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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 3:周作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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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不佞拿出《池北偶谈》来查看,乃遍觅不得,恐怕是在渔洋山人别的着作中吧,一时也不及再查。葛龙仙与徐昭法既相知甚深,所记当可信凭,渔洋山人得之传闻,又加以藻饰,遂不免有失实处,盖酒间原可在山在野,不必一定在阊门市也。寒斋未有《居易堂集》,不知其中有葛君所云之传在否?
又年谱注中说及葛瑞五,疑即葛芝之字,亦未能明。葛君与顾亭林同时同县,而书中不一提及,则因顾氏北游不返,或不相知也。
□1943 年9 月刊《古今》31 期,署名知堂
□收入《书房一角》
柯园唱和集
《柯园唱和集》不分卷,序一叶,本文百十六叶,题《柯园十咏》,王衮锡首唱,主人沈槱元五和之,此外和者五十二人,共得七言绝句五百八十首。鄙人不解诗,读之亦觉得无甚好句,但是对于此集感到兴趣者,则以柯园乃是沈园故址故也。作序者亦为王衮锡,为谑庵居士之孙,署戊戌秋,盖是康熙五十七年。
序中云,柯园在蠡城东南,墨莲桥之阳,地接稽山,巷隔深辙,沈子宜士卜居焉。末又云,或云柯园地即沈园旧址,陆放翁梦游处,果尔,此《十咏》数百篇。恨剑南不及见之。
《越风》卷九沈槱元条下云:
沈翁家有园亭,在春波桥畔,放翁逢其故妇诗,曾见惊鸿照影来,即此地也。少时觞咏其下,有和主人柯园诸景诗。内一方池澄泓,可鉴毫发。
今案十咏之二为澹影池,殆即此。
各诗注云,相传青海鲁公见魁星于此,或云,人有十影,至四五则乱,数尽者大贵。又云,额系王山阴先生书,案即谑庵也。惟商宝意云曾和诸景诗,查集中并未见,但有商元柏,则是宝意之父。案宝意生于康熙四十年,在戊戌才十八岁,或者觞咏尚在其后,故诗亦遂未得刻板欤。
《越风》记王衮锡着有《十三楼诗集》,沈槱元有《柯亭诗草》,陶元藻《全浙诗话》引录,寒斋有安越堂校本,改亭为园字。惟同书又引杨鲁藩《国朝诗话》,称其着有《吹竹集》,据《贩书偶记》卷十五,原书名《柯亭吹竹集》,初二集共九卷,则似柯亭字不误。集中余石帆诗注亦称主人为柯亭,当系其别号也。
□1943 年9 月刊《古今》31 期,署名知堂
□收入《书房一角》
越言释
《越言释》二卷,茹敦和三樵着,余求之二十余年,共得两本。一啸园葛氏刻巾箱本,凡有两部,以其一赠钱玄同君,二原刻大本,书两卷不分别上下一二,惟灯之卷居前,筷之卷次之,与啸园本正相反,不知何也。
巾箱本有道光己酉杜竹庄序云,周君一斋读而悦之,缩为巾箱本,重梓单行,啸园刻本即从此出,或上下分卷尔时即如此耶。一斋公于余为从曾祖行,幼时犹及见其子揆初公,惜所刻书不可得见,盖毁于太平天国之乱,江浙间道光咸丰年刻书常极难得,殆过于雍正乾隆本,即以此故也。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越中金石记
《越中金石记》十卷,山阴杜春生编录,道光十年詹波馆刊,因印本流传不多,市价颇高,曩得一部,在二十金以上。近年得见新印白纸本,末有陈遹声吴隐二跋,吴跋署己未仲秋,盖是民国八年,有云:是书以道光庚寅付梓,距今九十余年,传本稀如星凤,乡邦之雅故,翰墨之伟观,惧其久而失传也,拙藏有初印精本,爰与同里陈丈蓉曙,吾宗善庆,集资重付剞劂,以广其传,阅数月而工竣。
似是近日重刻,而翻阅书中断烂处比比皆是,因知此实是原板新印,非新刊也。其实修补旧板印以行世,亦何尝不是好事,如会稽徐氏之小李山房本《札朴》是也,今观漫漶之处并不补正,虽自称新板,实则一目了然,即欲欺近视者亦不可得。《四库简明目录标注》卷五,《观妙斋金石文考略》下云,道光丁酉盛氏印本,原雍正中刊本,盛氏得其板片,诈为重刊,正是同一的例,此等事盖亦古已有之也。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左腴周氏刻本
《左腴》十四编,系讲《左传》之书,分上中下三卷,会稽潘希淦着,有道光戊申杜煦序,男尚楫序,同年十二月刊,下卷末叶有字一行曰,年再侄周以均命男锡祺校刊,中卷末又署孙婿周以墉鸿卿校刊,此盖是覆盆桥周氏刻本。书估索高价,以其为吾家故物,乃收得之。
潘跋云,去夏沈墨庄周一斋纂修县乘,购访遗书,查道光《会稽县志》稿,艺文部分已缺,卷十七人物儒林下有潘希淦传,语多与杜序相同。一斋公为曾祖八山公之从弟,曾重刊《越言释》,鸿卿公则曾祖之同祖兄弟,即花塍之父,同治壬戌死于寇难,谱载名之錞,以墉之名反不着录。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蕉轩摭录
《蕉轩摭录》十二卷,山阴俞梦蕉着,旧有申报馆活字本,因系越人着作,故欲搜求其原刻,通行木刻多是咸丰年刊本,今得一部,乃道光元年刊,当是最早之本矣。活字本有顾丙辉序及自序,均署嘉庆乙亥,案即嘉庆二十年,而刻本中尚多韩廷辉乙亥序,孙光照丁丑序,潘榞题辞七绝三首,沈潮七古一首,例言四则,活字本均无之。又活字本载题词七绝四首,下署失名,刻本则有印章二方,盖即是韩廷辉作耳。
俞梦蕉不知其名,今见刻本自序后有墨色印文二,朱文曰梦蕉,白文曰国麟,又每卷题签上均钤一白文朱印曰俞国麟篆,可知此本尚是作者自藏之书也。
《摭录》似系模仿《谐铎》之作,而思想庸陋,文章亦未能超脱,不佞之搜求实惟以乡曲之见故耳,而道光刻本颇佳,翻看一过,比校看活字本时印象要好得多,不但序题有多少不同已也。由是可知板本与内容甚有关系,铅字石印虽是便利,但终不能悦目,故只是便于携带与检查,若为细读久藏起见则仍以木刻为宜,而刻之先后与精粗亦殊重要,未可稍忽视也。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越妓百咏
壬午年中从杭州书店得安越堂平氏藏书十余种,其中有红格抄本两册,皆杂录诗词,以会稽韩氏作为多,计所记时日大抵在干嘉之交十七八年间,卷首为嘉庆癸亥韩慕樵与侄予良书,未有平景孙题字五行。册中所抄多极凌乱,惟其中有九叶首尾完具,题曰《越妓百咏》,下注云,自壬戌起至戊辰止共七年,萼桴氏未定草,后附《吴妓二十咏》,亦萼桴作,末有《题越妓杂咏诗后》二首,署名鸿轩氏。案抄本中韩汝■,亦名昶,字萼不、萼桴、鹤夫,韩昂字鸿轩,又字芸沚、耘子。曾见《胭脂牡丹尺牍》六卷,道光乙巳年刊,题韩鄂不着,因知其人盖是游幕者,韩昂亦有嘉庆戊午新城官署与王楷堂唱和诗,可以为证。吕善报《六红诗话》卷三云。
会稽韩萼桴汝■与从兄鸿轩昂集王次回句为无题七律各八十首,较张云轩制所集多至十倍,真奇观也。萼桴诗以清丽为主,佳句如:帘额寻香飞凤子,墙腰抛箨长龙孙,春日偶成句也;天遥万里杳无迹,人静一村微有香,月下寻梅句也;禅关悟道心偏淡,闺阁吟成姓也香,咏柳絮句也,皆不让元人。
此百二十咏本系游戏之作,中多狎亵语,亦正是狭斜恶少之本色,惟在诗中却甚少见,又因此得知其时越中游女之姓氏与人数,不失为绝好史料也。
《越缦堂日记补》丙集,咸丰丙辰六月初七日条下记夜中微行,三叩夜度娘家,虽记述简略,差可比拟,此外则不易寻找矣。六七年前题张亨甫《南浦秋波录》有云,“近来想稍收集关于冶游之书,而既不专精,又复吝啬,结果自然是不能大有所得,但就所有书中看去,则此册要算是最好的一种,文情俱胜,《板桥杂记》或在其次耳。”《百咏》只是七言绝句一百首,别无记述,岂足与名着抗衡?但艳史所记都是堂子里的事,而此则是一府城里的私门子,正是极难得的记录,在寒斋旧书中甚值得提出来一说者也。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吴歈百绝
三十六七年前在东京旧书店买得顾禄着《清嘉录》十二卷,日本天宝八年(清道光十七年)翻刻,记吴中一年间的风俗,觉得很有趣味,其中多引蔡云《吴歈》,亦多佳作,不知共有若干首。后来又搜得蔡云,《吴歈抄》二卷,天保五年刊巾箱小本,即从《清嘉录》抄出者,上下卷共得七十四首,以为蔡氏之作尽于此矣。
近来于无意中收得原本《吴歈百绝》一册,乃是全本,末有同治十一年石渠跋,云道光初其诗文集已刻,乱后散失,今据抄本重刊。案蔡氏《月令》卷首有小传,记所着有《月令》两卷,《癖谈》六卷,《借秋亭制艺》,诗文集不及《吴■百绝》,或者原系诗集中之一卷欤。《清嘉录》刊于道光十年,意其时所引即据《借秋亭集》本,惜只采其四分之三,又原诗均有小注,录中亦不及引,今得见原书,极可喜也。《吴■抄》所缺诗共二十六首,计春秋各七,冬夏各六,其中颇多有趣味之作,如春之二云:潜投红刺姓名轻,安步时防裂爆惊,深巷乱鸡更迭叫,村童结队卖芦笙。
注云,“俗甚重贺岁,然非素相习者,止以名刺投门隙,甚无谓也。群儿聚嬉,爆声连路。芦笙吹以娱小儿者,葭管箬簧,饰成冠羽,名曰叫鸡。”又其九云,耍煞儿童十数天,夺魁入阁快争先。铮铮排户投琼响,半掷床头压岁钱。
注云,“夺魁谓状元筹,入阁谓升官图,小儿局戏,以骰掷者。除夜将睡,以钱掷小儿女枕边,名压岁钱。”写新年风俗,兼及儿童生活,殊有情致。
传称其家居酒一棬,书一卷,或篆刻小印,摩抄古泉以自娱,盖其人亦是很有风趣者也。(十月末日)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虎口日记及其他
不佞离乡已久,有二十五年不曾入浙江境了。可是至今还颇有乡曲之见,特别是关于文献一方面,很想搜集一点乡贤着述,以清代为主,宋明的如有自然也收,但如陆放翁,王龙溪,徐文长,陶石匮石梁,王季重,张宗子诸大家而外,有些小诗文集便很难访求了,所得遂以清代为多,这也是自然的结果。一面我又在找寻乱时的纪录,这乃以洪杨时为主,而关于绍兴的更为注意,所得结果很是贫弱,除了陈昼卿的《蠡城被寇记略》,杨德荣的《夏虫自语》一二小篇以外,没有什么好资料,使我大为失望。后来翻阅陈昼卿的《补勤诗存》,在卷十三《还山酬唱》中有一诗题云,《鲁叔容虎口见闻录),小注云,“绍城之陷,鲁叔容陷贼中,蹲踞屋上,倚墙自蔽,昼伏夜动,凡八十日,几死者数,仅以身兔,然犹默记贼中事为一书,事后出以示人,不亚《扬州十日记》也。”又见孙子九的《退宜堂诗集》卷二有诗题云《题鲁叔容溅泪日记》并序。序云,“叔容陷贼中阅八十日,排日书闻见成编,余取少陵诗语名之,并题两绝句。”同卷中又有题云《严菊泉广文逸自贼中赋赠》并序。兹录其序与诗于下:城陷,菊泉虏系,夜将半,贼遍索赂,斫一人颅,衔刀灯下示怖众。
寻缚十四人递戮之,既十人遽止,菊泉竟免,次三人袁杜姚并得逸。
听谈己事泪交颐,生死须臾命若丝。夜半灯光亮于雪,衔刀提出髑髅时。于是我记住了鲁叔容的名字,却不知道其日记是否尚存,其次是严菊泉,也不知道他有否着述。这样茬苒的过了二十年之后,于民国癸酉元旦,在厂甸土地庙的书摊上,忽然见到一本陶心云题签的《虎口日记》,内署于越遁安子述,可是陈元瑜序中明明说叔容,孙子九陈昼卿的题词亦皆在,而且还有严菊泉的诗两首,署会稽严嘉荣菊泉。其诗云:锦绣蠡城付劫灰,一编野史出新裁,懔然变色思谈虎,我亦曾从虎穴来。
杀人如草血风腥,咋舌谁疑语不经,天遣才人遭厄运,从教魑魅写真形。
《虎口日记》题叶后书光绪丙申季春锓于福州,不知为何人所刊,别无记录,陈元瑜序署同治壬戌,序中称《虎口日记》,似其原名如此。孙氏题诗在癸亥,陈氏则在丙寅,书名皆不同,岂最初实为见闻录,其后又改为日记欤。
鲁叔容不知其名,绍兴县志局资料长编引补过老人《乡隅纪闻》,记鲁叔容事,大旨亦只是根据日记,惟云山阴人,年七十卒,今假定辛酉遭难时年三十,则至丙申才六十六岁,计刻日记时其人当尚存也。
严菊泉的着作虽不可见,但是其履历却容易查得多多了。据光绪甲午科浙江乡试同年齿录,中式第六十一名严弼,即是菊泉的次子,不过日记题词署会稽,而这里写的是山阴,恐应以此为准。上栏开列父嘉荣,注云,“字怀庆,号菊泉,府学增广生,道光乙未恩科举人,甲辰会试荐卷,乙巳恩科会试堂备。大挑二等,选授平湖县学教谕,内阁中书衔,推升嘉兴府学教授,保举卓异,候选知县,宦绩详《平湖县志》。京都山会邑馆设栗主,配飨先贤。着有《见闻录》,遭难己佚,《铎鉴》,《越中忠义录》,《逸香斋诗文集》,试贴诗,待梓。”再查《平湖县志》云:严嘉荣,字菊泉,山阴人,道光乙未举人,同治癸亥任教谕。其时值粤匪初平,文教衰息,乃举行月课,优给膏火,丹铅笔削,士皆争自濯磨。又以文庙礼乐缺如,筹置祭器,选取乐舞,豆笾龠翟,讲肄时勤。
朔望率诸生洒扫庙庭,先师诞日行释奠礼,春秋丁祭,尽敬尽诚,声容之盛,观者叹明备焉。复捐赞田三十余亩,为礼乐公产及祭胙之需,通详立案,以垂永久。壬申铨升本府教授,兴废举坠,亦有政声,年七十三卒。
严菊泉的着作据齿录所记也有好些,但现今已不可考,只从杭州书店见到他一册日记,起同治九年庚午四月朔日,讫十二年癸酉八月二十九日,正是在平湖做县学教谕,升转嘉兴府学教授这一时期,虽然记有朔望洒扫课文,行香差贺,以及彩蛋香肉等的送礼,可以知道一点七十年前的教官生涯,但是这总还不能满足我的期望。此外还有一册,没有书名,看笔迹是严氏手稿,列记辛酉绍兴死难男女的事迹,大约是《越中忠义录》的底稿,卷首夹入一纸,题曰“采访殉义士女启”,末署同治癸亥春三月,山会同人公具,后有凡例五条,其五云,“殉难以御贼为上,骂贼次之,寻常为贼所戕,似不胜纪,但无罪而死,情亦堪悯,未忍就删。”这里所说很有情理,盖严氏曾从虎穴来过,对于此等事不但谈之色变,亦且思之神伤,其着此书殆出于悲悯之心,与一般高谈人心世道者要自不同。全本凡五十叶,如以每叶八人计,所录亦才及四百人,固不能云详备,惟其意则自大可感耳。看稿中删改之迹,言语动作上不无藻饰之处,例以鉏麑触槐,或亦古已有之,信史本难得,亦可不必深求,录中记男子部分之末有一则云:山阴王英康居水澄巷,业儒,工时文,为童试翘楚。咸丰辛酉九月廿九日被掠入贼馆,系于门外。俄一贼来问向习何业,答以读书,贼于笑谓其党曰,此人无用处。拽至大善寺木鱼下,遂加刃焉,年十九。
《虎口日记》十月二十七日项下有云,“有冯氏妇者,为余言,贼重读书人,称先生,有加礼。”贼固不必一致,但即此可见乱世秀才之苦,几于无路可走矣。录中又一则云:山阴张柳堂居下和坊,贩书自给,事父以孝闻,积资为弟完姻,终身不自娶。辛酉城陷不出,十月五日掠赴萧山,将启行,贼见其面有愁色,曰,此人中途必逸,不如杀之。遂被戕于江桥南岸,年三十七。张吉生述。
观此乃又叹盗亦有道,阴鸷坚决,很心辣手,世所谓英雄豪杰者非耶,古之名将如曹彬或胡大海,盖无不如此,或者不如此亦不能胜利,惟成则为王,败则为贼,非真是《虎口日记》之周文嘉不及《保越录》之胡大海也。儒家主忠恕,重中庸,识者辨孔子无杀少正卯之事,正是当然,但亦由此可知其敌不过桓魋柳跖之流,此事想起来很有意义,只有稍有点阴冷,令人觉得有如感寒耳。(民国癸未十月二十日)
□1944 年1 月刊《风雨谈》9 期,署名知堂
□收入《苦口甘口》
陶集小记
我平常很喜欢陶渊明的诗。说到陶诗,差不多不大有人不喜欢的,这难道确是雷同附和么?也未必然。陶诗大概真有其好处,由我个人看来,当由于意诚而辞达乎。陶集板本甚多,桥川既醉、郭绍虞诸君已有专篇着录,我辈见之只有望洋兴叹,但愿案头有一两部纸墨明净的本子,可供朝夕披诵,也就满意了。日前为得查考形夭无千岁的问题,把架上所有的陶集拿来一翻,实在贫弱得很,不但没有善本,种类也并不多。但是关于两三种觉得有点闲话可说,所以记了下来,依照《买墨小记》之例,定名如上。
寒斋所有的陶集不过才二十种,其中木刻铅字石印都有,殊不足登大雅之堂,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反正供常人翻阅,也大抵可以够用了。今列记于下:
甲、《笺注陶渊明集》十卷,四册,李公焕集录,贵池刘氏“玉海堂影宋丛书”之十一,民国二年刻成。
乙、同上,二册,“四部丛刊”初集本,民国十年顷上海涵芬楼影印。
丙、《陶渊明诗》不分卷,一册,曾集编,“续古逸丛书”之三四,民国戊辰涵芬楼据绍熙本影印。
丁、《陶靖节先生诗》四卷,二册,汤汉注,嘉庆元年吴氏拜经楼刊本。
又同上一册,光绪中会稽章氏重刊。
戊、《陶诗集注》四卷,四册,詹夔锡纂辑,康熙甲戌刊,附《东坡和陶诗》一卷。
己、《陶靖节集》六卷,二册,方熊诵说,侑静斋刊本。案侑静斋所刊有《文章缘起注》,方氏跋署康熙甲戌,可以推知陶集刊行时代当相去不远也。
庚、《陶靖节集》六卷,二册,康熙甲戌胡氏谷园刊本,民国戊午上海中华书局影印。
辛、《陶公诗注初学读本》二卷,一册,孙人龙纂辑,乾隆戊辰一经代授山房刊。
壬、《陶诗本义》四卷,抄本一册,马墣辑注,乾隆庚寅序,此书有刊本来见。
癸、《靖节先生集》十卷,四册,陶谢集注,道光庚子刊本,又江苏官书局有重刊本。
子、《陶渊明集》十卷,二册,光绪二年徐椒岑仿缩刻宋本,前有莫友芝题字,世俗所谓莫刻本也。
丑、《陶靖节诗笺》四卷,一册,古直着,“隅楼丛书”之一,民国十五年铅字排印本。
寅、《陶渊明诗笺注》四卷,一册,丁福保编纂,民国十六年铅字排印本。
卯、《陶渊明文集》十卷,四册,世称苏东坡写本,汲古阁用钱梅仙摹本付刊,嘉庆十二年丹徒鲁氏重刊本。
辰、同上,二册,同治癸亥何氏笃庆堂用姚铨卿临本重刊者。
巳、同上,三册,光绪己卯陈澧题记,据胡伯蓟临本重刊于广东。
午、同上,二册,光绪五年会稽章氏用汲古阁影宋本刊,无题跋,盖是章石卿也。
未、同上,二册,即是章氏原板,而改题光绪十四年九月稷山楼藏。渊明小像后添刻四言赞十八句,署光绪庚寅七月四十五世孙浚宣敬赞,卷末有跋二首,文云:仿苏体书《陶靖节集》传自南宋,波磔戈点,具法眉山。尝谓靖节之诗天怀简至,纯任自然,流水白云,神行无迹。东坡兴寄亮特,遇物超然,其所为诗风格虽殊,性源则一,惠州所和,几同笙磐,即论心画,亦本天真,如云在天,如水行地,故写靖节诗者惟苏书为宜。吾乡郡东陶氏,系本柴桑,代传竹帛,吾友文冲同年邃精坟典,着述斐然,八法之工追迹汉魏,今得此本,墨而传之,踵企先芬,模范高躅,不特此集增一善本,而银钩璀粲,冠家集之珍雕,翠墨风流,补稽山之韵事矣。
光绪庚寅夏五,越缦李慈铭书。
刻有三印,朱文曰湖唐林馆山民,白文曰慈铭私印。又朱文四行印曰,道光庚戌秀才,咸丰庚申明经,同治庚午举人,光绪庚辰进士。
予家旧藏陶集汤注大字本,纸墨安雅,非必宋椠,然出汲古本以前,献童幼未能校读,旋复散佚。近时会稽章氏刻吴春本陶诗,即汤注也。
汲古主人毛扆尝得旧写本征士集,相传为东坡书,卷中避讳阙笔审为宋本,“鬻及借人为不孝”则元以后印记。毛氏钩刻之本传世甚稀,殆如星凤,迩者人间取传本上木,点■丰蔚,神采不远,抑亦老成典刑已。
刻成板归同年友陶君文冲,弆诸稷山草堂,所以述祖德,寄古怀,乃模印分贻同学,献得之触手光发,顿还旧观。念魏晋以来别集专行绝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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