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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by卫风-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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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了一句话。
预备后事吧。
万郎中大过年不避忌的上门出诊,那是人家医者父母心。这人跌了头伤得重,郎中但凡有办法还能不救?可五老爷听了这话,居然还揪着人家万郎中的领子骂人庸医,还说老婆死了要让人赔命,气得万郎中诊金没要就走了。
也不知道五老爷是色厉内茬,还是真存心赖上人家万郎中——但是这黑锅怎么也栽不到别人的头上,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五老爷自己酿的苦果,得自己全吞下去。
五奶奶撑了半天,没捱到天黑就断气了。
大半镇子的人都姓李,都扯得上关系。五奶奶这么一死,家家都不好再穿红戴绿,放炮过年。本来预备的热闹喜庆都只能偃旗息鼓。
五奶奶死的突然,娘家没得消息,找茬的人还没来,族里消息也还都没传出去,知情人呢,想等着人死为大,把五奶奶安葬了再说活人的事。这倒是便宜了老五。本来已经定了下来,过了年初五,族长就会召集族人开祠堂处置他,结果谁能想到,就趁着给五奶奶设灵堂买棺材,人来人往忙乱着的功夫,五老爷他居然趁着天黑的时候,把家里能卷的东西卷了一包,跑了!
他也不傻,知道族里为了年初一那天的事儿就不会放过他。更何况现在还失手把老婆给害了。就算他说他是无心的,别人可未必会这么想。连他儿子闺女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小儿子更嚷嚷着“爹把娘打死了”。
五奶奶娘家好几个兄弟呢,不是好惹的。再说族里,那大竹杖听说也是活活打死过人的!还有他欠下的那一笔债——
五老爷左思右想,一不做二不休,跑!
五奶奶这个人对银钱十分吝啬。她回娘家时,也是把自己的细软什么的都带了走的。她这回赶回来,虽然赶得急,东西没全带来。但是也带回来了一大部分。五爷趁着乱摸进屋里,把这些细软一包卷了,从后门悄悄溜了。等众人发现他不在,屋里又少了财物的时候,那已经来不及了。于江镇水道密集,他随便找条小船,谁知道他去了哪个方向?
这事儿出来。族里人都傻眼,回过神来没有不破口大骂的。再说五老爷这么一跑,扔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一个横死了陈尸家中还没下葬的老婆,两个闺女三个儿子,还有一屁股烂赌债,这些摊子让谁收拾?
族长都快让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串事儿给打懵了,人年纪又大了,险些没背过气去。倒把他家里的人吓得不轻。又是煎药又是请郎中的——好在老爷子硬朗,咳出一口痰来,中气十足的开始骂人。从老五三岁就偷吃的一直骂到他现如今抛家舍业的跑路。
可是骂了半晌,闷气是出了,那堆破事儿还得去解决。
这几日里头族里出钱出人,把五奶奶安葬,打发了五老爷的赌债,又应付了五奶奶的娘家人。可是最难办的事情并不前几件。
大人一个跑了,一个死了,可家里的孩子呢?
你要说不管吧,这几个孩子可也都是姓李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大人做孽,不能到孩子身上去讨债。可你要说管吧——怎么个管法儿?都是老大不小了,既记得事儿也懂得事儿。要是都再大一点儿,好办,给老大成个家,让他管着弟弟妹妹们得了。要是再小一点儿不记事儿。也好办,族里有那想抱养孩子的,过继出去就行了。眼下这种半大不小讨人嫌的年纪,既不能放着不理,怎么个理法,又实在让人头疼。
还有他们家的家当。本来就是人见人嫌的破落户,李老五赌了这么些日子,又输了好些出去。五奶奶本来存了些私房,又让他偷了,再加上一办丧事,有那起哄的,混水摸鱼的……等五奶奶葬了,他们家已经家徒四壁,空空如也了。家里两房下人又走了一房,就剩看门的两口子了,厨房里没米没柴,连下顿饭都没有着落。
族长也是没有办法,看着族里老少爷们儿坐了一屋,可一个吭声的都没有。他叭嗒叭嗒吸了半天水烟,下头还是没有一个吱声的。
老头儿逼得没办法了,只能一个一个点名。这事儿出在了过年的时候,是太不巧了,好好一个年搅黄了。可是也正因为出在过年的时候,在外头的都回来过年了。要是往日,只有三两个在本地,其他的都在外头各干各的买卖。现在屋里的椅子全坐满了,平时可见不了这么齐全。
“光海啊,你老大,你先说说吧。”
李光海肚里骂了声娘:“这事儿事关重大,我常年在外头,也不知道族里现在的情形,还是听几位兄弟的意思,大家商量着办吧。”
老大打起了太极,老二暗骂一声滑头,也打起了哈哈,反正是绝不愿意沾手这事儿。老三更是个不沾俗务的,指望不上。到了李光沛这里,他先是沉吟了片刻。族长眉毛一动,口气倒是越发热络宽和:“老四,你一向处事周全,你说说看,眼下这事儿怎么办?几个孩子怎么安置?”
李光沛点点头:“老叔既然问了,那我就说两句。要说安置人,那不难,谁家也不缺那一双筷子两身儿衣裳,怎么不能安置?可就是不能随便打发,所以才让人为难。眼下老五家的家当就只剩那几间空屋了,卖不出几个钱来。四个孩子转眼就大了,两个小子要娶媳妇,两个姑娘要出门子,这几笔费用可不是小数,当从哪里出?”
这几句话族长也想到了。要说族产,那是有的。可在坐的也都心知肚明,族产菲薄,平时周济族中孤寡也是紧巴巴的,要拿出这么大一笔娶嫁银子来,那可办不到。族长更是有些私心的,谁掌了点儿权,还不揩点油水?要从族产出钱,跟割老头子的肉一样,他可不能答应。
要让各家摊——谁肯?要是肯,刚才也不会都装闷葫芦了。
一来谁也不是傻子,平白的给不是自己生养的孩子掏这么大笔钱。二来,五爷和五奶奶以前也实在得罪的人不少,没几个和他们走得近的。
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他家的几个孩子那性子也不讨人喜欢,老大虽然还没娶亲成年,可是行事儿倒挺象他爹,干什么什么不成,就对吃喝玩乐的上心。老二暴躁好惹事,隔三岔五的就和人打架。这两个活宝,那谁家都不想沾手的。这可不是添碗饭的事情,那可是搅家精!万一这两小子跟他爹一样,既会赌,又会弄死人,祸害完了自家还会卷了包逃跑,到时候自家发善心反成了引贼进门了,那可找谁哭去?
再说那两个姑娘,李心莲那性子,也没人不知道的。就算原先不知道,经过初一那事儿也知道了。爹要卖女儿是不对,可女儿揪着人家朱公子不放非得要给人当妾婢就光彩?她妹子性子也不好,还手脚不干净,在坐的都清楚。除非谁脑子打了结了,才会把这烫手山芋接到臫手上去。
连平时和老五家臭味相投的老六都一声不吭的,缩着头装鹌鹑。废话,他自己家孩子还养不过来呢,脑子烧坏了才上赶着给老五养孩子!老五原来还想从他这儿借钱呢,多亏他没有借。
后头坐的人说了句:“他们不是有舅舅家吗?难道他们不管?”
“他们才不管呢,闹腾半天,说让咱们还他家一个公道,其实看着就是想要钱。后来眼见着占不到便宜,撒手走了,压根儿没管这几个孩子死活。”
“这也太凉薄了……”那人说得愤慨,可是一想到自个儿身上,就心虚气弱了。
是啊,凉薄不凉薄,谁不得先顾着自己家?
议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李光沛出来时,天阴着,已经起了风,家人打着灯笼在族长家门口等着,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李光沛沛拢了拢斗篷,刚才那半天灌了一肚子茶水,越灌肚子倒越饿,早就坐得不耐烦了。
族长毕竟老了,既爱面子,又爱钱财,遇事又不肯担当——
这事儿且有得烦呢。
回到家里,四奶奶也是翘首以盼,见他进门,忙迎上来:“可算回来了,怎么这样晚呢?”
“族长唠叨,说个没完。”李光沛问:“有什么吃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四奶奶忙说:“有有!让灶上一直热着鸡汤呢,让人做鸡汤面条来,吃了暖和。”
“好,就面条吧。”
四奶奶满肚子话,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赏灯
鸡汤是煨了三四个时辰的,面条也是擀好了晾在篦子上头用细纱布盖着的,一说要吃,下了锅一滚就熟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食欲大振。李光沛吃了两碗面条,还又添了一次汤,肚子饱了,人也暖和了,懒洋洋的打起了呵欠。
“事儿怎么说的?”四奶奶比较关心这个。
“没议出什么来。空口说白话,个顶个能说。一到真金白银,就全都不吭声了。”
族大了,外面人看着显赫,其实族里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据说以前据到战敌年月,族里倒是上下一心度过难关。可现在是太平年月,谁不顾着自己呢?你上赶着揽事儿,族里人面上夸你,背地里肯定要说这人真缺心眼儿。
“这倒也是,谁也不愿意平白背这么大包袱。要是孩子人品好也就算了……”关键这几个孩子都随爹娘,实在不是什么好苗子。都这么大,要扳过来可难。再说,谁又不是至亲,费那功夫费那个钱有什么好处?
“其实办法有,只不过族长碍着面子不肯自己说出来就是了,指望着别人先开口。”
“嗯?”
“族里头远支的,都快数不上关系的破落户子弟多着呢,乡里乡亲的,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了呢,就给口饭吃,不拘是在铺子里头当个伙计当个学徒,还是帮着谁家跑腿打杂儿收个租什么的,都饿不着。李光沛铺子里就有这么个伙计,说起来也是李家同族,只是关系远了。一个人干着活儿养活多病的老娘和弟弟妹妹,很是勤快。去年李光沛还借了他银子做本钱算他一股,贩了一批蜀中来的锦缎。转手挣了差不多一倍,还了本钱,他剩下的钱够盖屋娶媳妇了,对李光沛当然也更死心塌地了。
只要勤恳,愿意吃苦花心思花力气,日子总是能过的。
四奶奶十分感慨,但还不忘叮嘱丈夫:“别的就算了。咱家出点钱也没问题。但是可不能把人弄咱家来。老大就不说了,去年秋天在庄子上调戏佃户家的闺女,差点让人拿锹拍死,这品行实在太差了。还有六丫头,干的净是那没羞没臊的事儿,名声早坏了。”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四奶奶有些心疼地摸了下丈夫的额头:“累坏了吧?这几天就没闲下来过。床铺好了。被窝也暖过了,早点儿睡吧。”
李光沛握着妻子的手,就让她软乎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每天这么回来了,家里热饭热菜热被窝,还有这么热乎的贴心的话,在外头就算再苦再累再烦他也都甘之如饴。
这件事情拖了好几天,老五家撇下的几个崽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没饭吃了可不会自己忍饥捱饿,直接到族长家大门前去哭去了。哭诉没爹没娘的苦处,说希望族人可怜可怜他们兄弟姐妹几个。
族长又给噎得难受。把人召集起来再商量。这次大家倒不象上一样全装鹌鹑。眼见事情逼到大门口儿了,再不管一管。保不齐明天就会跑自己家门前去嚎丧去。族长本来顾着面子,可现在面子已经挂不住了,不如快刀斩乱麻。
果然事情的结果和李光沛预料的差不离,兄弟俩一个被打发去了杭州,一个送去了房安镇的书院读书。姐妹俩则交给了族里一位长辈照料。那位长辈算是李光沛的堂姑。她守的望门寡,从十六岁定亲,未婚夫死了之后。她就立志守节,一直没有出嫁,在族中很受敬重。由她抚养这两个姑娘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刺来。至于她们将来的婚事——那到时候再说,现在谁也不肯提这事儿。仿佛大家都不提,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一样。
这当然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可是换个角度想,有了这样一对爹娘,这两个姑娘将来只怕也很难嫁得出去。尤其五老爷不是死了,他是逃了。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活着?即使带了一笔钱财,可他没有户籍,没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活法绝对不会光彩,说不定还会作奸犯科——这么一来谁还肯求娶他的女儿?只怕连儿子也很难讨媳妇。毕竟谁家都不想受牵连。
族中人是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但是被安排的人当然不满意。五老爷的长子一向也是游手好闲的,要他出力挣饭吃,他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以前放纵他的父亲和溺爱的他的母亲已经都不在了,面对族人的安排,他不愿意也只能忍气吞声。而李心莲她们姐妹跟随那位守寡的姑奶奶,日子也并不好过。那位姑奶奶又林见过,她不象李老太太一样,要奉养婆母,抚养儿女,操持家务。她是全身心投入的在“守寡”。
四奶奶这些日子都把又林拘在身边儿,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象是生怕自己稍一疏忽,女儿就被谁给拐跑了一样。这些天出了这么多的事,等尘埃落定,已经是正月十五了。镇上的花灯会到了正日子,越发热闹。从正月十二日到十六日,镇上张灯结彩的的,处处都是花灯,家家都放炮竹烟花。
十五是正日子,李光沛也带了家人儿女出门观灯,当然,十分低调。他们从后门出来,就直接上了船,河的两岸都是灯,有人家在门前悬挂着灯笼,有的在树上系着灯,桥栏上还系着莲花灯、鲤鱼灯什么的。有的做的考究,但大多数都是红纸竹篾糊的,红彤彤的讨个喜气。
通儿被四奶奶抱在怀里,兴奋的左看右看。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这么晚出门,而且又有这样的热闹看。德林对弟弟炫耀:“这有什么,我以前就看过!”可他自己的眼睛也快不够用了。
上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天气不好,下着雨,家里当然不会让出门,外面也没有什么热闹。再上一年……德林记不清了,好象也没有出来。
这回他用压岁钱买了好些花炮,可惜娘和祖母怕他炸了手,不敢让他玩。可是能出来看灯,那比关在家里放花炮玩更有趣。他缠着又林,不停的问东问西,一会儿问这个是什么,一会儿又问那个东西是什么来历。又林打小儿把他给抱大的,很有耐心地一一告诉他。姐弟俩亲亲热热坐在一处说话。四奶奶嘱咐着:“可不许乱动,这个天这么冷,万一掉下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老太太笑着说:“难得出来一趟,别老拘束他了。这前前后后都是人,他也懂事,不会乱跑乱动的。”
德林连忙点头:“是是。”
四奶奶也忍不住一笑。
这些天风波不断,实在让人烦心。难得一家人出来赏灯,是应该好好儿开心一次。她转头看了一眼,李光沛就坐在她身边。舱里灯光柔和,大家的面容看起来都显得朦胧。这么看着丈夫,岁月留下的风霜的印迹都淡去了,看上去他就象二十年前一样并没有改变。四奶奶听着桨片打水声,忽然想起刚嫁过来那一年,丈夫也曾经陪自己出门观灯。小夫妻俩混在人群中,偷偷的手牵着手,其实花灯如何根本都没有留心,心怦怦的直跳,握在一起的手,掌心出了汗,热乎乎潮乎乎的。
李光沛也想起了同一件事情,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那会儿人年轻,脸皮也薄。再说,就算是夫妻,在外头也得相敬如宾,不能有什么亲密的举止。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已经儿女成行,也早已经不复年轻。
李光沛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妻子的手,低声说:“你看,那边有芙蓉灯。”
那是并头的两盏灯,俗称叫做并蒂莲的。
德林忽然朝后头挥起手:“朱大哥,朱大哥。”
又林转头去看,后头一条船的船头上站着个人,正是朱慕贤。他笑着朝德林也挥了挥手。
前面要过桥,已经有两条船等在那里,李家的船也停了下来,朱家的船从后头赶上。朱慕贤招呼又林:“李家妹妹,你们也出来赏灯?”
“是啊,难得天气好,外头也热闹。”又林问:“你不用温习功课么?”
“总看书,只觉得脑子都僵了,祖父硬赶我出来,说让我换换脑子。”
朱老爷子这是让孙子劳逸结合呢。说实在的,一味死读书确实不是个事儿,又林听说过有苦读十年的书生,一下场看着试卷,居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了——除了过度紧张之外,之前的日夜苦读大概也没起到什么良性作用。
“张驰有道,朱爷爷说得有道理。”
朱慕贤笑着说:“正是。出来吹了吹风,看了会儿灯,是觉得思路更清明了。”
李家妹妹说话总是很熨帖,而且她懂的也真不少,没读过礼记,可说不出张驰有道的话来。可惜,表妹却不怎么喜欢读书……
朱慕贤很快将思绪转了回来:“你们这是要去西边塘湾吗?我们正好顺路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啊,听说今年西塘湾那边几家大户出钱,请了两个好班子来演戏。还有许多焰火热闹可看。”
朱慕贤看旁边并没什么人,轻声问:“前些日子的事,都妥了吗?”
又林有些意外,点头说:“已经都办妥了——长辈们商议着拿的主意,多谢你还记挂着,已经没事了。”
说起来朱慕贤是无故被牵连的,也被说了好几日闲话,他倒不计前嫌,倒是心宽。
又林倒很想问他,究竟有没有给杨重光送信。这些日子家中有事,四奶奶要忙着,又林要看顾弟妹,陪伴祖母,一直没有空暇再和朱慕贤通消息。
可是眼前并不是说这事的时机,又林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咽了下去。
反正这还有一路要同行,总会有机会问的。
前面水道让了出来,朱家和李家住得近,关系也好,互相推让了一下,李家的船先过了桥,朱家的船紧跟在后头。德林在自家船上坐不住,老想往朱慕贤那儿挣。
又林敲了他一下:“快坐好,别乱动。这会儿掉进水里非把你冻成根冰棍儿不可。”
德林还不太服气,又林语带威胁:“你想回舱里去和祖母一块儿坐吗?”
这话比什么都好使,德林顿时老实了。
朱家的船就跟他们差不多是并行的,朱慕贤也听见又林是怎么吓唬弟弟的了,他忍着笑,但是耳朵却比刚才更用心了些听,听他们说话。河里的船越来越多了,挤挤挨挨的,都走不快,慢慢的向前晃着。两岸的灯火也渐渐更多了起来,还有鼓乐吹打的声音,奏的多是一些乡野俚曲。跟在京城听到的鼓乐不能比,但是充满了欢悦的气息。
又林看德林的脑袋还是总想往朱慕贤那儿转,可是大过节的又不能为这个真训他一回。
又林明白,德林还是很想往有一个朱慕贤这样的哥哥的。优秀。风趣,眼界开阔。德林这么大的男孩子,已经不象小时候一样,给他吃的喝的,在内宅里姐姐、母亲哄着逗着就会满足的。他向往成年人的一切,向往外面的一切。可他现在走不出去,那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进入他的视界的人身上。
朱慕贤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德林每次见着他都有说不完的话,几天不见他就要念叨一回,怎么朱大哥这两天没来啊。那股亲热黏乎劲儿,让又林都觉得怪吃味儿的。闹得好象朱慕贤才是他亲哥一样,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倒要靠边站了。
但是再一想,小男孩儿嘛,顽皮些的不怕,要真是天天跟着姐姐裙子后头。那才没出息哪。
不过德林也讲道理,又林和他说,朱慕贤要用功温习。不久就要下场了,这可是关系他前程的大事,现在是紧要关头,不能让他分心打扰他用功。
德林也读书了,懂理了,行事儿比以前有章法,简直一天一个样子。又林看着真是说不出的欣慰。
船到了塘湾,这里人特别的多,岸上全是人,河里也尽是船。城隍庙前的台子上有人唱戏。周围闻了许多闲人在那里看着,不时的轰然叫好。有的人挤的没地方站,就站在河里的船上看,还有的爬上了树坐在树上看。李家的船驶过去,正好前面有船挪开,正好占了个空档。朱家的船也就跟着过来,两船泊在一处。两处台子上头演的戏不一样。一边正在演月楼记中的一折永团圆,另一边却演的是大闹天宫,乒乒乓乓打得正热闹。月楼记这戏李老太太和四奶奶都爱看,朱老太太也爱看,倒是合她们的胃口。舱里拢着炭盆,很是暖和,坐在舱里看戏可比在岸上舒服得多了。
可德林却不耐烦听这种文戏,书生小姐们咿咿呀呀扭扭捏捏的,既不好听也不听不懂。可他想看的离得又远,看不表楚。德林拉着又林的手央告:“姐姐,咱们去岸上逛逛吧?”
“不行,不能去。”又林一口拒绝。
“姐姐~~”德林撒起娇:“我不走远,就在岸边看看。那边有演杂耍的,还有做糖人的——”
做糖人的会打小锣,锣声又脆又响,这声音对于的孩子的诱惑力太大了。
“那也不行,你忘了,去年镇东头就有个孩子看灯被拐走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德林嘴角耷拉下来,怏怏不乐。
朱慕贤在旁边说了句:“要是令尊令堂放心,我正要上岸去走走,让德林跟我一块儿去也成,我保证把他怎么带出去的,原样儿给带回来。”
又林还没说话,李光沛倒是听见了,笑着说:“那就请贤侄多费心了。”
既然父亲都已经点头,又林也只能放行。
德林欢呼一声,如猛虎下山一样朝朱慕贤扑了过去。朱慕贤笑着接住他,倒是挺稳当的,没给扑倒。
说实在的,又林也想去。但是一来她是大姑娘了,人多的地方不便去。二来母亲祖母还有玉林通儿都在船上,老的老小的小,她理当留下照看。
四奶奶有些不放心,小声问:“贤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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