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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独归斜阳远-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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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烈的水师,是何人在操练?”阿思钵面无表情问道。

有一虬髯大汉跨出了一步。

“当年真烈南下,为何只将越朝赶到了淮水以南,没有再拓宽疆土?”

那人吞咽了口水,不得不答:“越人恃着淮水,我军又不习水性,便在这里被阻。”

“你们倒是知晓!”阿思钵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声音中含着淡淡的冷意,“这数十年过去,为何丝毫进展也无?也无怪前些日子会被越军歼了一仗。”

一时间无人应话。

真烈人马背上立国,骑射功夫没得说,但是这水战,却委实难为这些性子彪烈的汉子了。有些人从北方戍边而来,自小到大没见过大河江流,一上船便吐个不休,如何再与人作战?加上前任长官金更鲁乃老持之辈,既采取了守势,对水师更是不甚重视。

“金更鲁大人说过,水战不足惧。”那虬髯汉子忽然开口,声音极大,“但使马上功夫精熟了,将来便是要打过南边去,也能以骑兵定天下。”

阿思钵微微勾起眼角,望向那个人,平静道:“这位是?”

“颍州团练使,可鲁。”那人甚是理直气壮,双目瞪如铜铃。

阿思钵微微一笑,却似没听见那人的话语,转过头吩咐道:“陛下不日南巡,届时定然还会再来督察水师操练。余晖、姚崇,你二人负责督练水师,莫叫我失望。”

角落中那两位越人将官出列,一脸不可置信,愣了一会儿,才领命而去。

待帐中军官们一一离去,却是宋宇掀开毡帘走进来,也不行礼,笑道:“大人处理完军务了?我听说颍州团练使顶撞了大人?”

阿思钵笑了笑:“他确实颇有胆量。”眼角轻轻一挑,不知是赞是讽。

“大人预备如何处置?”

阿思钵正展开手上一卷书册,甚是惊讶的看了宋宇一眼,笑道:“先生这般说,可叫我意外了。可鲁为人甚是鲁莽,这样的人,战时适合充任先锋,必有万夫莫开之勇。有用之人,我怎会随意处置?”

宋宇微微颔首,笑道:“也是。我又听闻,大人遣了两名越人训练水师?”

阿思钵狭长深邃的双眸中滑过浅浅一道光亮,道:“无妨。虽是越人统领水师,现下军中长官皆换了人,不怕下层兵士不服。”

隔了片刻,阿思钵嘴角渐渐蕴起笑意,目光却深浅难测:“原来先生竟是在考量我么?”

“大人不亦如是?”宋宇一愣,呵呵而笑。

阿思钵并没有笑,薄唇轻抿如直线,若有所思。

毡帘忽而又被掀起。

阿思钵见是杜言一人归来,表情略有片刻的怔忡,旋即沉声道:“如何?”

“人已进了安丰军内。”

宋宇轻轻皱眉,心道莫非有细作混入了对岸?可转眼瞧瞧阿思钵的神色,并不甚像——倒似那一日在后院遇见那少女,他也是这般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重逢

清光数丈,缓缓由庭院滑入这小室内,水磨石的地上恍若波痕错综。

谢绿筱在床边怔怔坐了一会儿,听见门外有人轻轻的问:“姑娘起了么?”

这一觉她睡得神清气爽,笑吟吟的将门打开,那老妇便上前服侍她梳洗。

“昨晚陈大人来过了。”她一边替谢绿筱挽髻,一边道,“昨日太晚了,他就在这厢房歇下的……”

谢绿筱头一偏,几丝黑发便从老妇指间滑落下来。

“陈大哥来过了么?”她的声音不掩惊喜,“他还在此处?”

“一早出门去将军府了,叮嘱了说姑娘醒了就去将军府找他。”

谢绿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站起来,又被老妇按住道:“姑娘稍等等,陈大人说过了,他今日不会离开。不急。”

将军府因设在安丰军内,进门便是一个颇大的院子,又可作练武场使用,两边陈列了些兵器。谢绿筱从马车上下来,提着水青色襦裙,快步走进门中。

一进门便瞧见了昨日带着自己回来的将官,谢绿筱停下脚步,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

纪源手中还持了册子,想是刚刚谈完军务,便指指里边道:“大人在里边呢。”

谢绿筱抬眸望去,台阶处已站了一道隽长的人影,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未几,那人影已经在自己面前。

眼眶中陡然有了酸热的感觉,她还未出声,身子已经被一道柔缓的力量轻轻一带,靠在了温暖的怀抱中。

谢绿筱埋首在陈昀胸口,泪水终于还是止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又洇进了他的衣襟上,些许温热,些许咸湿。这个怀抱叫她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在园中摔破了手脚,父亲就这么把自己揽起来,低声安慰自己。

陈昀慢慢的揽紧她,听见她在自己怀中低泣,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她可是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么?

风声掠过庭中青葱绿叶,隔了良久,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慢慢道:“瘦了许多。”

她在他怀中仰了仰头,不意听到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愣在那里。

陈昀的手探在她肩胛上,又轻轻拂过,低声说:“现在抱着你,就像抱着那年咱们在街上捡到那只狮子猫,都是骨头。”

谢绿筱微窘,喃喃的喊了一句:“陈大哥……”

带了薄茧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一点点的擦去她半干的泪痕,陈昀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强自压抑住的紧张:“都回来了,还哭什么?”

谢绿筱有些迟疑着向他笑了笑:“我以为都见不到你了……”

她虽瘦了些,可笑容一如既往的清透灵动,直到此刻,陈昀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转而携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后院走去。

后院一株刚萌春芽的丹桂之下,陈昀微扬了嘴角,柔声问她:“跟我说说,跑出去遇见了什么?被歹人欺负没有?”

被歹人欺负……谢绿筱一时间有些怔然,她该说出阿思钵的事么?

真烈汴梁路的宣抚使悄然潜入临安,又在闹市中布下惊马伤人……她该说出来么?

谢绿筱嘴唇微微一动,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我不该偷偷跑出去……更不该跑到汴梁去。”

即便如今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这句话由她自己说出,还是叫陈昀有些后怕——他的目光柔和而专注:“怎么会去了汴梁?”

“你还记得那一日我们在集市上认得的那位袁公子么?”谢绿筱看了他一眼,小心辞措,“他……他带我去的。”

“袁思博?你们是从何处出关的?若是经由互市,理应经过淮南西路——”陈昀深深的凝视她一眼,语气中有几分涩然,“阿筱,为何不先来找我?”

谢绿筱想不到他缜密如此,一愣之下,脱口而出:“我原本是打算来寻你,后来……后来出了些意外……”

陈昀扬眉望向她,心中苦笑一闪而逝,这丫头的意外……可真是层出不穷。

“路上被贼人跟上了,行到滁州,袁……兄的商队被劫,我也受了些伤——”

话音未落,陈昀已然打断她,眉心一皱,急道:“何处受伤?痊愈了没有?”

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只是微微绽开了笑靥道:“在腿上,已经痊愈了。”

陈昀的表情未曾放松,又因她说伤处在脚上,不便查看,想了想,方道:“一会儿去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她低低嗯了一声,又听见陈昀道:“后来呢?”

“后来,袁兄的家人找了过来,翻过了清流关直接入了真烈境内。我养好了伤,就回来了。”

枝间有流莺飞过,婉转几声声响。他瞧着她低垂的长睫,阳光筛落而下,留下如篦子般浓暗不定的阴影……这段经历到了此处,忽然支离破碎起来,她为什么不愿说?陈昀心中滑过疑问,却也没有再逼问她,只是淡淡笑了笑:“回来就好了。”

谢绿筱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挽着他一条手臂,静静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处,轻道:“陈大哥,我进了汴梁城……那里,大不一样了。”

他微微侧了身子,让她靠得更适意一些:“有什么不一样?”

谢绿筱静静的靠了一会儿,忽然直起身子,望着陈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陈大哥,我们能收复中原么?”

她的眼神有些炽烈,又有着期待。陈昀看了良久,渐渐迸出一丝微笑来,忍不住探出手去抚了抚她的鬓发:“我亦希望有这么一日。”

“会有这么一日么?”她瞧着他英俊的侧脸,带了小小的希冀重复了一遍。

流莺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们的呼吸声交错,有着近似的节律。

此刻的陈昀,不再是那个素日包容她溺爱她的兄长。他的双肩平阔,星眸剑眉,薄唇如弦,呼吸平缓。仿佛是战场上纵马驰骋不败的年轻将军。

“阿筱,”他从容不迫的答她:“会有这么一日。”

谢绿筱微弯起唇角,鬓发随着轻轻点头动作而被风撩动:“陈大哥从不骗我。”

陈昀清亮的目光越过少女柔美的容颜,落在了更北的苍穹之上,那里有他们共同的故都。

“垣西那里,我已经送了急信过去。免得他担心。以后不可如此任性了。”

谢绿筱低下了头,不吭声。

陈昀看看她的侧脸,忽而微笑,有种冲动想问问她昨晚梦呓的名字——那个大哥,究竟是垣西……还是自己?

“陈大哥,我可以在这里住下么?我不会惹事……”她带着恳求望着他,“你别送我回临安。”

他含笑望着她,既未答应,却也不曾拒绝,显然还在沉吟。

“你留在这里,我未必有时间时时刻刻陪着你。”

“没关系……我只是不愿意回去。”

陈昀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垣西他……”

谢绿筱一脸警惕的望着他。

陈昀不再言语,只是理了理她的鬓发。谢家的家事,他无法插手。而他只需她回来就好。

这样初春的晨曦之中,他望着她,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温润笑意。

水戏

天眷七年三月二十日。

汴梁,临水殿。

春日晴好。

宫殿之前立着数排着厚重铠甲的仪卫,皆沉眉敛目,面色端肃。正对着宫殿的是一个极大的湖泊,阳光下泛着浅浅金泽,望之绵延壮阔。四周群山环绕如少女青色裙裾,秀丽旖旎。

离临水殿最近处,并排列着四只彩舟,初初望去,其上大旗挥舞若云卷云舒,奇珍异兽在驯兽者指引下扑楞跳跃,热闹非凡。

彩舟之后的又有小舟数十只,望着并不大,不过一二十丈,插在了彩舟空隙间。

过了片刻,其中一艘缓缓驶向前方,快至池边的时候,倏尔从前舱跳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人影,手中持了钓竿,悠然自得的垂钓。很快,鱼竿微微一颤,那小人将长竿一提,便扯出了一条银鱼,阳光下鱼尾活泼的轻甩,溅出了无数晶莹水滴。

此刻小舟已经轻轻靠岸,岸边的人瞧得清楚,那竟是个木偶人。

巧夺天工至此——只是喝彩声尚未响起,那小舟便已悄无声息的退下了。连那四只彩舟也在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平静无澜、如同莹润玉石的湖面。

临水殿中央,皇帝坐在上首,身势挺拔高峻,绵密而暗敛着光泽的缎纹之上,如意云行纹衬得他尊贵而无法叫人直视。长发以玉冠束起,眼眸,鼻梁,薄唇,高邃相间如同峰谷。

深邃的五官,微卷的长发,淡金色的眸子——他噙着淡笑看这诸军百戏,便是不动声色,却也耀目卓群,莫测的表情,让旁观之人总是带了几分忐忑。

湖面之上,已有人插上了標杆。又从两侧缓缓驶进两列船队,左右各二十余只,皆虎头龙尾,由绯衣军士指挥,静默立于两旁。

哨声忽然响起,这两支船队忽然如鱼龙般在湖面中彼此穿梭,目标便是争夺那湖中心的標杆。东首那一队靠近標杆,为首军官红旗一竖,整支船队做圆形,团团围住那標杆,不让另一队靠近,而其首船急速掠向中央竖杆。

正要靠近之时,另一支船队划桨旋转,做楔形,瞧准了这圆圈薄弱,生生拨起湖浪,将那圈船只打散,又乘乱突围而入,也去夺那標杆。

双方军官以红旗招引,交互纠缠,进退有度,倒像是两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彼此过招,煞是好看。

眼见争夺得最是激烈之时,殿内玉杯搁在桌上的清脆之声环绕整个临水殿,如同一道寒洌的风。顷刻间,凝固了一切动静。

临水殿前几下红旗挥甩,那两支船队得了指令,急速的退去了。只有那根挂着锦彩的標杆,孤零零竖立在湖面中央,甚是寞落。

年轻的帝王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跪坐着的汴梁路官员,漫声道:“这便是诸卿要让朕大开眼界的水戏?”

以胡斌为首,几个官员已经站至殿中央,忙忙跪下,却又浑然不知这精心准备的节目如何惹得皇帝不悦起来。

皇帝的五官深邃,说不上俊美无暇,却带着天成的勇决与英武。那双微带金色的眸子移至胡斌那弯得极低的背脊上,薄削的唇轻轻一抿,目光骤亮:“将这训练水戏的功夫用至战场上,前些日子那场仗是不是就不会败得那么惨?朕亦不用在越朝使节面前觉着尴尬了。”

他说得甚是悠然,听不出喜怒。殿下诸人,却无一人敢接话,殿外风声肃肃,一湖山色刹那间清冷下来。

打破这寂静一刻的,是殿外侍从通报的声音,甚高,甚尖,几若刺破云霄。

“汴梁路宣抚使,阿思钵将军求见。”

皇帝轻微点头:“让他进来。”

阿思钵曾是都指挥使,又任亲卫多年,皇帝许他可佩剑入殿内。

一身黑甲的年轻将军半跪在皇帝面前,伽和长剑扣在身侧甲片上,清脆的铿锵声划过。

“起来吧。”皇帝微笑道,“数月不见了,阿思钵。”

阿思钵站起,秀长的凤目扫过吓成一片的群臣,又仿佛视而不见。

“前日颍州军营忽传急务,臣连夜赶去,未曾迎接圣驾……”

皇帝打断了他:“好了。朕知道是水师出了事,处置得如何了?”

“已处理完毕。”

“你随我来。”皇帝站起来,衣上云纹如同水藻般在光暗不明间舒展,“今日的水戏,便赏到此处吧。”

快要出殿门的时候,皇帝忽然又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了看适才停着几艘小舟的地方,微微一笑,侧身对内侍说了句话。

袁思博跟在皇帝身后,目光却看着犹在张望的一群汴梁路文臣。他轻轻颔首,那些人见他如此示意,连忙退下了。

阿尔兰萨,真烈语中意为“狮子”。这位被后世称为狮子王的君主,此刻立在这湖心庭中,极目远眺。

和北方相比,此地虽未至江南,却已感受到湿润的气息拂在脸颊与颈间,湖光山色,亦仿佛笼着轻纱,轻柔难言。有云层缓缓飘来,天空敛去润金,渐渐转为一种黛青色。已有杨柳开始抽出絮花,丝丝缕缕的在天地间飞扬。湖边一圈繁绿树荫上,点缀着或淡粉或娇黄的花朵,一嘟噜一嘟噜,美不胜收。

“前些日子去了临安,感觉如何?”皇帝眯着眼睛将这幅美景揽入眼底,闲闲问道。

阿思钵略一沉吟,方答道:“若说景致,临安更胜一筹。”

皇帝侧目,淡淡看他一眼:“听说有人在路上伏击你?”

“是有此事。”阿思钵说得甚是轻描淡写,“那时在越国境内。若是事成,只需推给边境贼寇,这主意打得很是精明。”

皇帝淡金色的眸中滑过浅浅一道光亮,却提起了另一件事:“可记得那时朕赐名给你和你阿姐么?”

“是,陛下给阿姐赐名阿丽白,意为天赐。给臣取名阿思钵,意为……”

皇帝将话题接去,道:“你阿姐并无显赫家族背景支撑,待人又良善,她入了这宫中,朕虽时时照拂着,却也怕百密一疏。当日朕赐名你阿思钵,意为辅承,便是希望你在这宫外,能给你阿姐支撑。”

阿思钵眸中泛起复杂至极的光泽,道:“臣知道。”

皇帝笑了笑:“所以你在此处,愈发的要小心。必要时下手狠辣是应当的。只是要慢慢来。切勿急躁。”

“是。”

皇帝望着一湖山水,又问道:“水师出了何事?”

“臣擢升了两名越人将领操练水师。前日有人不服这二人管制,军中几乎起了哗变。”

皇帝面色一凛:“哗变?”

“已处理妥当了。”阿思钵缓缓道,并没有避讳嘴角一丝残酷的笑意,“金将军如今虽远戍燕京路,可人去影存。这毒臣已拔了一次,却未见得拔出干净,只能再去了一次。”

“上次你逮了近百人入狱,贬斥亦近百人。这次呢?”

“真烈对越朝,数十年不曾有一败。战败之责,若是赏罚不严明,威信何立?臣不觉得手段酷烈。”阿思钵直视皇帝锋锐的眼风,不急不忙道,“至于此次哗变,下级军官参与居多,又和上次不同。长久以来军中北方士兵瞧不起越人,才慢慢酿成的风波。臣并无他法,唯有让越遗民组成水师,与真烈士兵演练了一场。真烈的士兵输得心服口服,日后想必不会再心生芥蒂。”

皇帝轻微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阿思钵一笑:“陛下知道臣的个性,遇上这样的事,少有回寰的余地。这不是臣的主意。”

皇帝看了他一眼,亦笑道:“哦?”

“臣愿替陛下引荐一人。”阿思钵轻声道,“臣观察他数月,是可用大材。”

皇帝点头:“也好。

风声轻轻拂来,低哨之间转为柔和。皇帝似乎无心再谈公务了,转身瞧了瞧阿思钵,笑道:“去见过你阿姐没有?”

阿思钵摇头道:“未曾。”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甲冰凉,又笑了笑:“去换身衣服,再去瞧瞧你阿姐。”

阿思钵正欲离开的时候皇帝又喊住他:“她不知你去过越国。”

阿思钵脚步一顿,微笑道:“臣知道。”

帘外烟雨蒙蒙。池对岸千曲百孔的太湖石被这轻雨一浇,竟生起了缭绕薄雾,烟气从那孔间醺醺而出,恍若仙境。

皇帝轻步走进水榭之中,侍女吃了一惊,正要出声,他却摆了摆手,悄然靠近那抹纤细的身影。

慢慢的揽她进怀里,皇帝的脸颊贴在她的鬓角处,轻声问道:“今天做了什么?”

怀中的女子先是被他惊得一颤,随即回过神,转过身要行礼,他只是按住她的腰间,低声道:“别动。这是在外边,没那么多规矩。”

他一边轻声说着,目光落在她柔美无暇的侧脸上。她不曾将长发挽成发辫盘起,只是随意的挽成了斜云髻,鬓边落下了几丝,被温热的鼻息拂过,撩拨得他唇角微痒。身子骨还是这么单薄,无论他逼着她吃多少补药,总也养不出一丝丰腴来。皇帝一臂就能圈住她的腰,忍不住抱得紧了一些。

“不曾干什么,就在这里看看这园景。”阿丽白低低的回答,身后的胸膛宽厚而温暖,将她完全拥住的时候,也替她遮去了这斜风细雨。

“我遣人送个只木偶船来,大约放在池中了,要不要去看看?”皇帝淡金色的眸中柔意缱绻,“这几日甚忙,也不曾陪你四处逛逛,可觉得闷?”

她从他怀中仰起头,抿出一丝笑意来:“不曾。”

“如此……”皇帝笑了笑,携了她的手往水榭外的小径中走去,“阿思钵回来了。”

阿丽白眼中一抹灵动闪烁而过,像是极轻极微的水痕淡淡荡漾开去,她抿了唇,声音有几分颤抖:“他……在何处?”

“不急。我让他回去换身衣服再来见你。”

内侍忙忙的走来问道:“陛下,是坐轿回去么?”

皇帝瞧了阿丽白一眼,问道:“你累么?”

阿丽白摇头:“陛下陪我走走罢。”

皇帝笑了笑,牵了她的手,又伸手对内侍道:“伞。”

内侍一愕,张口结舌道:“这……”

眼见皇帝俊朗的脸上已有了不耐烦的神色,内侍忙转身将手上的油伞换了把大一些的,恭谨递与皇帝手上。

天青色的烟雨中,皇帝便撑开了伞,遮在自己身侧,又揽着阿丽白的肩,缓缓的迈入雨中。

内侍与宫女们不敢跟得紧,只能远远的拖曳出一条长队。而最前边是两个身影。男子高大挺拔,紧紧揽着身边的女子,同掌着一把伞,仿佛就像寻常的夫妻。

有密密的雨帘从伞面四周滑落,像是小而晶莹珠子不断迸落。皇帝笑道:“这石头忒多古怪,为何还会冒烟?”

“这是……前朝蔡相的宅子吧?”阿丽白侧首回望那极为高峻的石壁,眼神中微有怔然,“那便是闻名天下的临风阁。”

皇帝笑了笑,不曾答话。他不愿住进汴梁城中前越朝皇宫中,便将宣抚使的住处腾了出来作为临时行在。

阿丽白的清亮的眸色映在皇帝眼中,她的声音温婉动听:“陛下,这太湖石里,叫人撒上了浮水甘石,一遇到水,便会蒸腾起来,wωw奇Qìsuu書còm网仿佛云霞一般。”

皇帝静静听着,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眸光,蓦然间驻足,擎了她的手,低头看着她,轻声道:“陪我出来这一趟,你不开心么?”

在她面前,皇帝从不自称为朕。

阿丽白眉梢轻轻舒展开,颊上红晕仿佛浸润了水意的桃花瓣,清美动人:“不,陛下。我……很乐意出来走走。”

皇帝笑了起来,如刀削斧斫般峻然的侧脸线条刹那间柔和下来,却在岔道处将油伞递给内侍:“去见阿思钵吧,你们姐弟数月不见,想来也有许多话要说。”

“陛下你呢?”

“我还有些奏折要批,晚些一起用膳。”

在这濛濛烟水中,皇帝一直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曾离开。

变易

阿丽白拉着弟弟的手,低声说:“这里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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