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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文集-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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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政策是:先礼后兵。不管你是多么大的官,初见面时,我总是彬彬有礼。如果你对我稍摆官谱,从此我就不再理你。见面也不打招呼。知识分子一向是又臭又硬的,反正我决不想往上爬,我完全无求于你,你对我绝对无可奈何。官架子是抬轿子的人抬出来的。如果没有人抬轿子,架子何来?因此我憎恶抬轿子者胜于坐轿子者。如果有人说这是狂狷,我也只等秋风过耳边。
——《怀念乔木》
事有凑巧,解放后,季羡林年轻时的两位好朋友胡乔木和乔冠华都做了大官,而且官越做越大。这南北两个乔木,都被誉为“党内的才子”、“大手笔”。到后来,一个执掌意识形态大权,一个执掌外交大权,名满天下,权重一时。如果是一个官迷,碰到这种情况,可就是碰上了向上爬的绝好机会,只要多跑两趟,跑出个官来当当,是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季羡林不是这样的人,他对“二乔”,不但不趋附,反倒退避三舍,有意回避,以避攀附之嫌。
季羡林同胡乔木本来也没有什么联系,但是胡乔木几次主动征求季羡林的意见,还亲自到季羡林住处拜访,没有半点官架子,这使季羡林觉得他不属于那一类低级趣味的官,两人的联系便比较多起来,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以后。但多半还是胡乔木主动来看季羡林。1993年,胡乔木去世后,季羡林写了一篇悼文《怀念乔木》,声情并茂,感人至深,并且表达了自己对胡乔木的看法,与当时社会上流行的对胡乔木的看法相左,颇引起过一些议论。
不管怎样,季羡林还是认为,这次能够有幸参加代表团出访,与胡乔木的举荐是分不开的。他说:“这次出访,当然要感谢乔木。”
中国文化代表团成员多是文化界的名人,有代表性的学者、文学家和艺术家。丁西林任团长,团员有:郑振铎、陈翰笙、钱伟长、吴作人、常书鸿、张骏祥、周小燕、冯友兰、季羡林等。秘书长是刘白羽。明眼人一看名单,就知道这是一个经过精心挑选的高规格的中国文化代表团。因为这个团是首次在国外宣传新中国的成就,很重要,周恩来总理亲自关心组团工作,亲自审查出国展览的图片。1951年整个夏天团员们都在做准备工作。最费事的是画片展。因为要通过展览,才能让国外了解新中国的变化和成就。于是,到处拍摄、搜集最能反映新中国新气象的图片。最后汇总在故宫里面的一个大殿里,请周恩来最后批准。季羡林同全体团员一起,过了一个异常紧张但又兴奋愉快的夏天。
1951年9月20日,代表团离开北京飞抵广州。在广州又住了一段时间,将讲稿和文件译成英文,做好最后准备工作。当时广州解放时间不长,国民党的飞机有时还来骚扰,特务活动也时有所闻。团员们出门,都有怀揣手枪的保安人员暗中保护。
来到广州,季羡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抽空到岭南大学陈寅恪先生家中拜谒。陈先生见季羡林来访,心情极好,师生相谈甚欢。陈师母唐筼女士亲自下厨,设家宴招待季羡林。然而令季羡林料想不到的是,这次拜谒恩师,竟然成了永诀。
代表团在广州稍事停留后,即乘车离开广州赴香港,然后由香港乘船到仰光,在缅甸住了三个星期。又乘飞机抵加尔各答。在印度住了六周,几乎遍访了印度全国的各大城市及佛教圣地,一直到亚洲最南端的科摩林海角。最后又由原路返回香港,于1月24日回到北京。
代表团从1951年9月2O日离开北京,于次年1月24目返回北京,前后足足有四个月时间。出访时间之长,是后来少有的。
当时中国和印度、缅甸的关系正处于亲密友好的时期,新中国首次代表团的访问,受到印度、缅甸政府和人民极为热情的接待。这次访问给季羡林留下了无比美好的印象。他用诗一般的语言回忆这次访问的经历:
我不能忘记,我们曾在印度洋的海船上,看飞鱼飞跃。晚上在当空的皓月下面对浩渺蔚蓝的波涛,追怀往事。我不能忘记,我们在印度闻名世界的奇迹泰姬陵上欣赏”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奇景。我不能忘记,我们在亚洲大陆最南端科摩林海角沐浴大海,晚上共同招待在黑暗中摸黑走八十里路,目的只是想看一看中国代表团的印度青年。我不能忘记,在佛祖释迦牟尼打坐成佛的金刚座旁留连瞻谒。……我不能忘记,在金碧辉煌的土邦王公的天方夜谭般的宫殿里,共同享受豪华晚餐,自己也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我不能忘记,在缅甸茵莱湖上,看缅甸船主独脚划船。我不能忘记,我们在加尔各答开着电风扇,啃着西瓜,度过新年。我不能忘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怎么说也是说不完的。一想起印缅之行,我脑海里就成了万花筒,光怪陆离,五彩缤纷。
——《晚节善终大节不亏——悼念冯芝生(友兰)先生》
上面说的这些良辰美景,奇山异水,宫阙胜地,使季羡林心荡神怡,留恋不舍,念念不忘。这固然使他觉得不虚此行。但是,在访问中,真正使他感到心灵震撼,永志难忘的还是另外的一件事。
那是代表团从缅甸仰光乘飞机抵达印度加尔各答机场的一幕:代表团走下飞机,踏上印度的土地,在机场受到两三千人热烈欢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上面飘扬着红色的旗子,响起《东方红》的歌声和“中印友谊万岁!”的口号声。代表团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套上了四五个浓香扑鼻的花环,无数双热情的手伸向每一个团员。代表团被人潮簇拥着走出机场的时候,季羡林发现,在不远的地方,在木栅栏以外,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印度人,手里举着旗子一类的东西,拼命地对着他们摇晃,嘴里大声呼喊着不知什么口号。季羡林好奇地走到这群人面前,蓦地一声:“毛泽东万岁!”破空而出,声音洪亮清晰。季羡林闻声,顿时感到浑身震撼,眼泪夺眶而出,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解放前,季羡林在国外呆了十一年,当时的中国贫穷落后,在国外的中国人备受外国人的欺侮和歧视,季羡林耳闻目睹这样的事太多了。这些事情曾经一次次地刺伤着他的爱国心。今天,毛泽东领导的新中国成立了,中国人民真正地站起来了。他亲耳听到印度人喊出“毛泽东万岁”的口号,怎能不使他自豪、骄傲,进而对毛泽东、共产党更加崇敬和拥戴呢?
对这次出访的感受,他曾在《寿作人》一文中说:
我们团员几乎每一个人都参加工作,参加劳动,大家兴致很高。我同作人,年纪虽轻,都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当时我们看什么都是玫瑰色的,都是光辉灿烂的。我们都怀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既兴奋,又愉快;既骄傲,又闲逸的,飘飘然的感觉,天天仿佛在云端里过日子。
季羡林这段话道出的心情,其实不只是在出访的四个月里的心情。自打1949年北京解放开始,直到这次出访,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始终都“仿佛在云端里过日子。”
但是,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从沙滩到燕园
1951年9月2O日,季羡林随中国文化代表团离开北京的时候,正值金秋时节。天高气爽,蓝天白云,到处洒满秋日的金色阳光,北京城洋溢着欢愉的氛围。然而,当代表团在印度、缅甸访问了四个月后,于次年1月24日返回首都的时候,北京已经进入隆冬季节。天寒地冻,草木凋零,寒风扑面,一片萧瑟景象。
季羡林身上还带着加尔各答的热气,满怀访问中的兴奋与激动的心情,在北京机场走下飞机。当他回到沙滩的时候,立刻感到北大同他离开时有些异样。的确如此,在这四个月中,比天气变化更大的是,中国高校中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院系调整;另一件是开展了“三反、五反”和思想改过运动。
新中国成立,实行一边倒的政策,一切向苏联看齐。当时流行的口号是:“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大学当然也不能例外。
院系调整是向苏联学习的结果。即是按苏联办高等学校的模式,调整中国原有高等学校的“院”和“系”。调整的方针是:“以培养工业建设人才和师资为重点,发展专门学院,整顿和加强综合性大学。”经过院系调整,高校的性质和任务发生了重大变化:私立学校全部改为公立,工科院校得到加强,综合性大学本来想加强和巩固,但效果并不理想。
此项工作从1951年底开始至1952年1O月完成。
调整后的综合性大学有:北京大学、南开大学、复旦大学、山东大学、武汉大学、四川大学、中山大学、东北人民大学等。多科性工业大学有: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工学院等,并新设北京钢铁学院、北京航空学院、北京地质学院等一大批工科和单科学院。
原来的燕京大学、辅仁大学、齐鲁大学、圣约翰大学、沪江大学、震旦大学、岭南大学等私立大学取消,合并到其他院校。
具体到北大的调整方案是:北大工学院、燕京大学工科各系并入清华,清华大学成为多科性的工业高等学校,校名不变。清华大学的文、理、法三学院及燕京大学的文、理、法方面的各系并入北大,北京大学成为综合性大学。燕京大学校名撤销。
调整后的“新北大”包括以下各系:一、数学力学系;二、物理学系;三、化学系;四、生物学系;五、地质地理系;六、历史学系;七、中国语言文学系;八、西方语言文学系;九、俄罗斯语言文学系;十、东方语言学系;十一、哲学系;十二、经济系。北大是全国惟一有哲学系的大学。
1952年9月底,北大从城内沙滩迁至西郊原燕京大学校址。10月4目,院系调整后的新北大在燕园东操场举行开学典礼。马寅初校长发表了拥护院系调整和努力建设新北大的热情洋溢的讲话,并对刚调来的副校长江隆基表示欢迎。不久,江隆基任北大党委书记。马寅初与江隆基共同领导北大达五六年之久。
北大东语系在院系调整后,也作了适当调整。原来属于国内少数民族的语言,划归中央民族学院,东语系只保留东方外国语言。国内外均有的民族语言,如朝鲜语和蒙古语,则与中央民族学院分工培养。东语系主外,民族学院主内。后来又增设了乌尔都语(1954年),波斯语(1957年)。
东语系搬进了原燕京大学西校门内北侧的一栋二层的古典式建筑,定名为“外文楼”。东语系自搬进外文楼至今,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从来没有再搬过家。季羡林也从1952开始在外文楼里上班,直至1983年卸任系主任职务,他在外文楼上了整整三十一年的班。
季羡林的住处也从城里的翠花胡同搬到中关园一公寓的一套单元房里。按级别,他本可以搬到环境幽静的燕南园或燕东园的小楼里居住。但是因为他当时仍然是只身一人,按当时北大的住房政策规定,他只能住在中关园一公寓。中关园一公寓在燕园东门外,距外文楼有二三里地远,他每天便骑自行车上班。
中关园一公寓是院系调整以后,北大盖的第一幢专家公寓楼。楼内住着邓广铭、王铁崖、梅祖彦等教授以及日本、朝鲜专家。季羡林住在506号,东语系教授杨通方及夫人李玉洁住在505号,两家门对门。中关园一公寓在当时算是颇为讲究的建筑,但是周围却十分荒凉,连马路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商店饭馆了,就生活便利而言,是无法与沙滩的翠花胡同相比的。当他在翠花胡同住的时候,每天早晨可以在红楼前的小摊上喝一碗豆腐脑,吃一个热烧饼,时间来不及的时候,买一个烤白薯,趁热吃下去,还是很惬意的。中饭、晚饭,隔三差五的去菜根香饭馆吃一顿饭,打打牙祭,三顿饭总算说得过去。搬到中关园一公寓以后,周围什么饭铺也没有,只好天天吃食堂。他每天晚上在食堂吃完饭总要多买一个馒头带回家去。第二天早晨把馒头切成片,烤热了,再沏上一杯酽茶,外加一碟花生米。馒头片就着花生米,再慢慢把热茶喝下去,一顿早饭便解决了。午饭和晚饭都到食堂去吃。他总是拿着一个大搪瓷茶缸去食堂打饭。吃米饭时,饭和菜都倒在茶缸中一块吃下去。吃馒头时,就用茶缸盛菜,一只手拿馒头,另一只手拿筷子,就像大学生一样,很快便吃完一顿饭,然后回外文楼继续工作。生活的简朴概可想见。还好,季羡林对吃饭从不挑剔,他自己并不感觉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
院系调整过程中,1952年7月,教育部宣布:全国各级各类学校教职员工调整工资,实施新的工资标准。新标准规定,高校共三十三个工资等级。季羡林被评为一级教授。1956年,又重新评级,季羡林仍然被评为一级。1956年北大同时被评为一级的还有陈岱孙、翦伯赞、冯友兰、王力、郑昕等著名教授共二十八人,占全国五十六名一级教授的二分之一。1956年,季羡林又被选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
这是季羡林一生中最辉煌的时期。他开玩笑说:“出城以后,我‘官运亨通,财源大开’。”这里说的“官”,指的是被评为一级教授和被选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学部委员。当时在北大被评为一级教授,是一件既光荣又极困难的事。从上面列的名单中可以看出,北大的一级教授都是全国甚至世界知名的学者,大多数是季羡林老师一辈的人物,而季羡林这个晚辈后生竟也赫然名列其中,怎能不叫他感到既惊且喜呢。他回忆当时的情况写道:
到1956年,又有一次全国评定教授工资的活动,根据我的回忆,这次活动用的时间较长,工作十分细致,深入谨慎。人事处一位领导同志,曾几次征求我的意见:中文系教授吴组缃是全国著名小说家,《红楼梦》研究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我的老同学和老朋友,他问我吴能否评为一级教授?我当然觉得很够格。然而最后权衡下来,仍然定为二级,可见此事之难。据我所知,有的省份,全省只有一个一级教授,有的竟连一个也没有,真是一级之难“难于上青天”了。
——回忆汤用彤先生》
至于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更是中国读书人至高无上的称号。从人数之少来看,比起封建时代的“金榜题名”来,还要难得多。季羡林四十多岁,就登上了中国学术地位阶梯的顶峰,当然使他喜出望外,但也有点不安。他说:“藐予小子竟然被评为一级,这实在令我诚惶诚恐。”他如此火箭般地上升,自然会招来一些人的妒意,被同事赐给了一个诨名,曰:“一级。”只要季羡林一走进食堂,便有人窃窃窃私语:“一级来了!一级来了!”使季羡林颇为紧张,只好装着没听见。但事后他说:“我不怪这些同事,同他们比起来,无论是年龄或学术造诣,我都逊一筹,起个诨名是应该的。”
再说说季羡林的“财源大开”。
按当时北京地区(六区)的工资级别,一级教授每月工资345元,再加上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每月津贴100元,共445元。这个数目今天看起来实在微不足道,然而在当时却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十分的“不菲”。当时助教的月工资是56元,技术员是49。5无,普通工人是30多元。季羡林曾经举例说明当年445元的实际价值:当时吃一次“老莫”(莫斯科餐厅),大约一元五到两元,汤菜俱全,外加黄油面包,还有啤酒一杯;如果吃烤鸭,也不过六七块钱一只。
萌生“原罪”感
“三反、五反”和思想改造运动是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全国性的政治运动,它几乎同院系调整同时开始的,只是时间短一些,到1952年5月即告结束。
所谓“三反”,即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所谓“五反”,即反对行贿、反对偷税漏税、反对盗窃国家财产、反对偷工减料、反对盗窃国家经济情报。“三反、五反”运动的对象主要是机关干部和私营工商业者,与知识分子本来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既然是全国性的运动,各行各业,不论关系大小,都必须一律参加。北大在1952年1月成立了“北京大学节约检查委员会”,领导“三反”运动。由汤用彤副校长负责。这次运动不过是群众学习文件,学校各级领导检查了本单位的官僚主义和浪费现象,最后处理了几个管钱管物的贪污分子,运动在北大就算过去了。
思想改造运动可大不一样,这是专门针对知识分子搞的一次大规模的运动。借用杨绛先生的话来说,思想改造“又称‘脱裤子,割尾巴’。这些知识分子的耳朵娇嫩,听不惯‘脱裤子’的说法,因此改称‘洗澡’,相当于西方人所谓‘洗脑筋’。”①北大是全国有名的知识分子聚集之地,自然也就成了这次运动的重中之重。
其实,这种“洗脑筋”的工作从建国初期就已经开始进行了。各级政府举办军政大学、革命大学和各种训练班;组织大中学校教师、学生、机关干部学习社会发展史、新民主主义论,以及组织知识分子参加土改、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等活动,都属于“洗脑筋”一类的活动。据不完全统计,在1950年,约有一百万人参加了这类学习活动。②
1951年秋,政府决定有组织有计划地在全国知识分子中开展一次更大规模的学习和改造思想运动,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
耐人寻味的是,这次运动的首倡者并非中央政府,而是北大校长马寅初。
马寅初是1951年6月1日到北大任校长的。三个月后,即9月7日,他便给周恩来总理写信说:北大教授中有新思想者,如汤用彤副校长、张景钺教务长、杨晦副教务长、张龙翔秘书长等12位教授,响应周恩来总理改造思想的号召,发起北大教员学习活动。“他们决定敦请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董必老(编者注:对董必武同志的尊称)、陈云主任、彭真市长、钱俊瑞副部长、陆定一副主任和胡乔木先生为教师。嘱代函请先生转达以上十位教师。”③
———————
①杨绛:《〈洗澡〉前言》。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版。
②韩泰华主编:《中南海开始决策》,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1版。
③《北京大学纪事》,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版。
马寅初给周恩来写信的初衷,是自己深深感到,要把旧北大改造为新北大,一个最主要的关键,就是要使全校教师都能认识到改革的必要,自觉自愿地进行学习,使自己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这在当时革命热情高涨的知识分子中,也是一种普遍的愿望。而且,他给周恩来写信的目的,只是想请上述十二位中共领导人能给北大教员自己组织起来的学习活动担任教师,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和要求。姑不论马寅初这样点名敦请国家领导人来北大讲课,是否有些异想天开,至少可见他对中共领导的尊重。但是后来这种自愿的学习活动,变成了波及全国二百万知识分子的轰轰烈烈的思想改造运动,并且弄成自我检查,人人过关,揭发批判,上纲上线,人人自危的局面,大概是马寅初始料不及的。
周恩来将马寅初的信转给了毛泽东。
9月1日,毛泽东在周恩来转给他的马寅初的信上批示:“这种学习很好,可请几位同志去讲演。我不能去。”①
根据毛泽东的批示,中央政府决定:把对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运动推广到京津所有高校,经过试验,取得经验后再推向全国。
9月29日,周恩来在中南海怀仁堂为京津二十所高校三千多名教师作了题为《关于知识分子改造问题》的报告。北大教师干部四百多人参加。
周恩来一开始即讲:北京大学学习会和马校长要我给他们作报告,我想既然给北大讲,也就应该给别的大学讲,因此,我同教育部商量,这个报告就以北京大学为主,把北京、天津其他大学的教师和同学代表也请来了。
周恩来的报告分为七个部分:一、立场问题;二、态度问题;三、为谁服务的问题;四、思想问题;五、知识问题;六、民主问题;七、批评与自我批评问题。
在报告中,周恩来就知识分子如何正确改造思想,取得革命立场、观点、方法等问题,谈了自己的切身体会。
周恩来说,他参加革命三十多年,就是不断进步,不断改造的过程。三十多年中,他犯过许多错误,栽过筋斗,碰过钉子。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由于对理论、原则认识得不清楚;另一方面是由于自己相信的那一点道理跟实际相矛盾,行不通,因此就必须向进步理论请教,向广大群众求教,从实践中求得新的认识,发现新的道理。他说,这样做了,就有力量,就行得通了,就可以不犯或少犯错误。
他说,现在自己虽然担负了政府的领导工作,但还要学习和改造,因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没有明白的道理也很多,所以要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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