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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by卫风-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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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奶奶当然也察觉了,她一如既往,显得既亲切,又不过分热情,就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亲戚晚辈一样。
陆伯荣进了屋,厨房果然有人送了晚饭来。两菜一汤,看得出不是什么那种大锅做的宴席菜,更不是剩菜,而是特意现做的,一道是清炒菜心,一道豆豉蒸鱼,汤是香喷喷热腾腾的丸子汤。丸子氽的粉圆滑嫩,汤上头还飘着翠绿绿的芫荽蒜苗,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最下头则是一大格白米饭。陆伯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象后日要迎亲的不是刘书昭而是他一样。
隔壁院子有吹鼓班子在吹吹打打的,喜气洋洋的乐声飘过墙头一直传过来。
陆伯荣胃口大开,饭和汤都吃光了,菜也只剩了点儿盘子底。下人来收拾碗碟的时候,他心情极好的给了打赏,又向那个婆子打听消息。
“东边屋住的就是新郎倌吧?”
那婆子得了赏笑得合不拢嘴,再说刘书昭问的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儿。当下知无不言:“是是,东屋住的就是刘家表少爷,哎哟,现在可得称一声刘相公啦。因为他现在有了功名,那喜事办得可是越发热闹了。大家都说是双喜临门的……”
刘书昭耐着性子听着她唠叨,直到那婆子又说了句:“说起我们这一府的头名啊,就住在我们家后头,朱家的少爷。人家平时看着就和一般人不一样哪,这一般人能考中头名吗?我看啊,八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朱少爷和刘家表少爷是同窗好友,今儿还一起去望江楼赴宴。朱少爷还没定亲哪,不知道将来哪家闺女有福气嫁了他呢……”
“家里这些天特别忙吧?”
“忙,可忙着呢,爷和奶奶都忙了好几天了,每天只睡那么两个时辰,客人多,事情也多。因为表少爷家远嘛,所以在我们这儿先迎亲,让女家也风光风光。然后等迎过了亲,他们当天就上船去回东潭啦,回去之后再拜堂成亲。其实按我们这儿的规矩,男方家里一般是不会来这么远迎亲的,都是女方家去送亲。这不是因为我们家和周家特别要好么,才这么体贴周家。要说周家姑娘也是有福的,刘家可是好人家,刘家表少爷也是个有出息的……”
那婆子嘴又碎,话也多,要不是现在事情太多人手实在不够,她原也不能做这些在客人面前端茶送饭的活计。既露脸,又得赏,这婆子也乐得有点儿忘形。
“哎,说起来表少爷是不知道,我们李家的姑娘还有想嫁朱家少爷呢……”
陆伯荣一怔:“和朱家结亲?谁?”
那婆子笑着比划:“就是后头街上的五老爷,他家的闺女啊。哟,现在可也不能说什么五老爷了,他已经扔了家小跑了……”
陆伯荣心里一松。
自己是关心则乱,一听婆子的话就想岔了。李家姑娘多,当然不是表妹要嫁朱家。五老爷那事儿,陆伯荣也有所耳闻。这人实在太没出息,陆延宗知道这事之后,还用来教训儿子,让他们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境地,都绝对不要沾一个赌字。否则五老爷这家破人亡的前车之鉴就是他们的榜样。陆伯荣印象极深,当然不会忘记。
等送走了那个婆子,陆伯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他相信自己和表妹的婚事应该是稳当当的。但是……但是……
李家一天没应下亲事,他也就一天不能真正放下心来。
这次他过来贺喜,也是想多接近些关系,在李光沛和四奶奶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母亲曾经和父亲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又林表妹的亲事,当然主要还是父母作主。而李家伯父是男人,对儿女亲事的影响远没有母亲和妻子来得大。老太太那是不用说,她本是陆家人,肯定会更偏向于陆家。这样亲上加亲的,两家的关系才不会随着代代更替而疏远。
四奶奶那边……就需要他多努努力了。
如果老太太和四奶奶都首肯,那这亲事就已经算有八九成把握了。
当然,父母还有些别的考量。李家的铺子、船行都不小,要是两家结了亲,想必能合作的更好——再说,又林的嫁妆必定丰厚。这些陆伯荣只是听听算了,他看重的并不是那些,而是表妹这个人。
第127章
周榭四更天就起了身——其实她这半宿也都没睡好。
她娘拿了本画册子给她看,她脸红得不行,娘也不自在——好吧,当爹娘的总在儿女面前表现得特别正经。可是这生孩子过日子……总有些事儿是避免不了的。周大奶奶还得守着女儿,确定她看了,不但看了还看懂了。又给她讲两句,总之就是别害怕啦,眼一闭就行……刘书昭看着也是个温存体贴的……
周榭的头低得都要埋进胸口了。
周大奶奶咳嗽一声,心说幸好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这种活罪不用受第二次了。当年她出门子,是她嫂子跟她说的这些,嫂子的脸比她的脸还红呢。
可是眼下大儿媳妇没过门,她也不能放心让别人来跟闺女说这些,为难就为难这一回吧。
这么一想,周大奶奶就感伤了起来,生理教育变成了母女依依不舍,不过那本册子周大奶奶没有带走,就给闺女掖在了一边儿桌上的包袱里头。然后若无其事的跟闺女继续说话。周榭也看到她娘给她塞东西,但也装着不知道——
嗯,母女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榭在娘家的最后一晚,是既感伤,又尴尬的这么过了。大概是心情太复杂,又没敢多喝水——请来给她梳妆的婆子是提前来的,说怕喝多了水脸肿脚也肿的不好看。
周榭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见了成亲,到处都是一片红通通的,新郎就在眼前,看不清脸,可是心里知道就是他。他伸手来拉她,她一慌要躲,梦就断了。后来又做了其他的梦,甚至还梦到有个娃娃冲她喊娘。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疑惑的——她什么时候生的娃娃呢?又恍惚觉得自己是生了个娃娃。
就这么着到了四更天,没用人唤周榭就醒了。
然后就是一通的忙乱,周榭只自己刷了牙,其他事儿全是别人来做的。绞脸的时候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心说给了红包这婆子下手还这么狠,要是不给,那不得把脸皮给绞下来啊。
上了粉再描眉涂胭脂,周榭的表妹在旁边嘻嘻哈哈的逗她说话。周榭怕一动这粉就扑不匀了,只敢嗯,啊。好,可不敢笑也不敢大动。
新娘子要矜持,起码这迎亲、拜堂的日子里得矜持。不然能被人说一辈子的嘴。比如,你知道老刘家那儿媳妇吗?成亲那天乐得咧着嘴哪,没羞没臊的……
端着矜持对周榭来说一点儿都不难,跟段夫子学了前后两年的时间,虽然她觉得自己悟性没有又林好,可是怎么装样子。她觉得自己学得比双林好。
想到又林——没她在身边儿,周榭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本来呢,以她们俩的关系。又林是应该来陪她的。这会儿身边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没个是周榭贴心的。但是又林今天却不能来。
她现在不能算娘家人,算是婆家人了。她要是这会儿过来,那可是于礼不合的。
而今天周榭被刘书昭迎了去,就要上船回东潭了,赶得紧,只怕两人连好好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了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去完全陌生的东潭,变成刘家人,周榭心里就没底。
婆家再好,终究不是娘家。刘书昭再温存再踏实,他现在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的。
外头鼓乐吹吹打打的热闹得很。可是周榭打心底里觉得那些扰得人心烦。都是虚的,热闹给旁人看的。她心里的凄惶没人可说,被那吹打声衬得越发无助。
盖头一盖,她的眼睛就发热,眼泪忍不住的就要往下掉,忍都忍不住。
刘书昭今天也是一身的大红。可喜庆了!那帽上簪了两朵茶碗口似的红花——也有地方用红缨子替代,总之是一个象征一个意思。几个同窗好友还有表兄表弟们齐哈哈地向他道喜,连词儿都是事先套好的,一人一句绝不重样。从鸾凤和鸣一直恭喜到子孙满堂,刘书昭笑得脸都酸了人,一直拱着手作揖致谢。
陆伯荣就是这时候见着的朱慕贤。
对这位朱少爷的大名,陆伯荣这两天可算是如雷贯耳了。人他是见过,但是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书生多了,可能考出功名做官为宦的了了无几。现在人人都夸着朱慕贤,连李家人也是一样。对于他……却没有太多的关注。
陆伯荣一点不傻,他能咂摸出味道来。他现在享受的还是表亲待遇,远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女婿的礼遇。
对朱慕贤他印象不深,上次见过一面,不过是点头之交。现在却隐隐带了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敌意,怎么看怎么挑剔。
不过也真让他挑剔出点毛病来。
这小子眼窝发青,无精打采的。虽然今天是来贺喜顺便帮衬兄弟的,可是一身杏色长衫只衬得脸色黄黄的,好象得了大病一样。
陆伯荣琢磨,上次见他没细看,现在看着怎么是副病怏怏的样儿?
果然人常说文弱书生什么的,很是有道理。这书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外头光鲜里头虚。
他可不知道朱慕贤这两天遇着了什么事儿。刘书昭是注意到了,可是他今天是主角,一点儿功夫都抽不出来。还是一起来的谢岳也看着了,瞅着没人小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朱慕贤也低声说:“没事儿,就是这两天有点着凉。”
谢岳说:“可别大意了。虽然这会儿天已经暖和了,可是晚上还是冷。再说刚考完试,精气虚耗太多。我前两天还请大夫看过,开了个方子补养呢。要不回来我把方子也给你抄一份儿,你看看合不合用。”
朱慕贤就是心情再低落,也不会在今天扫大家的兴。他打起精神说:“我没事儿,再说家里有许多人看着呢,天天变着法儿的补我,哪还用得着另外再喝补药。”
谢岳也笑了:“这倒是,你家里人自然也上心的,倒不用我多事。”
德林跑前跑后的象只活猴儿一样,又林好不容易把他逮着,一个不小心,又让他偷偷溜了。家里这几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也难怪他这么兴奋。
在月圆洞门前头,又林一手牵着德林,一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不许乱跑,人这么多,小心鞭炮崩着你。”
“我没去放炮。”德林分辩:“我就是想看看花轿和大马。”
这个其实又林也有些好奇,但是她又不象弟弟这样能随便出去看热闹。
正说着话,谢岳他们几个人从那边过来。都住的不算远,以前也见过面,又林大大方方地一一招呼,德林见着朱慕贤就两眼发亮,活象小狗见了肉骨头。
德林已经挣开又林的手,朝着朱慕贤就扑了过去,拉着他就不松开了。
“姐姐,我跟着朱大哥,肯定不会乱跑的,你就让我去吧。”
“你快过来,别给人添乱。”
又林实在拿他没办法。四奶奶今天事儿多顾不上,德林现在实在难管的很。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硬拉他过来。
虽然是暮春的天气,朱慕贤这两天却一直觉得身上凉浸浸的,没有力气。德林的小手热乎乎的,这么紧紧拉着他,朱慕贤倒是觉得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说:“不要紧,就让他跟着我们吧。回来保证把他原样儿给你带回来。”
谢岳是一众人里最年长的,笑着说:“李姑娘好。令弟也不小了,不会轻易跑丢的。再说我们好几个人一起看着他呢,你就放心吧。”
又林也没办法,只能再叮嘱一句:“那你可得听话,老老实实的,别乱跑乱动。”
德林终于得偿所愿,乐得嘿嘿直笑。
陆伯荣见表弟只黏着朱慕贤,却对自己这个正牌表哥不怎么热络,心里颇有点不是味儿。
果然是远亲不如近邻吗?这小子倒是挺会哄人,表妹和表弟待他都不见外。
他朝德林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看马。”
德林有些犹豫,可是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虽然表哥是自家亲戚,但是德林更亲近朱慕贤。尤其是是从元宵节看过灯之后,朱慕贤既带他去看灯,后来又从水里救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那是没谁比得上。再说,朱慕贤又刚考了个案首回来,更让德林崇拜仰慕。
相比起来,这个表哥平时又见不着,实在说不上有多亲。
谢岳招呼众人:“快走吧,书昭他那边也差不多了,该出门了。新娘子嫁妆可不少,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装船了。”
是的,周榭的嫁妆很不少,一条中等大小的航船装得满满当当的。船就泊在不远处的桥边,栏杆上头都缠着红绸,船头还挂着大大的描着双喜的红灯笼,一看就知道是迎亲的喜船。
第128章 喜船
围观的人从街口一直排到河边。人人都对那前望不到头后看不到尾的的嫁妆啧啧称赞。都说这周家殷实,这么一看平时还是低估了他们家。光看这姑娘的嫁妆,周家的家底铁定比大家平时揣测的更丰厚。 于江一带的风俗,女儿出阁嫁妆都很厚,周家只有这么一个闺女,陪送的多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周榭被迎出了门,上了花轿,新郎骑着马,脸上的满满的笑都要溢出来了。镇上的小孩子跑前跑后的说吉利话,讨喜钱和果子。刘家当然早有准备,大把的喜钱撒出去,人群顿时乱成一团,孩子们到处钻着捡钱,就连大人也忍不住弯下腰去找找。不过是为了沾喜气还是为了占小便宜——反正是大喜的日子,谁计较这些呢。 到了船边上,喜娘扶着新娘下了轿,鞭炮声又响了起来,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刘书昭牵着红绸的这一端,从跳板上踏过去。喜娘扶着新娘子也跟着上了船。 离他们的喜船不远,也有一艘船停了下来,因为岸上挤满了送亲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靠岸的几条货船和航船都给耽误了下来。不过那些货船上的人也不恼,这出门见着喜船是好采头,跑船行商的人都信这些,相信这预示着大吉大利,必有鸿运。好些船工和码头的货工抱着膀子在一边笑着看。 但是这么一片人里,也有那不乐意的。 后来的一条船上,就有人站在船头发火。 “这叫什么事儿?堵得船都靠不了岸了!船家呢?让船老大去问一问。”
船家知道这包船的人不好伺候——尤其是这位主母,看起来象位官太太,上船之后百般挑剔,嫌船走的不平稳,嫌有气味,嫌吃的不好。船家真是后悔,这包船的钱也没多给一个子儿。还盛气凌人,事儿又多。船老大其实也急着想靠岸,把这些人赶紧的送走,以后再不做这家人的买卖了。亏他当时看着这一行人很富贵的。以为能打赏不少。谁知道这主家是一毛不拔的吝啬鬼。 不过眼下这情形,也不用上岸去打听,远远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于江镇出嫁的姑娘不少,有好些都是坐船走的。看那一船满满当当的嫁妆、再看那船头船尾缠的红绸挂的灯笼,还有放得震天响的鞭炮——不用问都知道是姑娘家出阁呢。这可是人家的终身大事儿,为了早一刻晚一刻的小事儿去冲人家的喜气,船老大可干不出这事儿来。
可是后头人又一迭声的催。船老大只能硬着头皮对那个一脸刻薄相的婆子解释,这是人家女儿出嫁,是喜事,不能冲撞。再说,行船的遇着喜船,也是好兆头。 那婆子还是不乐意:“那也不能这么堵着不让人上岸吧?你去问问他们这什么时辰才能完事儿啊?” 这完事两个字可不怎么好听,船老大脸皮抖动了下,心想这话他可说不出口。这不明摆着是得罪人去的吗?闹不好要让人记恨一辈子。 “您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习惯。这过嫁妆,总是得拖一拖的。好让人看清楚自家姑娘陪嫁多,有面子。姑娘到了婆家也不受委屈。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不是?您也不用急,这按规矩,午时之前这船就要离岸的,尽拖也拖不了多会儿的。您跟舱里头太太说,不用着急,一会儿的事。” 那个婆子还不是太乐意,可还是进屋去回话去了。 没一会儿,屋里头那位主母出来了。
四月天,北地没有南边儿暖和。这位夫人还穿着厚厚的一件织锦缎子夹衣,绛紫的颜色,看起来象是变了质的酱色,和这样暖和的春日天气很不相配。她站在船边儿往喜船那边看,很仔细的打量着船上装的满满的箱笼器物。那都是崭新的,精致的。被鞭炮炸开的青烟笼罩着,看不太真切。 那位夫人于是又往船头移了两步,又仔细看了两眼,她身边的婆子向船老大招了下手。 船老大没法子,只能走过去。 “这是镇上的女儿出嫁?” “是啊。” 这不明摆着么,还用得着问。 “这嫁妆都实在吗?能装一船?别都是空箱、半箱的吧。” 船老大也是于江人,外乡人问这话,简直明晃晃的打脸哪。 “看您说的,哪儿能啊。我们这儿嫁闺女从来都是厚嫁,没人干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您瞅那船,那也是三层的大船,船帮那儿吃水多深您瞅见没?这要没有实在东西,哪能就这么沉哪?”船老大琢磨着,这包船的一家子看起来是空架子啊。光是能吆喝,可是出手那么小气,穿的衣裳也不大合宜——
还京城来的呢,京城人的就爱这么穷讲究?难道他们那儿办喜事,就用空箱、半箱的充场面? 船老大的确没说错,喜船在午时稳稳的离了岸,沿着河道朝东南方向去了。在这儿挤了半天的货船客船终于得以一一靠岸,下客的下客,卸货的卸货。 这一条船上的人也下了船,百步之外的路边儿已经有人等着了,瞅见了他们一行,急忙迎上前来行礼。
“给大太太请安。” 那位夫人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前后看看,不过就来了这么几个人迎她——当然她也没指望着公公婆婆能来迎她这个儿媳妇,可是儿子呢? “少爷呢?” 管事的没听见叫起身也没敢起来,就这么低着头回话说:“老太太打发小的这几天都在码头候着,不想太太的船今天就到了。少爷还不知道,总觉得您是后日到——少爷今儿事忙,所以没能来码头迎您。” 朱慕贤的妈,朱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张氏沉下脸。 “他去哪儿了?”
“少爷的同窗好友成亲,少爷和他交情莫逆,刚刚才上船去东潭了。快的话得明天,慢的话后天也就回来了。 “就刚才那大船?” “对,今儿镇上就一家有姑娘出嫁的,船才刚刚走。”管事说:“前后就差这么一点儿——要是知道您来了,少爷肯定就不去了。可这会儿船都开了……” 可是就这么巧。那船不走,他们还上不了岸呢。
张氏没好气地说:“你起来吧。车呢?” 管事连忙起身:“我这就让人把车带过来。” 一看那两辆又小又寒酸的青布骡车,张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管事的知道这位大太太爱讲个排场,可是于江镇桥多路窄,把京城那大车带来了也走不开。再说,还有好些地方连车都走不开呢,只能走那种一人乘的小轿。 可是张氏也知道,这儿不是京城,乡下地方自然不能太讲究。而且公公婆婆都在——这样的车既然他们都能坐,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就不能挑三嫌四了。
这一路张氏真是糟心透了。路上如何吃苦就不用说了,心里的打算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公公精得象只老狐狸,婆婆就更不用说了,一直压她一头。小儿子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这人大心大,又读了书,这当娘的话在他身上也不是那么好使了。 刚才那一船的嫁妆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她从没来过江南,一直以为于江是穷乡僻壤。可是看刚才迎亲那船,那嫁妆,那排场——似乎和想象中并不一样。 京城虽然官儿多,讲究多,可是京官儿反而不如外头的官儿能捞着实惠,上次有个四品穷京官儿的女儿出嫁,不过十抬八抬嫁妆,抬嫁妆的人脚步都轻飘飘的。
那满当当的嫁妆,把船压得吃水那么深——张氏的心思活动起来。 要是能娶个如此家当的儿媳妇,那家世低点儿也没什么。低了也有低的好处,起码她这个婆婆面媳妇面前是铁定有权威的。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因为朱老爷子罢官的缘故,京里几乎没什么象样人家愿意和他们家结亲。现在当权的那一位和朱老爷子可以算是对头,就怕将来有朝一日旧事再被翻出来,那别说结援相助了,不受连累就不错了。张氏碰了数次壁,连自家外甥女儿都定了亲另许了人家之后,她终于认了命。儿子是没法儿在京城结亲了,只能在京城以外打算。
张氏一向爱面子,这趟回于江对她来说等于是一趟证明她落魄失势的行程。想当初她多么风光,公公差点儿做了首辅,那可是宰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人都追捧着她,她甚至幻想着自己也穿上一品诰命的吉服了—— 可是一夕之间美梦就破灭了。公公被工部一桩贪贿案连累,脱帽待参。京中风声鹤唳,事态一天比一天糟糕,墙倒众人推。往日那些见了她上赶着赔笑脸的人,现在都脸一端,只做没见着她这个人。 可即使这样,日子还是得过。 儿子大了,得娶妻成家了。张氏天天为这事操心发愁。可这事儿她一个人说了不算,老爷子老太太那儿是一个打算,丈夫那儿又是一个打算,没有人站在张氏这一边。
第129章
张氏对于江的第一印像,同二房的朱长安初来时差不多。空气潮湿,道路狭窄。住得这样挤迫,东家打个喷嚏西家听得一清二楚,连院墙都只有一人多点高——这顶什么用?
等进了朱家大门,张氏心中那种憋屈的感觉更重了。院子也小,屋子也矮,墙角砖逢里都生满青苔,这和在京城的宅子一比,差得远了。难为儿子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张氏从京城来时,府试还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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