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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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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袁世凯没有背叛,要是他出兵包围了颐和园,要是皇上成了这次的赢家,他荣庆可就升天了啊!皇上赐婚,娶回吟儿,这么好的事儿,眼看就成了,偏偏让那混账袁世凯一手毁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想起他和吟儿之间的遭遇,正如他过去经历的一样,每当他俩眼看就要在一起时,总有始料不及的突发事件,无情地粉碎了他们的美梦。一次次都这样。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他的命。所有的事,一跟吟儿沾上边,厄运立即来了。这事儿要搁其他人身上,也许会知难而退。他正好相反,每遇一次挫折,他便会以十倍的疯狂和决心重新开始。
  眼下怎么办?
  珍主子关起来了,吟儿呢?她多半回到储秀宫老佛爷身边,也可能在其他宫中当差,总之她仍然在宫中受苦受累。而他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不要说进宫看她,就连北京城也回不去了,想来想去,眼下唯一的办法是救出皇上。只要皇上当权,他和吟儿还有戏,否则他和吟儿永无出头之日。即使有一天她放出宫外,她也不可能嫁给朝廷要犯啊!要想救皇上,凭他一个皇家侍卫,连边都沾不上。为此他说动了元六,让元六抽空去了一趟北京,看看京城里有什么动静,再找一些支持过新政的官员们了解眼下的情况,然后再想办法。
  元六到了北京,荣庆给他的名单上的人撤的撤抓的抓,连皇上的老师翁同和大学士也罢了官,放回原籍。最后元六好不容易找到荣庆舅老爷恩海。恩海一见到元六,立即要他转告荣庆,让他跑得越远越好,说皇太后已经下令在全国搜捕他,他还告诉元六,慈禧虽然重新上台训政,但没有废掉皇上的意思,诏书圣旨上仍然用的是光绪的玉玺。离开北京前,元六特意去看了英英。英英介绍他见了一位日本驻华公使馆的翻译,从那位翻译那儿,得知西方各国对慈禧准备废掉光绪的立场非常强硬,地方各省的总督巡抚对此态度也非常暧昧,估计慈禧一时半时不敢轻易废掉光绪皇上。
  一天下午,荣庆正光着膀子在镖局的后院里练拳,元六突然将他拉到一边,说情况不妙,有人向官府打了小报告,说这儿来了两个操北京口音的陌生人,因此官府很快要派兵来这儿搜捕,他俩在这儿呆不住了。
  这儿呆不住,再往哪儿去呢?荣庆一边问他这位把兄弟,一边心中暗暗叫苦,连自己都呆不住,还谈什么救皇上。元六笑笑,说你跟我来,荣庆无奈地跟着他一路向湖边走去,不知他要将自己往哪儿带。
  “上哪儿?”荣庆问。
  “到了那边自然会知道。反正我不会害你。”荣庆一脸的神秘。
  元六领着荣庆来到湖边一栋孤零零的院墙边,轻轻拍着院门。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一位村姑打扮的年轻女子。
  “来了。”年轻女子一边向元六点头,一边冲着荣庆笑,“相好的,不认识了。”
  “英姑娘?”荣庆这才认出对方是英英。
  “进来吧。”英英让他们进了院子,立即关上了大门。
  荣庆心里疑惑,低声问元六究竟怎么回事?元六笑笑,还是那句话,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英英拍荣庆肩膀,说:“跟我来。”
  英英领着荣庆进了堂屋。元六没进屋,守在门外。英英和元六神色紧张,搞得挺神秘,显然有什么重要情况。一进门,他便忍不住问英英:“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找我相好的呀!”英英开玩笑地说。
  “不对,你准有事儿?”
  “让你猜中了,有个大内高手儿想会会你!”英英边说边领着他走进里屋。
  里面比堂屋要黑得多。他一走进,只见个老渔民站在那儿,显然对方早就在里面等他。对方摘下头上的方中,抢上一步,双手抱拳叫着:“荣侍卫!”
  “章公公?”荣庆立即认出茶水章,有说不出的激动。自朝廷发生变故,他沧惶出逃,失去了与皇上的联系之后,头一遭遇上皇上身边的茶水章,心中感慨万千。
  “你可让我好找啊!”茶水章紧紧握住荣庆双手。原来英英是茶水章的外甥女,他是英英的亲舅舅。他当夜逃出宫外,第一个落脚点就在英英住处。没想他这个无头苍蝇,一头撞对了地方,刚巧元六来过英英这儿,留了他在保定这边的地址。巧的是茶水章从小就生在安州乡下,这栋平房就是老家的房子,现在由他表妹,也就是英英的表姨独自住在这儿。所以茶水章认为这是天意,皇上要找的人送到他家门口了。于是他扎了头巾,化装成老妇人,随着英英混出北京城,一路风尘仆仆赶到这儿。
  “什么事?是不是皇上……”荣庆心里慌作一团,会不会皇上遇害了?他咬住牙关,没敢往下说出自己的猜疑,但心里却打起鼓来。
  “荣庆接旨!”茶水章突然整整衣领和袖口,神色显得十分庄重。荣庆一时愣住,没有回过神。直到茶水章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绢,递给荣庆,他才回过神,慌忙跪下双手接过白绢。绢上写着“荣庆救朕”四个暗红色的字,一看就知道是血写的。茶水章沉痛地告诉荣庆,这上面的字是万岁爷自己咬了手指,蘸着自个的鲜血手写的。接着便说起京城里的情况,到处传说过了腊月三十,吃了过年饺子,就要换皇上了。
  “皇上天命所归,还能说换就换吗?”荣庆愤愤然。
  “我说句掉脑袋的话,皇上要是驾崩了呢?”茶水章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要下手了?”
  “荣大人,谭嗣同斩了,康有为跑了,皇上没人可求,就指着您了!”
  “我?我现在自身难保啊。”荣庆为难地说。
  “皇上说了,荣侍卫大忠大勇。如果你也袖手旁观,他就只能认命了。”
  “那好,章公公怎么说,我荣庆就怎么办,为了万岁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荣庆沉吟良久,想起小回回丢掉了他给吟儿的信,皇上本要严办他,后来听了珍妃劝说,非但没有罚他,反过来答应替他和吟儿指婚,又提升他为大清门三品侍卫,这种天大的恩德不能不报的。
  其实茶水章早已有了主意,他临离开瀛台逃出北京,出来找荣庆,就是为了实施光绪皇上精心构想的计划。即便他找不到荣庆,他也会按这个计划独自南行,如果有了荣庆同行,这个计划更有可能得以实现。
  光绪分析了各方面情况,认为北京城里没戏了,皇太后的人牢牢把住了朝廷的大权,想翻天已经不可能。但只要他这个皇上名份还在,也许在下面各省还能有戏。光绪皇上一直认为,搞新政成功的希望主要还得靠南方,南方那边先走一步,北边才会跟着搞。为此,他特别看重两湖和两江的总督张之洞与刘坤一二人。事实上也是这样,自推行新政以来,南边的官员对光绪一系列国策非常支持。因此要他找到荣庆,尽快南下,以光绪皇上的名义,与南方的张之洞、刘坤一等人联络上,让他们趁慈禧现在还不敢废掉光绪皇位之前,向朝廷施加压力,事情很可能会有一线转机。
  荣庆听后十分激动,向茶水章提到这次元六进京,日本使馆的翻译私下向元六表示,如果他们能与地方官员联系,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必要时,日本国将支持光绪重新掌权。茶水章连连摇头,说日本人信不得,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的矛盾从中渔利,所以这事还得靠我们自己。荣庆听茶水章说了皇上的想法后,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问题在于他们两眼一抹黑,到了南边连门都摸不到,更不用说说服他们出面支持皇上,闹不好会将他们抓起来送到北京,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茶水章听后笑而不答。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自茶水章出逃,珍主子与光绪之间从此像断了线的风筝,非但无法见面,连互相间的音信也没了。那天,吟儿在宫中碰上小回回,向他打听有关茶水章情况。小回回低声告诉他,茶水章跑了,别的再也没说。她本想追上去多问他几句,只见迎面走来一行人,其中就有二总管崔玉贵,吓得她站在道边低下脑袋给二总管让道。
  “这不是吟儿吗?”崔玉贵看她一眼说,“你不留在北三所陪珍主子,在这儿乱什么?”
  “回崔回事话,敬事房让我去那儿领月钱。”尽管崔玉贵是大内二总管,但碍着李莲英的面子,宫中都称他为回事,因为他提升前是敬事房的回事,这个职务仅比总管低一级。吟儿毕恭毕敬地回答。她知道这人比李莲英还要坏,仗着老佛爷恩宠,比李总管还要横。
  “领了钱立即回北三所。”崔玉贵盯着吟儿说。
  “是。”
  “哼!你们这些人没几个好东西。跟茶水章一样,面子上一个个比谁都老实,骨干里比谁都滑头……”崔玉贵甩下几句话,扭身走了。
  “没章德顺消息?”吟儿一回到北三所,珍妃就急着问她。自那天晚上吟儿装鬼吓走慈禧,珍妃与吟儿之间的关系完全变了。珍妃非但不对她怀有敌意,而且将她视为自己的心腹。
  “他跑了!”吟儿将路上碰到小回回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他扔下皇上一个人跑了?”珍妃疑虑重重。
  “不知道,小回回没说。”
  “会不会那晚上的事让皇太后知道了,所以才……”
  “不知道。”
  “要是皇上能跟他一块儿逃走就好了!”珍妃坐在炕沿,望着窗外满树的枯叶,苦苦想着茶水章出走的种种可能。
  瞅着珍妃那副无奈的神态和喃喃低语的样子,吟儿心里非常同情她,这种思念之苦,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才能理解。这不,她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荣庆,特别当她想到荣庆从三品侍卫一下子成为皇家钦点要犯,心中涌出一种无奈的沮丧,心窝里汪着的血都像泡了的药材,又苦又涩,说不出什么滋味。
  吟儿想安慰珍主子,想随意找一些话题将她注意力移开,不知为什么,她却总也找不出别的话题。这种时候,一个女人除了苦苦想着她心爱的男人,还能想什么呐?就像她现在,她不在乎自己受多少苦,也不怕对方离自己远,最怕的是一点儿也没荣庆的音信……
  下午,两名小太监突然来这儿传吟儿,让他去储秀宫见老佛爷。要在平时,吟儿非常害怕去那边见慈禧。但这会儿,却立即从凳子上站起,跟着小太监们一路来到了储秀宫。看得出,珍主子也想让她去,在那儿说不准能打听到些有关皇上和茶水章的情况。
  “奴婢给老佛爷请安!”吟儿进了慈禧的起居室,连忙下脆请安。
  慈禧正心不在焉地站在鸟笼边逗着那只浑身光泽鲜艳的鹦鹉。她明知吟儿跪在身边,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直到李莲英走,到她身边,低声告诉她,说吟儿来了,这才转身打量着吟儿,不咸不淡地说道:“吟儿呀?你起来。”
  “谢老佛爷。”吟儿起身,垂着双手站在一旁,。
  “想你了。一瞧见这毽儿就想起你来。这宫里这么一大堆人,吃饭一坐好几桌儿,嘴接起来快有一丈长了,就没有一只好脚丫子!”慈禧悻悻地说。
  “老佛爷让奴婢踢毽儿?”秋风一凉,宫中便兴起踢键子游戏,吟儿心中暗自思忖,是不是老佛爷想看她踢毽子。其实不然,慈禧有她的心思,从踢毽子引出珍妃的话题。
  “珍主子也会踢,你们成天在一块儿,没跟她过过招儿?”
  “奴婢不敢。”吟儿没闹清对方什么意思,心想就算能跟珍主子踢,那儿巴掌大地方,门上有锁,想踢也踢不开啊。
  “她好像挺听你吧?”慈禧话中有话。吟儿慌忙否认,说哪有主子听奴才的。慈禧不以为然地笑笑,提起前一阵子,说珍妃连着三天不吃饭,水火不进的,你不就硬是劝她开口吃了吗。吟儿心中暗惊,知道慈禧一向会绕着弯儿说话,在心里拼命揣摸对方叫她来究竟什么意思,“这就怪了。你吹了什么仙风,让她改了主意了?”
  “也不过就是眼跟前儿那些话,翻过来掉过去的说。”
  “我问你,”慈禧突然转了个话题,“茶水章是怎么回事儿?”
  “茶水章,他不怎么回事啊!”吟儿接得很快,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吟儿!前一阵子,茶水章上北三所干什么去了?”李莲英突然插话,而且口气非常肯定。他想乘吟儿心里毫无准备之际,猛地一诈她,这时候人们一不小心就会吐出真情。
  “没有呀,我从没见过他!”吟儿毫不犹豫。
  “真没见过?”李莲英紧追不放。
  “真的没有。”吟儿心里不由得急跳。
  “你看着我的眼。”慈禧走到吟儿面前盯着她。
  吟儿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慈禧。两人对视着。慈禧拼命在她眼里寻找其种疑点。看得出,吟儿有些紧张,这是常人所共有的,但却没有某种慌乱。慈禧再一次追问:“你没骗过我吧?”吟儿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发誓赌咒,只是说“奴婢不敢。”
  “你连骗人都不会,这辈子还有什么出息?”慈禧突然笑了。
  “奴婢也会骗人,就是不敢骗老佛爷!”
  “为什么?”
  “因为谁也骗不过老佛爷。”
  “你骗过谁?”
  “奴婢骗了珍主子。我跟她说,皇上说不定哪天要召她,她要是饿死了,不就见不着皇上了吗?”
  “骗得好!”慈禧听了哈哈大笑。挂在窗边鸟笼里的鹦鹉抖着翠绿的翅膀,学着慈禧的样儿发出一连串的尖叫:“骗得好,骗的好!”开始慈禧忍不住笑了,听着听着,她勃然大怒,指着鹦鹉对李莲英说,“把这只破鸟给我掐死!拔了毛做只毽儿。”
  李莲英本想劝慈禧,没等他张嘴,发现慈禧一脸的阴沉,慌忙跑上前,摘下鸟笼一路走出起居室。瞅着李莲英的背影,慈禧恶狠狠地说:“哼,它死就死在这张嘴儿上!”
  面对喜怒无常的慈禧那恶声恶气地诅咒,吟儿心里不由得一惊。她站在那儿,不敢出大气。“吟儿,扶我。”慈禧看一眼吟儿说。吟儿慌忙搀扶着慈禧走到炕榻边。慈禧坐在炕沿,看一眼放在炕几上的铜烟袋。吟儿立即会意,取了炕上的烟具,蹲在炕边伺候着慈禧吸烟。慈禧吸了几口烟,神态平和许多,瞅着那团团飘散的烟雾,觉得自秀子离开这儿,没一个宫女能像她这样伺候自己,偏偏这样一个人却不在自己身边。
  “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主动上北三所当差?”对于吟儿,有一条她是不会忘记的,那就是她在最关键时刻让小回回给自己递了个信,因此慈禧坚信,她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冷宫陪珍妃,要换了别人,在她这儿立了功,干嘛还要去受那份罪?她究竟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这一直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
  “您先恕奴婢的罪,奴婢才敢说。”吟儿知道慈禧对她要求留在北三所陪珍主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也深知慈禧聪明过人,骗是骗不过她的,因此决定说实话,也许这样反倒能打消她的疑虑。
  “只要你说实话,恕你无罪。”
  “回老佛爷话!奴才觉得对不起珍主子,所以才请求去北三所伺候她。”
  “什么意思?”
  “老佛爷和珍主子都是奴婢的主子,当奴才的不可以对不住主子。,当时我为了对得起老佛爷,只好对不起珍主子,所以我才主动求老佛爷,让奴婢去北三所那边赎罪……”
  慈禧听了半天说不出话。她不得不佩服吟儿深明大义。有些人,像当初的平儿,还有崔玉贵和李莲英,他们有谁想到这一层?一个人可以出卖别的主子,也就可能出卖你,这是一个道理。而吟儿年纪不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实在是难能可贵啊!她从炕榻边站起,不停地在屋里走动,心里被吟儿的诚实所打动。今儿她终于明白吟儿主动去珍妃身边的原因,心里一块疙瘩总算解开,至少证明她没有看错吟儿,证明自己没有错,这对于慈禧,也许比证明吟儿对自己忠心更为重要。
  “你说得对……其实茶水章也是这样一个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偷偷跑走了?”慈禧像对吟儿,又像对自己喃喃低语着,似乎突然悟出茶水章逃跑的原因。他一定是不愿意为了皇上得罪我,也不愿意为了我得罪皇上,所以才偷偷跑了。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暗暗揣摸着。她抽了一袋烟,又让吟儿替她装了一袋,一边抽一边跟吟儿聊起其他事,从她生身父母一直说到她家里几个不争气的侄儿。她咬着长长的铜烟管,发现吟儿双手捧着铜烟袋微微发抖,忍不住问道:“吟儿,你是不是怕我?”
  “又怕又不怕。”
  “这话儿怎么说?”
  “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想起我家里一个人,奴婢不敢乱说。”
  “想起你妈妈,是不?”慈禧不以为然地问。
  “不,想起我阿爸。”
  “你爸爸?怎么是你爸爸?”慈禧颇为意外。
  “奴婢的哥哥不成器,我爸爸见天儿揍他,板子、马鞭,逮着什么招呼什么。尽管爸爸非常喜欢我,我还是说不出地怕他,一听他回来就哆嗦,后来我爸爸没了,我哥哭的最伤心。奴婢这才明白,爸爸厉害,那是恨铁不成钢啊!”吟儿充满感情地说起早年病故的父亲。
  “是吗?后来你哥成气候了?”慈禧忍不住问起她哥哥现在的情况。
  “可惜他老人家走的太早,不信您叫人瞧瞧去,我哥又不是样儿了!”吟儿感慨地说。慈禧听吟儿说了他们家的事,久久无语。
  重阳节那天,慈禧登上神武门北面的景山万寿亭,站在栏杆边临风眺望。脚下的紫禁城里碧瓦红墙,气势非凡。再往远处看,只见五凤楼,即常人俗称的午门和端门、天安门、正阳门连成一线,在清朗的秋色中历历在目,以皇家宫院为中轴线,四面包围着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边的低矮的平房,偌大的北京城尽收眼底。
  以往任何时候,慈禧只要一登上景山顶,看一眼这气象万千的京城,都会一吐心中的积郁,情绪随之而大好。但这会儿,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烦躁,觉得世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她夺了光绪的权,还没有罢黜他的皇位,朝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国的公使纷纷出面施压不说,许多文人在上海天津等地天天写文章骂朝廷,有的甚至指名道姓地说她发动宫廷政变,特别自从在菜市口斩了谭嗣同等人,这些人一下子成了大英雄,连一向不谈国事的老百姓也跟在后面起哄了,小道消息满天飞,什么光绪皇上已经被她毒死等等,各国公使不断到总理衙门询问皇上情况,各省总督也上书朝廷,转弯抹角地想打听光绪皇上的近况。
  要在过去,换个皇上,也就是他们爱新觉罗的家事。如今却不然,什么事报上一登,全都知道了。更可恨的是这些人在租界里办报,那儿的地头属外国人管,想抓这些人都不让抓。当然,凭这些人叫破嗓子也没用,真正叫她窝心的是各省的大员,他们迟迟不肯表态才是她一块心病。所以她人在山上登高观景,心里却想着瑞王家的小格格银柳,不知为什么,她有种直觉,觉得这事儿交给她,没准是最合适的人选。
  下了景山,慈禧没回储秀宫,便在山下慈瑞宫里接见了瑞王和他的小女儿银柳。小格格拜见了慈禧,慈禧高兴地瞅着她,说她越长越俊了。瑞王在一旁笑着对慈禧说,就是太不听话了。
  “我说王爷,当着老佛爷的面儿,您不给我上几句好话,上来就‘扒’我。让老佛爷还以为,您不是我亲爹呐!”
  “好好!说得好。”慈禧连声说,一边开心地大笑,说这孩子够冲的,一点儿都不怯场,小格格见老佛爷夸她,更来劲了,眉飞色舞地说起那次她在颐和园,爬上袁世凯进贡的洋汽车,用马拉着在园子里到处跑。“我就知道是你挑的头!”慈禧点着小格格额头说,越看越喜欢她。
  瑞王站在一旁,见女儿和老佛爷聊得有滋有味,好像她俩熟得不能再熟,不得不佩服小格格的胆子大,不但在家中敢跟他拧着劲,在外头也一样放得开。看见这场面,他一方面说不出的喜欢,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真是老佛爷看中女儿,让她去南方替朝廷办事,路上有风险不说,关键在于她太嫩了点,一旦坏了老佛爷的事怎么办?
  “格格呀!听说你有一身好武功?”慈禧问,其实也是在考察对方,“你这一身本领跟谁学的?”
  “回老佛爷话!奴婢自小喜欢,跟几位哥哥一块儿练的。”小格格一听别人提起她的武功,忍不住得意地说。
  “没想这丫头天资好,比她几个哥哥练得还要强,三四个人近不了身。就是好耍脾气,不听话……”瑞王连忙插话。
  “没你的事,呆一边去。”慈禧挥挥衣袖,对小格格说,“格格呀,咱娘儿俩商量个事儿,我想让你出趟远门儿,你成吗?”
  “上哪儿呀?”小格格问。瑞王心里一沉,知道老佛爷真的看上他女儿,想上前说什么又不敢,识得愣愣地站在那儿,偷偷向小格格使眼色。没想小格格一听要出远门,心里激动得不行,根本顾不上老爸的眼神。
  “武昌府。”
  “我一人儿去?”
  “有人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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