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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完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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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点儿也不麻烦。”李氏也不是没见识的女子。

  “唐夫人这话真是给我提了醒,说得有理。”卫琼玉点了头,正要招手叫管事的来,却看到萧二郎正踏进亭子里。

  “二郎,你可听见唐夫人所说?意下如何?”卫琼玉征求他的意见。

  “唐夫人说得甚是。我们走的虽是官道,总要经过一些荒僻之地,小心为上。我这就让人把装点去了。”萧二郎转身要走。

  “二郎,你等等。”卫琼玉叫住萧二郎,“既已离了洛城,也该跟亲家和三娘透露你的真身份,免得让人误会咱们王府不诚意。”

  石磊推萧二郎进亭子,说声他去交待,就走到林子那边吩咐人做事。

  李氏闻言,难免露出疑惑之情。可也不急于追问,静静旁观着。

  “三娘,你把盖头揭下,跟二郎重新见个礼。”卫琼玉暗赞这位刺史夫人的涵养,同时对裘三娘这般说道。

  白荷这时的反应就比墨紫快,立即帮三娘小心拿走了红盖巾。

  萧二郎冷不防看了一眼,腮若桃花,眸如墨玉,远山眉间绘朱红梅花一朵。上过妆后,裘三娘比上回见到的素衣素面更要明艳动人。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维字,家中排行老二。”暗道,他家老三,艳福着实不浅。


  ●● 第99章 调包嫁妆(四)

  萧二郎那边报完名号,墨紫这边就偷着乐了。

  卫姨夫人的意思是让萧二郎承认敬王府二公子的身份,不过听听他说的——

  “在下姓萧。”大家都知道他姓萧,好不好?且不说萧家老太爷还在,敬王爷有几个兄弟,便是敬王府里萧姓也是多了去的。

  “单名一个维字。”好吧,这是新数据。不过,和他是谁没直接联系。

  “家中排行老二。”这个最废话。卫姨太太一直喊他二郎二郎的,难道还是排行老三老四不成?

  “墨紫,你这丫头一个人乐什么?”卫琼玉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别人偷乐,她也能留到心。

  在人前真不能松懈半分,墨紫干脆一副被逮着怎么样的豁出去表情,“夫人,公子说的,除了名字,咱们不都知道了吗?”

  “墨紫,好没规矩,二公子也是能让你笑的?”裘三娘训墨紫一句。

  “这跟规矩说不上。”卫琼玉一向挺喜欢墨紫,就开口替她说话,“是二郎说得马虎。”

  “哪里是二公子说得马虎?是丫头没那么大的见识。”李氏面上难掩惊讶之意,“萧维,朝堂上年纪最轻的将军,官拜二品,也是敬王爷敬王妃的次子。我常听夫君提起少将军的赫赫战绩功勋,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本人。”

  “唐夫人夸奖了。”萧二郎行晚辈礼。

  “萧少将军即来洛州,实该告知刺史府一声,让我们有机会招待才是。”李氏但觉得惋惜,“我夫君每闻将军名,就说少年英雄,后起之秀呢。”

  “这倒不能怪二郎,是王爷王妃的意思。二郎护我回洛州,又要迎亲,这些都是家中私事,不能打扰地方,故此才以远房侄子的名义。唐夫人见谅。”卫琼玉解释道。

  “真是如此。以后若有公务,即便刺史大人不请我,我也会找上门去。到时,还请夫人备下好酒,我定与大人痛饮。”用私事的藉口,就算刺史夫人今后对刺史提到,萧二郎也不很担心。

  洛州刺史唐蜀属于实干派,一直外放为官,对朝中新旧派系之争,立场较为中立。他和他夫人是裘三娘的干爹干娘。也许日后能用这个关系,将人争取到他们这边来。

  “那可说定了。”李氏挺喜欢萧二郎讨酒喝的直率。

  李氏觉得那是直率,墨紫觉得那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萧二郎奉密旨行密令,到洛州宁可坐私船也不知会地方官府,显然那些官员不能获得他完全的信任。这会儿说得那么好听,不是虚伪就是有其他目的。

  “三娘真是不知。若有失礼之处,请二伯爷见谅。”裘三娘站起身,盈盈一福。

  “萧维一直隐瞒身份,弟妹莫怪才是。”萧二郎退开一步,隔空相扶。

  两人在那客气来客气去,表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彼此吹捧。墨紫心里起腻,转过眼换处场景看,结果卫六小姐的样子引起了她的兴趣。

  面起红霞,眼儿如杏,脸上不可置信的讶然,眸中点点晶亮含喜,樱唇微微嘟起,周身那股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小姐气质突然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让春风吹开的花儿一般,想人摘取。

  墨紫本来以为卫六娘是个冰哈哈的美人呢,谁拿她开玩笑,就跟谁冷那种。那日望秋楼,看卫六娘虽然对萧二郎有好感,却表现得十分矜持,态度上想近又不敢近的模棱两可。多半是不清楚那个二郎的底细,有好感也不敢随意投入。不过,如今可大不同了。敬王府的二公子,还有少将军的二品头衔,也没准就是下一个敬王爷,听上去比休过两老婆的书呆子弟弟强了百倍。碰到这么有前途的,冰都成蒸汽了。不过,弟弟娶过两个正妻,哥哥没道理还未成亲吧?这卫六娘千万别一江春水白白流了才好。

  墨紫发现除了自己在观察卫六娘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看她,正是卫六娘的亲姨母卫琼玉。卫姨太太显然也注意到侄女的心思,可她双眉微蹙,唇抿紧了,决不是想要帮侄女牵红线的表情。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萧二郎八成有正妻。而卫家如今正旺,不必再陪一个女儿进敬王府做小。

  “玉姨,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到下个镇上投宿,能不能现在出发?”萧二郎以敬王爷二子的身份见完礼,请长辈示下。

  萧二郎虽然眼高于顶,对长辈倒是很尊敬。

  “今后你不必问我,何时走何时歇,你说了算便是。”卫琼玉起身。

  萧二郎要陪她走回马车。

  卫琼玉却一手拉住了卫六娘,“让你表妹陪着我上车,你自管忙去,有事我会差人叫你。”

  墨紫心想,这就要进行思想教育了。

  “墨紫,你跟白荷换一换,坐我的车。”裘三娘挽着她干娘李氏。

  “是。”卫六娘是听思想教育,她是进行工作汇报,都挺不容易。

  墨紫瞥眼望见裘三娘身后一个突起的高影。啊,裘新。这位仁兄坐在凉亭里干什么了?她竟然一点没印象。他的存在感可真低。

  送李氏上了车,裘三娘回到新娘车上。

  外头的喜字虽然拿下来了,里面的布置还是红彤彤的。

  小衣见没她什么事,坐靠着闭眼睡觉。

  “墨紫,觉不觉得这车里缺了什么?”裘三娘自己将被褥叠高了,半身倚软在上面。

  “桌子?”裘三娘以前在外面跑,车里一定会有小桌子。

  干什么用的?

  摆算盘用的。

  “等到了下个镇上,我去买一张来。”不用裘三娘说明白,墨紫接收到从她脑袋里发出的电波。

  “若有人问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

  “长路漫漫,四人凑一桌,打叶子牌,或者抄个经。”墨紫笑着回答。

  “墨紫,你知道吗?听你说话,有时候挺好玩的。”裘三娘也笑了。

  那是因为她不是每时每刻拿捏得准古语和现代语之间的转换,所以听上去不伦不类而已。

  “岑大叫了谁来?”开场完毕,正式发言。

  “是帐房里的老陈,平日甚少在人前露脸。”要说的,就是换嫁妆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裘三娘和张氏之间的矛盾已久,早料到张氏会在她的嫁妆上动手脚,因此从她经营望秋楼和走私货起,就开始自己准备嫁妆箱子了。就算她再怎么不信男人也好,身为裘府的嫡长女,嫁人是逃不掉的。

  这几年存下来的嫁妆都放在望秋楼。这头确定张氏的八十抬,那头就让岑大掌事装好了八十抬。约定好在北城门外的凉亭,把嫁妆换一换。因此,裘三娘在接近亭子前,让小衣去对卫姨夫人说,过了凉亭,在天黑前就没有歇脚处。卫姨夫人立刻就让停了车,喝口茶再走。

  看到这儿,有人可能要问,墨紫既然认识那个姓陈的,为何当着萧二郎的面不认呢?乍瞧起来,实在没什么必要。

  先说明,让望秋楼的人冒充裘府管事的,虽然是裘三娘。可是,提议装作对来人不认识,还有裘三娘不要出面的,却是墨紫。裘三娘的本意,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来个热烈欢迎的。

  墨紫这么说:“姑娘让人装老爷的管事,打算说错抬了六姑娘七姑娘的箱子,听着离奇,倒也不是完全不合常理。而且,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法能光明正大把嫁妆换了。可姑娘忘了,卫姨太太是太太的好友,两人交情即便不如当年,听说仍有通信。这么一件事,她势必会在信中问太太。太太自然要查,可自然也查不出这个人来。那么,太太会怎么想?一定是老爷心疼姑娘,暗中遣人换了好的。以太太的个性,根本不怕老爷,大闹一场免不了。没做过的事,老爷当然不能认。太太开始不信,后来可能就会信。老爷能瞒过她藏些私房,能瞒过八十抬这么多,却不太可行。首先一个问题是,藏哪儿。老爷病得那么重,铺子都是她儿子在管了。既然不是老爷,太太就只有怀疑姑娘你。姑娘从前管着裘家所有产业的账本,太太虽然认为你已经全交出来了,可心里一直有怀疑,不然账本也不会查了一遍又一遍。太太越想越可能是姑娘作了假账亏空了银子为自己购置的,而姑娘认识那个管事,家里却找不到这个人。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姑娘要是说不清这一点,太太讨回嫁妆去都行。所以,这事既然离奇到让人生疑,就得让它更离奇到让人无可奈何。姑娘你盖头别掀,就坐在亭子里吃茶。由我出面,藉口呆在院子里的时候多,假装只认衣服和腰牌不认人。太太真问起来,姑娘和我都能推个一干二净。时间再久一点,到底是老爷的安排还是小姐的谋划,那就成了无底的悬案,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什么都做不了,干瞪眼。”

  都说事情要做的干净利落,墨紫却反其道行之,偏要留尾巴,而且还给人留很多条尾巴。当人以为抓到的时候,会发现,那尾巴毫无用处。

  墨紫认为,她遇到的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所以干脆让对手去想,想得脑袋瓜都裂了,答案也早在心里,可就是没法说,最后生生给憋迷糊,只能算了。


  ●● 第100章 玉陵飘香(一)

  今晨,有微雨。

  船行江上,那微雨夹风,如无数小针斜刺,还分外疾劲。

  墨紫用冷巾覆面,残留的睡意全消,精神一醒。换了蓝底碎花旧笼裙,走出她们几个丫头的舱室,穿过昏暗的廊道,推开木板门。迎面而来的雨针,顿时在她的裙子上扑了一层水雾,冷得她直搓手臂。

  走了半个月的官道后,五日前,派出的先行小队打探到与玉陵边境相近的城镇不太平,恐有流民恶匪,萧维决定改走水路。

  其实,从洛州一路北上,走水路悠哉哉入上都只需二十日不到,比陆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所需的时间还是快得多。不过,卫姨夫人一向有厉害的晕船症,故此舍快求慢。照理,古代的路况不好,马车更颠簸。可是卫姨夫人适应频率短促的颠法,偏不适应波长浪型的摇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卫姨夫人为着安全,不得已上了船。船走了五日,她就晕乎了五日,在船上吃什么吐什么。

  晕船的还有一个卫六娘,第一天就吐晕了过去。

  萧维只得让船夫有港必入,能让卫姨夫人和他名义上的表妹上岸进食,歇上一两个时辰。因此,两日的船程硬走了五日,比马车走得还慢。

  对卫家的两个女人是遭罪,对墨紫来说却是享受。尤其是这一趟没有心事可担,晚上睡觉就像是在摇篮里那么舒服,白天看不尽两岸的人文风景,还有随波逐流的乐趣。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步步钻营,竟是跟着裘三娘以来,最为舒心的几日,甚至感觉腰间紧长了肉出来。

  至于萧维石磊会不会认出自己,刚开始的确忐忑不安过。然后,却发现那两位大人物压根不正眼盯着一个丫头,就得出身份低也有好处的结论。好比在船上这几日,正面都没照过。

  “姑娘起的好早啊。”带着斗笠身穿衰衣的船夫阿大手提一根竹篙,竹尖上滴滴答答掉水珠子。

  她们坐的是客船,比永福号大三四倍,船夫就有八九个,由阿大领着。构造上,以大小帆收风势提减速,尾舵调向,竹篙顶浪入港,不用桨,一日能走多少,主要看天公是否作美。

  “阿大,今日顺不顺风?”不敢把自己的底掀开来,只问些大家都知道的。

  “今日偏东风,算顺的。弯过这峡谷,就进鹿镇港,我们歇两个时辰,之后就要连走两日船了。”船阿大伸手抹把脸,峡谷窄,风成小漩涡,细雨突然四面八方乱来。

  “鹿镇?”墨紫想了想,“离玉陵边界很近吧?”

  “三水五峰之隔,行船两日就到了。”船阿大常走远程,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我出发前,听回来的船帮子说,有很多玉陵百姓逃难到华州,沿岸景象很是凄惨。鹿镇就是华州的,算是很繁华的大镇了,却不知有没有难民?”

  “人多的地方,有难民也不怕。”墨紫此刻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和心情。有战就有避战的,她自己就是难民之一。

  突然嗅到烧东西的味道,“这是什么味儿?”

  船阿大的脸色立马有点怪异,指指船后面,“有个姑娘在那儿烧纸……我见她是小姐身边的人,不敢说什么。我瞧姑娘你是个好说话的,要不,你去跟她说说?在船上弄这个很晦气。咱行船的,最忌讳死人和这些沾边的不吉利东西。”

  船阿大把纸钱二字说得糊里糊涂,但墨紫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大概清楚那意思。

  有人在船上烧纸钱。

  那会是谁?

  墨紫也很好奇,唉了一声,往船后头走去。在拐角处,就听到了那人小声说话。

  “……我知你是恨着去的,心里不服气不甘愿。小时候你就说过,以后要当主子。我也早劝过你还是安分守已的好。你从不肯听的。如今去了,眼睛仍睁着。这争强好胜的性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是人各有命。不是你的,即便再用了心也无枉然。希望你想开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今后年年清明,我都会给你烧香送钱,就怕你倔脾气,得罪了阎罗小鬼……”边说边饮泣。

  墨紫跨出一步,侧目瞧见在船栏之内,那姑娘一身白裙白束带飞舞,发丝让雨打湿了,一手拭着眼角泪珠,一手拈着烧成火花的纸钱,木墩上有一只麒麟香鼎,里面插三支线香,风雨之中燃得有气无力。

  “白荷?”看清那女子后,太让墨紫吃惊。昨晚是小衣和绿菊在裘三娘舱房里值夜,早上醒来就她一人在,还以为白荷又积极伺候大小姐去了,没想到在这里做着这般诡异的事。

  “墨紫?”白荷有些慌乱,手里慢放了一步,火烧到手指头,烫得摸耳垂。“你起得那么早?”

  “什么人过世了你这么难受?”墨紫记得,白荷除了刘婆子这个干娘外,再没有亲人了。“一点儿也没听你说起过。”

  “嗯——那……那是……没谁。”白荷匆忙把纸钱洒到江里。

  “艾莲。”从天而降的声音。

  小衣没树爬,改爬桅杆?墨紫却笑不出来,“什么?”

  “艾莲没了。”小衣横坐在二楼舱栏上,呆呆板板没有表情。

  艾莲没了,也就是,艾莲死了。

  “怎么可能……”虽然看艾莲那晚的情形却是不乐观,但她跟爹娘出了裘府,墨紫认为至少比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好,有亲人可以照顾,也许会慢慢调养好。“咱们都出发十多天了,哪传来的消息?”

  小衣看着天,等烧饼的空白面孔。

  “艾莲出府第二天晚上就没了。”白荷见小衣说出来,不再慌张,“她爹娘上府门口哭来,被挡在外头。小衣听到的。”

  裘府的任何角落都可能有一双静静聆听的猫耳朵。

  艾莲虽然不是弱质的善良女子,倒也不是什么狠毒的。可以说她贪慕虚荣,也可以说她心计过重,但经历过情妇骄傲,小三有理,物欲横流的千年后文明,墨紫对以上两点的指责没有古人的激烈。而艾莲想要当主子的志向,更不是她能鄙夷的。充其量,她认为艾莲不够聪明,明明不用通过裘五那个花痴也能获得地位的方法。

  艾莲,是等级森严制度下的牺牲品,失败执行阴谋诡计的倒霉鬼。要论比她坏的,张氏首当其冲。要论比她狠的,四奶奶,裘三娘,甚至墨紫自己,人数众多。

  墨紫走上前,从白荷手中拿过最后一把纸钱,用燃香点了,“那怎么今天才烧?”

  “小衣昨晚上才告诉我。”白荷眼睛又红了一圈。

  “小姐不让我说。”大概就怕有人难受。

  “艾莲和我差不多同期进得府,一起学规矩。我们那时还是小丫头,无话不说的。后来她跟了太太,而我本就是姑娘买的,这才慢慢生分了。前两年,她让四爷收了房,有一回在桃林里头遇到我,还挺高兴说了好一会儿话。以为她的好日子开始了,谁想到走得这般凄惨。我想,要是当年我能求姑娘用艾莲,没让她跟太太就好了。”人走如灯灭,而艾莲的灯还未耀眼,就成了青烟。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荷,这跟你一点没关系。如果那时候艾莲就想当主子,即便她跟着姑娘,也会想办法接近裘四裘五的。你和她本不同路,就注定结局会不同。自己别给自己乱扣责任。”墨紫和艾莲完全没有交集,不伤心,但唏嘘。艾莲如果跟了裘三娘,而不是张氏,或许能走出另一番气象。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

  就像她快死的时候遇到了裘三娘,死里逃生,那今后会不会因为裘三娘而丢性命,谁又能知道呢?

  只能说,在自己能做选择的情况下,多多考虑再决定,免得将来后悔。一旦想清楚而踏出去,便是结局不好,也不觉得后悔就是。

  “可我心里难受……”白荷轻声呜咽,不知怎的,越哭越伤心。

  没有亲人的白荷,对那份曾经年少的情谊,格外珍惜吧。

  墨紫无心为艾莲做什么,却想给痛哭的白荷安慰。手中的纸钱化为灰烬,飘散四方,他从香炉里拨了一线香,双掌齐对,向灰冷冷的天空,长躬深拜。

  “艾莲,若你香魂不散,徒惹惦念你的人伤心。人生如梦,一场方歇,一场又起。我等同为丫环,深知你苦。在此向天地神明为你祈愿——”第一拜。

  白荷忙拈起香来。

  小衣在墨紫和白荷两道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翻身跳下,也拿起一道香。

  “保佑艾莲早入轮回,来生否极泰来,一世平安康乐。”第三拜。

  三人九拜一完,江上突来一阵大风,吹得她们遮面垂眼。待风过,一抬头,见到天边乌云乍然明亮,玫瑰色的阳光透了出来,在江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漫天的雨针轻盈如雪绒,渐渐升上天空。

  这番奇景来得正是时候。

  白荷双手合十,双膝跪地,一声大慈大悲。

  船弯出峡谷,进入鹿镇的内河。墨紫还不知是否真有神明显灵,已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深深震撼。

  那是——两岸悲苦花香


  ●● 第101章 玉陵飘香(二)

  衣衫褴褛,面容凄苦的人群,从八旬的老翁到哇哇啼哭的婴孩,从骨瘦如柴的男子到无力站直的女子,密密集集将鹿镇内河的两岸填满。

  然而,在这群痛失家园的人中,最常见的不是行李包袱,而是花。

  不错,鲜花,各种各样的鲜花。

  白茶,红凤仙,三月桃花,四月梨花,黄灿灿的向日菊,紫漾漾的杜鹃,春日里所有的花都在他们的手上盛放至荼蘼。

  然而,当墨紫仔细看,就发现一半以上的花已经败了,焦黄着花瓣,蔫儿巴在枝上。若再往地上瞧,竟有层层的花瓣,几乎踩烂成乌黑的泥,仅有最上面的还有些粉白红色。这两岸的人不是最先到的,可能也不是最后到的。

  “老天爷,这些是哪里来的人?”大周太平盛世已久,即便白荷曾随裘三娘在外走动,也未见过这么多张痛苦的面孔。

  “应该是玉陵难民。”听到艾莲的死,墨紫可以故作冷漠,但她说到这四个字时,悲从心中来。

  “难民?”白荷怔怔看着那些人,“玉陵真的破国了吗?”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会了解战争有多残酷!

  墨紫咬着牙,眼都眦红了。她是和平年代的军人,但在多次潜水艇遇难事件中参与营救任务,亲眼看着战士死去而无能为力。以为自己这样的心志够坚强,可她看到玉陵的难民时,所受到的冲击竟然巨大到淹没脑中一切,不能思,不能言。

  因为自己是玉陵人,在远离玉陵的洛州感受不到的国破家亡,终于刹那涌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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