将她和墨紫推出火海,但她看不清大火后面的那张脸,除了凄厉的叫喊声,也听不到别的。

  墨紫自然知道豆绿的这个梦。梦境是人记忆的回现,因此她听豆绿说起之后,很是费了一番脑力,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去问父亲,父亲刚开始很不耐烦打发了她,后来却专门叫了姐妹俩过去,说她俩小时候老家里着过一次火,豆绿当时不过两岁,多半吓到了。

  两岁的孩子,一般而言,是没有记忆的。墨紫本来对父亲的说辞有怀疑,可豆绿承认梦里的自己差不多就是两岁大小,而墨紫大约四岁。她只能认为豆绿有不一般的脑细胞,比常人记事早。她又问家中一些老仆,证实了大火一事。于是,自编一套完整的故事讲给豆绿听,豆绿就不再梦了。

  “还是瞧不清脸,听不出话音?”墨紫皱皱眉,这场梦未免跟了豆绿太久。有些担心,嘴上却安慰,“可能是咱们遭了这样的大难,让你跟小时候的事想到一起去了。”

  “我这次……听到了声音。”豆绿咬唇,眼中对墨紫的安慰抗拒,低头低声,死命盯着桌子,“姐姐,我想──火里的那个人是娘。”

  “什么?”墨紫以为自己听错了。

  豆绿突然抬起头,眸光很清澈,“那声音叫我们好女儿,不是娘又是谁?”

  墨紫头立刻疼了起来,愣了半晌,说道,“豆绿,娘是在你两岁的时候生病过世的,你不也知道么?可能……可能是你一下子孤苦无依,所以想娘了。梦只是梦,不是真的。”即使有记忆中的一部分,却会歪曲夸大混淆。

  “也许,娘是为了救我们而死的,不是病死的。在梦里,我叫娘的时候。那人哭了。”哭得那么伤心,让她醒过来都禁不住流泪。

  “这个梦,你做了好多年,如今梦境越来越真,只能说明你日有所思。”墨紫往豆绿嘴里塞了一片糕,“我们姐妹如今团聚,以后慢慢就不会再做这个梦了,相信我,别胡思乱想。”

  豆绿用力咬着酥糕,眼圈儿却红,真哭,“不论是病还是火,娘总是不在了。我很傻,对吧?”

  墨紫也很心酸,一点想不起身体本尊的娘亲,却还想得起重生前的父母,不知接到她的死讯会带给他们多大的伤痛。但身为姐姐,就得坚强,“至少我还好好的,你也好好的,能在一起过日子。”

  豆绿点头,呜呜吞咽酥糕。

  窗外,金银站在那儿,皱了一张脸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金大少府上的点心难吃到让人掉眼泪呢。九九,你本来就丑,哭起来更是不能入目。行行好,别伤我的眼了,赶紧擦干眼泪。按理,你长得一点不似你姐,好歹性子上要接近些。你姐天不怕地不怕的,刀剑架脖子,眼睛都不眨。你晚上哭白天哭,水里捞起来的鬼么?”

  豆绿袖子忙着擦泪,擦完才慢慢说道,“我是水鬼,公子就是钱鬼。我姐姐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一株草。可她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你眼红也只能干瞧着。我丑又如何?公子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出门有人当你女扮男装,遭人调戏。”

  慢吞吞说话,一样让人吃瘪。

  墨紫在那儿忍笑,煞有其事得问,“真有人把金大少当了女娘?”

  元澄却拍两下手,“谁说姐妹不似?”

  金银平日最讨厌有人说他女相,但对着这三个不能来脾气,气到哼也只好往肚子里吞。

  形势三比一,一片大好。

  偏豆绿本性纯良,逞过口舌之后就道大实话,“其实公子虽好看,也不是女娘之姣美。那登徒子似男女色皆好。又不敢当众承认,才故意指鹿为马。”

  金银得了豆绿临时倒戈,立马翘起尾巴,斜眼看元澄,“听到没有?本大少玉树临风,遭人调戏,也是因为这张无可挑剔的脸,比起某人要看上好几眼才能勉强说斯文的样貌──”把豆绿当同盟军,“九九,你说他是不是差我甚远?”

  墨紫笑着摇摇头,水仙花又开了。

  “元公子面色如玉,温润不扬,似早月初晨,带露欲放的白牡丹,不为花王且为君子,不沾尘。”说起牡丹,豆绿容颜生光,眸子晶亮。

  元澄看一眼墨紫,再对豆绿微笑,“谢豆绿姑娘赞我。”

  金银轰人,“元大牡丹好走,我是俗黄,我不送。”

  “姚黄。”豆绿纠正他。

  “九九,你这里的活儿干完了是吧?那就帮二两洗衣服去。”金银发扬小气精神。

  “姐姐,那我洗衣服去了。一两伯说过几日给我两天假,我去红萸找你。”豆绿正正经经对金银福了个身,走了。

  当着她的面,差她妹妹洗衣服?墨紫眯眼喊一声二哥。

  金银冷颤。


  ●● 第271章 平底的船

  初八一早,墨紫进厨房,看到白荷也在,就说,“这么大冷的天就别来了,赶一个多时辰的车呢。”

  白荷拿个大木勺搅铁锅,脸蛋因使力而红扑扑的,笑衔在嘴角,“往年这日都起得特别早,要煮腊八粥的。你不记得了?今年奶奶那儿我让小衣带进去一锅,看着时辰还早,干脆来你这儿帮忙。丁婶把材料差不多备齐了,再加上我自带的那些,一人总能喝上一碗热乎的。你赶紧坐着去,我给你盛大碗的,不是等会儿有新船试水?总得吃饱。”

  墨紫推开厨房门,见饭棚里长木餐桌上不少人已经在狼吞虎咽,更有人起身来要第二碗,“确定一人能有一碗?”

  “就知道白荷姑娘手艺好,勾得人馋虫出来,定然喂不饱,所以我煮了白粥。腊八粥只能喝一碗,多了没有。”丁婶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熬好的白粥。

  白荷颇不好意思,“本是来帮忙的,倒给婶子添多了麻烦。”

  “白荷姑娘哪儿的话。我针线活儿还行,厨房里的却是不成,好在大伙嘴上都好,填饱了肚子就不抱怨。可我家相公说了,墨哥对一大场子的人一点不亏待,偏我这个掌勺的糟践大家的胃,多亏白荷姑娘常来帮手,才让人觉得在红萸干活那是无可挑剔了。而且,你来一回,我就学一回,近来还有不少人夸我呢。我呀,最好你天天来,等学了你一两分的本事,拿好吃的堵我家相公的口。”丁婶给要第二碗腊八粥的船工们盛上白粥,不理会对方的小声抗议。

  墨紫坐下,凳子还没捂热,白荷就端了一碗腊八粥,两个大肉包外加一碟她自己腌制的酱菜。闻着香气扑鼻,肚子立刻叫得咕噜。

  “白荷,你这边弄完就早点回去,别忘了晚上还有一桌。我说去望秋楼让岑二给会帐,你却非要在家里摆席面。”墨紫喝口粥,桂花清冽的味道。

  “这大冷日里的,又就只有女客,何必在外头吃?自然是摆在家里方便。能凑桌打牌,喝醉了可以躺,累了可以过宿。还有一锅粥,熬完我就回。”白荷说罢,到厨房去了。

  墨紫正埋头吃着,突然感觉眼前光线暗下,周围呼啦啦喝粥的声音也没了。于是,抬头一看,连忙站起来──

  “闽老爷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白胡子红黑脸的闽榆笑声朗然,“听说今日新船下水,我能不来吗?墨哥,这饭堂子造得新鲜,腊八粥也香得老头子我饿啦。”

  照现代食堂设计出来的宽敞饭堂,快餐式摆菜和自助端菜法,长条形面对面坐的餐桌,怎能不新鲜?

  墨紫叫带老爷子进来的卫庆去厨房端一份早饭来,“老爷子也真是,不提前给个信儿,我也好准备准备。”

  “准备个啥?就得出其不备,免得你把好东西都藏起来,又说不能外传的秘技。”闽老爷子不客气,接过卫庆手里的大碗,大口喝着,烫舌仍叫好,“这么好吃的腊八粥,皇帝都不定吃得到。哈哈!墨哥,你真会享福。”

  墨紫被老爷子爽直的开朗影响,跟着大笑,“人生一世最大的事,吃就是一件。不但要吃饱,还得要吃好,也不算白走一遭。”

  “瞧瞧你这点出息,小鼻子小眼的,不想着造好船,光想着吃好饭了。”闽老爷子对她这话颇不以为然。在他眼里,墨紫的本事大着呢,得跟天去比高。

  “我就是小鼻子小眼,老爷子说得真对,我承认。”墨紫油起来,嘿嘿乐道,“船是船,饭是饭,两码事,分开做。”

  闽老爷子隔空点点墨紫的脑袋,“墨哥这般随性,所造之船倒是稳重。”

  墨紫看到闽松。因闽老爷子背对着他,他也没在意,直朝她这边走来。想到他还隐瞒着大伙身份,怕他没心理准备自己曝露出来,她就故意抬高声音,“闽老爷子,我认为一艘船最像设计船的人。人稳重,船才稳重。人随性,船就随性。我用的是现成的船图,所以这船稳跟我没什么关系。”

  闽松听得墨紫一大声闽老爷子,抡圆了眼,脚下一拐,领了粥到别桌,低脸又投瞧。

  闽老爷子掏掏耳朵,“墨哥一下子这么大声,耗子没吓着,我的耳朵震三震。”

  墨紫讪笑,不,吓到一只叫闽松的耗子。

  等闽老爷子吃完,墨紫带着他到河岸那儿去,闽松才像陌生人一样出现,又是自我介绍,又是久仰大名,毕恭毕敬了一番。

  能引得闽褕亲自前来的,并不是船棚滑轨的构造,更不是很便利有趣的饭堂设计,而的的确确就是将要试水的新船。

  红萸开工以来,墨紫本分老实,除了重阳龙舟从船图到制造都经她手之外。其它的船要么就照船图,要么就依客人所订的船型,中规中矩,质量虽是上乘,但再无出彩创新之处,陈善可乏。

  那龙舟,后由闽松根据他所见所行仿摹了一份船图,然而不知为何,所制出的船模并不理想,日升的船匠们仍在反覆琢磨试制中,有进程却缓慢。

  至于今日这只新船,是雅江货运的新当家给红萸的第一张订单。一直以来,韦氏就是上都各个船场的大客,但刚任不满两年的这位当家却不是令人喜欢的人。性子刁,爱挑刺,脾气暴,嘴巴坏。便是找日升造船,也边付银子边不给好脸,搞得各船场到后来都不太愿意接他的单子,连曾海那么贪小便宜也推了他。说到底,船场又不愁客,何必受人的嫌气。韦老板刚开始发现得罪了船场大户们时,却不担心,转而找人造私船。千石之上的货船技艺要求极高,哪能随便拼凑。这一年他损失了三船货,已是焦头烂额,急忙宴请各大船场的老板,包括日升在内,请托他们接单。时令冬日,天寒地冻下,出船本就比平常慢得多。开春都要拚命赶工,根本挤不进这样的急单。

  闽榆就在宴后向韦老板提到了红萸。四个月前的红萸还没有人力能造大江船,四个月后的红萸,船工过百,船匠近二十人,船棚四个,一派欣欣向荣。松儿说,唯红萸无四季,一年都春。他今日不用进船棚看,就决定日升也要效法。

  闽榆本以为即便他推荐了,墨紫能拿到韦老板这张单子也不会容易。韦老板要的是走浅江面风大的沙船,载重超过两千石。无船图,无木模,墨紫纵有天分,没有经验却枉谈。但听闽松说,短短一个半月内,不过会面三次。韦老板就付了定金。闽松还说,可能是韦老板无人可托,而同时墨紫完成的精湛船模和恰到好处的口才也令对方愿意一试。

  两个船工推开船棚的大门,一艘方头方尾平底船在二十来个汉子的推动下就慢慢滑了出来。船入水起白浪,十几人装桅上帆,忙了好一会儿。

  “老爷子,请上船吧。”墨紫先上木梯。

  梯子两边有栏,头上有钩。

  “舢板变成有栏杆的梯子,倒似更稳妥一些。”老爷子记住了。

  后来,凡大船多用这样的梯子,因为红萸船场最早开始的,所以被称为萸梯。

  “老爷子您随便看,看完了,我送您下船。”墨紫对于能应用于民船的技术远不似军船吝啬。

  “不是要试水?不开船吗?”闽老爷子见众人都干瞧着他。

  “老爷子,试水就有风险,我可不敢让您陪着我们,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比如进水要沉,“我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给你们闽家。”

  闽老爷子咄声,“去!我敢上你的船,就敢跟它一起沉,你瞎操什么心?赶紧开船。”

  墨紫拗不过,只好嘱咐闽松陪老爷子去参观,下命开船。

  入江前一段水路行得歪歪扭扭。打帆转桅的肥虾带着人还在适应,水蛇手下也有兵,练习放舵,臭鱼对风向和浪速很敏感,专负责了望。墨紫自己当船阿大,统一调配,测试各项指标,并做好详细记录,回航后还能再进行修整。

  过大半个时辰,船早就上了江面,闽老爷子从舱底上来,看了墨紫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墨紫让他瞧毛了,就问,“老爷子是不是觉得我乱来?”这一只。与其说是沙船,已经有了很不一样的技术工艺。

  “你管那舱叫什么?”没见过,底舱分五格。可他一目了然,这么做能大大减少船沉底的可能性,尤其是在暗礁多的水域。

  “水密隔舱。”不是她发明的,而是捡现成的。

  “水密隔舱?”闽老爷子念着觉得上口,“单凭能想出这样的构造,你可进官船场大展身手。”

  对造船的匠师来说,进官家船场,是至高荣耀。众所周知,大周最好的造船人都在那里头。民问大船场中匠师数量上也许可以接近,其技术相差可不是一点半点。

  墨紫没有要给大周建功立业的意思,嘻哈蒙混过去。

  “正北面有大块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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