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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完结)-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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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墨哥跳下来,面带关切地问,要不要帮忙。他很有骨气地说不用。那墨哥就笑,说这种地方骨气都被拍成灰了,活命要紧。他突然认为有理。

  所以,休息了一个时辰后,闽松这队人就在红萸的船上了。三个受伤严重,墨紫让大个儿把他们点睡。而常吉目光炯炯得盯着三根桅杆,让控帆的那三人有些警惕,故意用身形挡住。闽松相信,要不是墨哥之前说秘技不外传,还特地在封闭的大屋里修造,他也会像常吉一样,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桅帆的兴趣。

  “这水面怎么一下子静了?”赞进休息过后,愈发精神,已经熟悉了船的晃动。

  “你小子还嫌静?刚才差点就跟日升的船一样四分五裂。静还不好,咱能歇歇。”臭鱼一人在打帆。

  常吉自言自语,正好让闽松听见,“逆流而上,还这般轻松。”

  墨紫手里的红旗突然一收,臭鱼的红帆也往桅杆那儿一收,几乎同步。船在弯处,缓缓向前。逆流而上之后,水这才真静。

  闽松终于知道彩旗的用途,不由暗道一声妙。

  墨紫回身,衣褂簌簌响,笑得露出小小白牙,“这就是最后一弯了。”

  臭鱼闷闷说道,“墨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糁——妈呀!”

  人字,给吓回去了。


  ●● 第185章 飞帆不尽

  这时小船儿摇晃出去,闽松能看清墨紫身后水面的状况时,才知道为什么臭鱼叫妈呀。

  陡斜而下湍急的水道,密布的暗礁让水色发黑,骇人的明礁像石林耸立,乍眼看去根本无路可航。

  “墨哥,我想骂人。”水蛇冷冷看一眼已经在抓头发的老弟。

  “水蛇,你先让我骂。”所以她才笑得糁——人啊!“哪个神经病设的题目?奶奶的,自己没闯过,让别人来这种鬼地方送死!不说祖上缺德,也是人格有问题。还不怕冤鬼太多,一个个找上门去。我是开船场的,又不是创吉尼斯纪录的。你个爷爷!我忍辱负重活到现在,如果大难不死,管你日升还是日落,船场我照开,船工我照收。我就不信!”前面也都算了,本来就从惊鱼滩大风大浪里杀过来的。可是,这最后一弯,告诉瞎子,瞎子都不敢试。她到今天,容易么?随便干点啥,就有人要来打击她。失忆前的日子更是倒霉得没法说。

  手指着碧蓝的天空,一通骂完,心里舒服,却见所有人半张大嘴,石化掉了的样子。当下嘿嘿一笑。

  众人感觉冷风扑面,浑身一哆嗦。

  “水蛇,到你了。”墨紫笑完,秀气的五官在波光中一片粉亮,那个明灿灿。

  闽松心想,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两种表情?刚刚煞气冲天,突然就眼前风景明秀。还有,忍辱负重活到今天?他瞧她活得比谁都好啊!面对她,他才是有负重感的一个。

  水蛇在众人的目光中摇摇头,说不用了。她骂得那么狠,爷爷奶奶祖宗冤鬼齐上,很足够得,也很准确得,替他表达了的心情。

  肥虾就要求下水探探暗礁分布的状况,于是身上挂了绳,谁知刚没入水中,湍急的水流就差点把船都带下去。众人忙把肥虾拉上来。肥虾说,匆匆那么一眼,只见暗礁铺了厚厚一层,水相当浅。他比划一下,不到半米。

  “咱们的船是平底的,应该能避过去。墨哥,豁出去试试,都到这儿了。”臭鱼拔了十来根头发后,觉得可以一搏。

  墨紫迅速弯身比了比船的吃水度,已经过了半米,摇头说不行。

  闽松略沉吟,开口说话,“墨哥,不如放下我们日升五人,你们红萸自己走。”如果没有搭上他们的话,过这样的浅水面,不是不行。

  墨紫一挑眉,没说话。

  臭鱼啐一口,“咱墨哥船上的规矩,一船一命。既救了你们,当然不会随便舍了。你小子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肥虾拍臭鱼一掌,翘翘大拇指。

  水蛇问墨紫怎么办。

  墨紫骂归骂,眼睛脑袋一刻未停,“松少爷说得不错。这船载十人,吃水过深,已经不是船技能解决的问题了。”

  臭鱼瞪眼,以为墨紫真要把日升的人扔下。

  “所以,我说把我们放下。”一船一命?他从未听过这种规矩。

  “要是你们个个生龙活虎,能跑能跳,我一定会把你们放回去。反正,你们的船已毁,就算五个人出了峡口,这鬼门仍是不能过。大不了,我们出去后,再找人来救你们。”她自会斟酌轻重,不过,秋水眸子清澈澈,“你们几个都成了伤兵,其中三个急需救治,如臭鱼所说,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随后,她转身对自己的人重新分配任务,“赞进,解开三人的穴道,让他们醒过来。臭鱼,水蛇,把红黄帆和桅杆给我拆下来。前方水流直下,应该没有乱风,你们用三档控蓝帆,就能减缓船速。到峡口矮瀑,不必管船,管命就好。肥虾,赞进,你二人跟着我。”

  四人毫无异议,嘿——嘿——应得干脆。

  “常吉,闽松。”墨紫认真说话时,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无法说不。

  常吉立即嘿一声,挺起胸膛,好像要接受什么光荣任务一样。

  闽松定睛望着她,不想承认血液汩汩流快了,情绪上从未有过的一种激荡。

  “你二人伤势不重,可敢同我冒冒险?”墨紫也望着闽松,里面有不会错辨的诚挚,“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说实话,你们日升已经过不了这关,我们红萸却还不能放弃。当然,我也可以把你俩放在安全的地方,但你们的船没了,若人都能出峡,也不失为一种胜利。是也不是?”

  字字铿锵。

  闽松想,当然是,这种鬼地方,能活着出去,已是万幸。

  呃?他怎么也跟着某人骂上了?

  不过,不用他再说什么,常吉大声回答是。

  “虽然是临时组队,我毛遂自荐,当领头的。”她的执拗劲上来,十头鲸鱼都拉不动,“请你二人一定要照我说的做,否则,丢了性命可别赖我。”

  闽松如今只好奇她究竟要怎么做。

  于是,拆帆的拆帆,放桅的放桅,又把船上那些剩木板统统卸下,就着一小片安静的水面干起活来。

  再说雅江面上,五六艘大船往百花川左峡口那儿一堵,就吸引了过往船只。有懂行的,听说有人闯鬼门,赶紧不走了。有大喇叭的,把话传出去,就近的便立时赶来。一时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刚开始大伙等得挺兴致勃勃,眼睛恨不得一眨不眨,就怕错过精彩的地方。等了一个时辰后,就有吃饭的,喝酒的,端了张椅子聊天的。两个时辰后,酒足饭饱,什么家常都聊完了,日头也偏西了,便胡思乱想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到闽老爷子的耳里,几乎大半的人认为那两队人都成水鬼了。他突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坐回来,面沉似水。

  其实,坐在主船上的人,虽然不至于那么悲观,但也绝对不乐观。

  王诚当着大家的面就问老爷子,“这么久还没出来,可能遇到意外了,要不要派船进去瞧瞧?”

  曾海打个哈哈,“王师傅可真会说笑,要是连日升的船都遇了意外,还能派哪家的船进去?”

  方明拱拱手,“老爷子,我雅成愿组队前往。”

  曾海斜去一眼,暗骂方明马屁精,哼了哼,虽不甘愿,但也不好得罪日升,意思意思就说,“老爷子,实在不行,我们鸿图也能出力。”

  闽榆哪能看不出谁真心谁假意,却都婉拒,“且再等等。两队已签生死状,若真出了事,也只能是天命。”

  王诚刚想说他可请官船出面,就听有一人大叫——

  “出来了!”
  然后,很多人大叫——
  “出来了!出来了!”

  就跟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整齐划一。

  王诚连忙看去。喝!那云蒸雾绕中,一道船影出现在两丈高的瀑顶,在那么急的水流之上竟然还很稳。再眨眼,船就重重坠了下来,在江面砸出巨大的水花。不过船没有沉,被水流冲过来,摇摇欲斜的模样,却可见一高桅杆和耷拉的帆布。

  “老爷子——”在红萸两次漂亮的过关后,他已经不意外会先看到红萸的船。

  闽榆当然也知道这船并非日升的,他大步走到船头,看到水上浮着几个人,立刻让两边的快舟去救。他以为那该是红萸的人,没想到救上来一看,日升三个,红萸两个。喜欢说话的小个子,好像叫臭鱼,让他赶紧叫郎中给日升的三个看伤,不然没得救,墨哥就白费力气了。

  闽榆再错以为五人都受了伤,想让随船大夫也给臭鱼水蛇诊治,可一回头,看到两人已经站得好好的,浑身湿透,但很是轻松的模样。

  “二位,其他人呢?”王诚问道。

  臭鱼抬起胳膊,往他们刚出来的地方一指,“快来了。”

  真是,他一说快来,立刻就来。但,这一次,没人喊了。照样商量好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无数双眼睛里,看到得是一幕无法言语的景象,惊现在瀑布顶上的双色帆,鼓着满满的风,就像大鸟一般,飞了下来。一触到水,划出雪白一面浪,然后慢慢停稳。

  帆,大家还不及看,已经收了。而飞得那么美丽的,甚至不是船,只是一块船底板四面绑了粗圆木。沿一圈坐着五个人,每个人腰上都绑着麻绳,双脚浸在江里。

  这江面上,谁见过百花川左边跑出过船来?又有谁见过跑出过活人来?

  顿时,如雷的欢呼,爆发。那么多只拳头一次次打向天空,用最激昂的热血呐喊着,就好像闯过鬼门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墨紫松开身上的绳子,抬头寻找她的伙伴。震天的声响中,她看到在主船上的臭鱼和水蛇安然无恙,笑容才开怀了起来。

  然后,她对上闽老爷子的目光,双手抱拳,行晚辈礼。

  闽榆站在高高的船头,展平双手,几大船上日升的船工陡然无声,其他看热闹的船只也随之静了。

  “王师傅,请公布结果。”闽榆高声。
  王诚上前,声音同样响亮,“红萸过——鬼——门。”

  人们交头接耳。

  闽松一把抓起墨紫的手,高举过头顶,“红萸!”
  常吉举起拳头,也高喊,“红萸!”
  赞进嘿哟大叫,“红萸!”
  臭鱼拽着水蛇,在主船上跟着喊,“红萸!”
  很快,百声的红萸,千声的红萸,随着江流,延了出去。


  ●● 第186章 宋玉之女

  一艘大船,通体乌黑。船头有大旗,让江风吹得笔直,上绣一只出云豹。

  旗边站着两人。

  一人豹眼生电,肤色如铜,一身黑素长衫,臂上扎白布,正是为霍八戴丧的徐九。

  而另一人黑衣飘飘,不过这回黑纱衬白里,风过纱动,就现出云纹。斜日长照,在这片云上染落霞缤纷。那张第二眼才会好看起来的面容,不知是因为霞色,还是因为情绪,温润中竟有艳色。这人,不消说,如玉的君子,元澄是也。

  “墨哥的东家究竟是什么人?”耳边为红萸欢呼的喊声震天,但徐九只对人感兴趣。

  “为何有此问?”元澄不是碰巧赶上连江水都要沸腾的这一幕的,而是听徐九说红萸船场到日升闯三关,特意捡最后一关来观。

  “一个小小掌事都这么厉害,东家得成什么样?”无法想像,徐九眉一皱,“元大人,该不会是皇亲国戚?”

  “她厉害,同她的东家有何干系?世上,会做事的远胜于只出钱的,这样的人多得是。”暮色起,风微凉,元澄面上的艳色转温。

  在双色帆翻飞时,他体内的血也跟着翻飞了;在墨紫微笑且抱拳一礼时,对美从来都无视的心为她的从容潇洒震撼了。

  原来,真正的美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脸,而是一种放纵翱翔的姿态,一种天地我游的畅快。她站在水上,全身湿透的狼狈,发丝随风散乱,脸上沾着泥泞,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她的笑容移开,所有人都愿扯开嗓子为她的胜利嘶吼。而她甚至没有半点骄傲的表情,只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愉悦。她让半个江面为之激荡,但她自己从中获得最单纯的情绪就满足了。

  和徐九的疑问不同,他想问,她如今究竟是谁呢?

  是大求的宋墨紫?还是玉陵的宋墨紫?在他看来,似乎哪个都不是。

  并没有找人去查她。金银故作神秘得吊他胃口,当时没放在心上,回去后却想起一事来。

  三年前,大求边境异动。他身居高位,贪归贪,该他的事绝不马虎。派探子去查,传来的消息是大求水军士气昂扬,江面上演练频密,同时各地输入都城的木量猛增,全都进了船场。他自然重视,再派人混到都城去探,却是几批都有去无回,只有一只半死不活的鸽子带回来半张字条,上面有三个字——宋玉之。

  本来他不过例行公事,没想到大求那边密不透风,就让他认真起来。刚开始以为这是个人名,从它着手却无半点头绪。这时南德旧帝突然病倒,所有事情压到他身上,不得不耽搁下来。直到又过两年,玉陵皇帝派使团来访,使团团长叫宋玉,当场令他重拾旧忆。宋玉之不是一个名字,宋玉才是。

  打听宋玉,很容易。原本只是大求宫中一名普通的匠师,却在入宫突然展现精湛的技艺,从此被重用。之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信手拈来。这样的说法,对于天资很高后天比谁都努力的元澄来说,自然是不信的。他相信,这个宋玉背后一定有秘密。字条上写得“宋玉之”,究竟之什么呢?

  宋墨紫的名字就是那时探查出来的,和宋玉的长子宋振,?女宋豆绿的名字放在一起。但他没有想到宋玉的秘密会跟那两个女儿有关,倒是宋振升官的速度让他更断定父子二人藏着什么。可是,没等他彻底查清,大求就发兵玉陵,而南德老皇帝驾崩,他被抄家流放。

  墨紫的驾船之能,他曾亲身经历。又听徐九说,造船业的三关数十年无人能全过,自然这三关与造船术密不可分。就在刚才,一个男子高举墨紫的手喊出红萸,他就笃定墨紫是闯关成功的最大功臣。

  这个墨紫,对船了若指掌,而宋玉宋振执掌大求船场闻名。共同点围绕着船,那么墨紫和宋墨紫是同一人,宋墨紫是宋家父子所藏的秘密,字写全就该是——宋玉之女,一切顺利成章 。

  元澄不用查,心中已有定论。但墨紫也好,宋墨紫也好,跟之前他对她迷一般的身份所持态度一样,有好奇,墨紫不说他也无所谓。不过,他至少不会再惊讶为什么有人要置她于死地。这般的才华,能用最好,不能用自然也不愿意给别人用。怎么可能不招杀意?墨紫说得此一时彼一时,恐怕也是因为她想到了。

  视线里,日升的几艘大船要回航,他问徐九,“九爷,可否再帮我个忙?”第一个忙,就是让他借乘了豹帮的船。

  徐九想攀元澄这个交情,于是答应得爽快,“大人只管说,徐九尽力而为。”

  元澄一招手,华衣带了几个人上前来,有男有女。

  调转头来说墨紫。

  她一上船就头晕眼花站不稳。

  曾海落井下石,笑道,“墨掌事,你这是喝老酒来后劲,前头英雄后头狗熊,要晕船啊?”

  臭鱼对这个曾海厌恶得很,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墨紫拉住。

  “事已了,不必再张扬。”她从来不主动高调,闯三关是逼于无奈。

  那种情况下,不表现到一定程度就得不到认可。红萸不能开,十年契就变成终身契。虽说,她要自己赢取自由的执着在别人眼里会有点可笑,但既然对于一年内赚五千两银子有把握,她为何不趁机打牢独立的基础?外面,还有人随时想要她的命哪!

  多亏闽松喊得是红萸,不是墨哥。红萸可以出名,反正十个人里会有九个人对谁是大老板更感兴趣,而不是打工的。她要的,只是像闽老爷子这样行家里手的认可。

  “墨三儿,我瞧你面色苍白,可是旧伤复发?”闵老爷子问得关切,“我叫随船大夫给你瞧瞧,如何?”

  墨紫半边肩已经没了知觉,但她硬撑着。女儿身一事,被发现她当然会直认不讳,但要她自己曝露的话,只想告诉信任的人。

  “闽老爷子,我只是累了。可否下去换衣休息?”再用闽氏的好药试试,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好了。

  闽老爷子当然说可以,让人准备了舱房和干净衣物,请墨紫五人赶紧去。

  墨紫一过拐角,就脚软站不住了。

  早知道不对的肥虾连忙在旁边扶住,语气难得责备,“墨哥你也太逞强,万一内伤复发,可是要丢命的事。”

  赞进吓了老大一跳,“墨哥,你可不能死!”

  墨紫觉得浑身有些发烫,心跳加快,胸口发闷,便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阻止两眼继续昏黑下去。

  臭鱼把赞进挥得跟苍蝇似的,往不远处的一间舱房里赶,“去,去,别说霉话。我瞧你气色也不怎么样,别管墨哥,管你自己吧。换了衣服,赶紧运个功,把气补回来。”

  赞进很不情愿,却因为后来墨紫发话,勉强和臭鱼水蛇一起进去了。

  “肥虾,我自己的伤自己有数。就是真累,想睡一大觉。”昏迷的时候让大夫看伤,她没关系,横竖眼不见为净。但现在清醒着,她实在不好意思给这帮兄弟瞧。“要不,等船到岸,我还是不醒,就随便你们叫大夫?”

  肥虾气笑,只能由她。

  墨紫进到自己那间房,涂了药,换了干净衣服,倒在床上很久睡不着,身上忽冷忽热。好不容易睡了,又做乱七八糟的梦,跑一路叫一路的,让火烧让冰砸,累得半死。直到额头上传来凉意,嘴里流进甘香的汁水,才舒服些,睡沉过去。

  再醒来,看到一张熟面,怔了怔,当下打量四周。很宽敞的屋子,家具简单,打造得却好。这里,已经不是船上,可也绝对不是某贪官的家。

  “落英……”一时间,在“这是哪里”和“你怎么在这里”两个问题上,犹豫该先问哪一个。

  “小姐,你醒来就太好了。华大夫真神,说你今日醒,你就醒了。”落英绞了方湿帕子,轻轻帮墨紫擦脸。

  冰得墨紫一个激灵。

  “你知道冷,便是身体不烧了。”门帘打上去,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趁热喝下这碗药,免得凉了药效减半。”

  “您是——”还是先问对方是谁吧。

  “我就是上回元大人请来给你治伤的,那老头的老婆子。我娘家姓杨,老头子姓华,随你怎么称呼了。”杨氏看上去有六十岁,动作却利落干脆。寻常这个岁数的古人,老得很不行的样子。这位,有点现代六十岁的后中年相。

  “华夫人,请问这是哪里?您和落英又为什么在呢?”喝过药,墨紫一起问。

  “这是日升船场,我和我家老头子还是让元大人请来的,落英丫头当然就来照顾你的。”杨氏收了药碗,又拿一小碗蜜饯来,“药后一刻方能进食,你先吃点零嘴填填肚子。”

  墨紫有点弄糊涂,一时觉着自己做梦。

  “姑娘身体底子纵然不错,也不能这么耗的。几乎要命的伤,养了才月余,就从半空飞下来。这回虽说只昏了两日,要不是用药及时,你可救不回来了。我家老头子要我跟你说,再有下回,便是元大人送千年灵芝,他都不来。免得治不好,元大人参他一本庸医。”杨氏笑呵呵说着。

  元澄一个教书先生,还能上本参人这么有权力?墨紫一时傻乎乎,想道。


  ●● 第187章 但秀本色

  窗外能见数个船台。

  船台上的热力比清晨的阳光还要炽烈,汗水和江水交织成金光,天上地下笼成一片。几日前红萸闯鬼门带给人们的那种激动,似乎化成了高昂的意志,在这喧嚣的木尘中,展现得分外痛快淋漓。

  然而,闽老爷子只听到耳中嗡嗡作响,抬眉瞪着坐在那儿笑盈盈的人。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就只能感叹,虽然年纪一大把,也不应该将什么事都认为得理所当然。

  今天,是墨哥等人离开的日子。他亲自过来送,却被单独请了进来。

  这个墨三儿,一手旁人不知底细的造船术。那日从百花川里出来的两条船,不等他细看,已经让她带来的四人拆解,连帆都成了布条。他听松儿和常吉说得模糊,头尾不接,但所抓住的只字片语,便是造了一辈子船,看了一辈子船,仍恨不得亲眼瞧上一瞧。

  闽氏制宝九技,乃是天下匠人渴而不得之物。没想到,闽姓的他,也会有渴他人之技的一天。方明私下跟他谈论,言语间对红萸的东家很是好奇。然而,他只对这个墨三儿好奇。不过十八九岁的秀气模样,手上功夫到底有多了得?

  然而,当墨三儿说了一句话之后,他傻眼了。

  “你……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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