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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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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珍妃这一番话,说得吟儿无言可对。
  门外的太监大概等不及了,轻轻拍着房门,不等里面的人答应便推门走进来。为首的太监向珍妃深深作揖请安,然后对她说:“珍主子,吩咐完了吗?李总管吩咐奴才立即带吟姑娘去敬事房训话,然后送到瀛台。”
  “吟儿,到了皇上那边儿,可得好好伺候,千万要听活!”珍妃立即板起脸,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吟儿望着珍妃,听出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在这分手的最后一瞬,实在不忍伤她的心,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吟儿被两名太监带到敬事房,李莲英早在那儿等着。她一走进值房,李莲英便上上下下将吟儿打量一番,然后对吟儿说,咱们公事公办,我得搜你。
  “李总管!珍主子那边穷得不能再穷……”吟儿本想说那儿有什么值得偷的,何况我也不是那种人呀?话说了一半,她终于忍住后面的半截话,顺从地将手上的软布包递给对方。
  “吟姑娘,这不过是按规矩办,没别的意思。”李莲英笑呵呵地接过对方递上的包袱,当场在桌面上抖开,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吟儿的换洗衣服和一些必备的日用品外,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李莲英看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姑姑,那两名姑姑立即走到吟儿身边,没等她们伸手,吟儿本能地退了一步。
  “怎么?你……你们想干什么?”吟儿问。
  “哪的话儿啊。老佛爷有旨,你升为皇上身边掌事的姑姑了。我给你换身儿衣服,里外三新。让姑姑陪你进里换了一身,把旧衣服全脱了,烧了,也算去去晦气。”李莲英一副没脾气的样子,显得非常关心。
  吟儿只得无奈地跟着两名姑姑进了里屋,心里说不出地慌乱,因为她身上确实藏着珍主子那只绿玉搬指。什么掌事不掌事,皇上身边就她一个宫女,掌什么事?李总管所以这样,无非是想将她全身里里外外搜一遍,防止她替珍主子从北三所夹带任何东西交给皇上。她进了里屋,姑姑们取出事先给她准备好的外衣和内衣,包括鞋袜都得换。
  她必须当着姑姑们的面脱光身子,而这只搬指就藏在她鞋子里,李莲英要她鞋子都得换掉,这只绿玉戒指肯定会被她们发现。这样一来,她无法替珍主子物归其主,自己也会因此受到严刑处罚。想到这儿,她额头上,前胸后背禁不住渗出一片细汗,心想这下完了!
  第二十五章 八月惊变
  为了断却光绪对珍妃执著的深情,慈禧将吟儿派到光绪身边,寄望于以桃代李,荣庆神秘地回到北京。八月流火的炎夏,洋人攻占北京。慈禧怆惶出逃前,终于对珍妃狠下毒手。一对生死恋人完结了;另一对人儿的命运又将如何?
  光绪皇上坐在风琴边漫不经心地弹着琴。对他来说,弹什么曲子已经不重要。只要琴声一响,就能将他带到与珍妃在一起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回味着那难言的愉悦和温馨,这就足够了。对他和珍儿之间的事,他比珍妃要乐观。他总觉得珍儿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只要慈禧不罢黜他的皇位,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相反,如果慈禧有一天彻底翻了脸,让大阿哥顶上他的皇位,他作为一个毫无权势的普通满人王爷,慈禧也就不会在乎珍妃,无需担心她在他身边恃宠弄权了。
  光绪最怕的是珍儿性情刚烈,受不了冷宫的折磨,没等到那一天的来临便顶不住了……他觉得想这种事有些不吉利,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往这上头想,但往往一个人独坐闷夏,听着窗外那元休无止的蝉鸣,冷不丁儿又冒出这个念头来。前一阵子,他托大阿哥带去那只绿玉搬指,为的就是让她咬着牙,为了他,为了他们俩有一天能再次团聚,好好活下去。
  小太监进门向光绪通报吟儿来了。光绪从沉思中惊醒,似乎没听清小太监说什么,抬起一双恍惚的眼神,摆摆手说不见。直到小太监又重复一遍,光绪才猛然回过神,说快让她进来。
  吟儿一进门,光绪顿觉屋里一亮。这不仅因为对方穿了一身新衣,也不仅因为她突然长开了,亭亭玉立一个纯情少女显得分外动人,更重要的她是珍儿身边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见到她也等于见了他心中苦苦思恋着的珍儿。
  吟儿刚跪下要给光绪请安。光绪急忙上前一步,伸手将吟儿拉起。
  “起来,快起来!”光绪激动地说,“你是怎么来的?皇太后知道吗?”
  “回皇上话,是老佛爷派奴婢来的。”
  “这么说,你不是珍主子派你来的了?”光绪心里一愣,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以为她是偷偷跑到瀛台来递口信,所以担心慈禧知道她来这儿,没想她正是慈禧派她来的。
  “珍主子挺好。吃得下睡得着,比先前你见到她时要胖一些……”吟儿没听出光绪语气中的不悦,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刚才在总管值房,她急中生智,趁着脱衣服的当口,将那只绿玉搬指藏在发结中,一丝不挂地当着两位姑姑面换了衣服,这才没被李莲英发现。
  “珍主子有什么话跟我说?”光绪心情烦躁地问。“珍主子让奴婢好好伺候皇上。”
  “那你一走,由谁伺候她?”
  “不知道。敬事房会另派别人去的。”
  光绪突然明白怎么回事。前些天,他上储秀宫给慈禧请安时,慈禧当着他的面吩咐李莲英派一名聪明能干,模样儿端庄的宫女去瀛台侍候皇上,他连声说不要。慈禧只管和李莲英说这件事,根本不理睬他。没想才过几天,宫女真的送来了,原来她就是一直在北三所侍候珍妃的吟儿。
  “其实你不该来我这儿,你应该留在那边陪珍主子。她一个人在那儿受苦受罪,你是她身边的老人,她离不开你……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光绪搓着两只两手,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走着,一边抱怨吟儿。
  “奴婢知道,这全是老佛爷的意思。”吟儿心里说不出地委屈。珍主子那边要她上这儿好好伺候皇上,还要她劝皇上早得贵子,甚至求她为皇上献身,有朝一日能替代珍主子为皇上生个孩于。而皇上这边根本不当她一回事,而且口出埋怨,好像这是她自己的主意,扔下珍主子不管,一心想上这边来另攀高枝似的。
  光绪看得出对方有些委屈。要在过去,他是不会察觉一个奴才的心迹,因为至高无上的地位令他无需考虑别人的情感走向,对方唯一的选择便是服从。由于现在地位变了,他渐渐地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别人。他正是由此想到这件事不能怪吟儿,她来不来根本由不得她。想到这儿,他在椅子里坐下,心平气和地询问起有关珍妃的情况。
  光绪与吟儿说了一阵子话,叫人将她领到下房住下,自己乘小船离开瀛台,匆匆赶到储秀宫,他一见慈禧面,便迫不及待地切人话题,说他那儿用不着宫女,还是让吟儿回北三所伺候珍妃算了。他心情非常焦急,语气尽可能显得很随便。
  “行,你要是不喜欢吟儿,让她回我身边。说到敬烟守夜,没人能比得上她。你嫌她,我还舍不得呢!”慈禧平静地笑了笑,毫无余地的封死了吟儿回珍妃身边的可能,“你说,你喜欢谁,替你换一个可心的。”
  “不不……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不管,反正你是皇上,不是和尚。”慈禧一语双关,犀利的目光紧紧盯在光绪脸上。
  光绪躲着慈禧的眼神,低着脑袋,半天不出声。
  “女大十八变。你真的没发现,吟儿这二年越长越好看了?”慈禧见光绪不说话,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儿臣没留心……”
  “那你就多留点心,回去好好看看。”
  “……”光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在心里苦笑。
  “后宫三千,咱们大清国不养那么些闲人。也就是好几百吧。说实话,这些丫头里,吟儿怎么比都是个人尖子。你要是喜欢,就把她收了房吧。”慈禧劝起人来,一向是重话轻说,面子上漫不经心,骨子里却非常坚决。光绪了解这位皇爸爸的脾气,慌忙说不行,态度十分坚决。
  “谁个说不行?宫女嘛,本来就是替皇上预备的!”慈禧反驳着光绪,态度非常认真。
  “儿臣根本没这个心情!”光绪摇摇头说。
  “皇上收宫女,也算给她们这些人图个出身,就冲着吟儿主动去北三所,伺候珍妃,在那儿陪着一起受苦,你也该收了她。要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母以子贵,她也算没在宫中白熬了,你说是不?”
  “不不,儿臣不能干这种事。”
  “为什么?”
  “她进宫之前……”话一出口,光绪立即刹住话头。他早就得知吟儿与荣庆的关系,并许下诺言,事成后要替他们俩指婚,现在不能替他们了却这个心愿,总不能夺荣庆所爱,干出这种荒唐事。别说他除了珍妃,对其他女人毫无心情,就算有,他也不能和吟儿发生这种事。
  “她进宫前怎么啦?”慈禧追问……
  为了不让慈禧怀疑,光绪连忙改口,说吟儿入宫前,她家里什么情况他一点也不了解,收下为房显然不妥。慈禧笑笑,说这还不容易,宗人府都留着底,派人查一下。要是怕费事,你回去亲自问问她就得了。
  光绪本想求慈禧将吟儿从他身边调开,让她回北三所,继续留在珍妃身边,没想慈禧当下一口回绝,他回到瀛台,心情非常烦躁,越想越担心珍妃。过去虽说她也是一个人住在北三所,但身边好歹也有吟儿陪着她,通过她无论什么事,包括外面的情况多少也能知道一些,现在吟儿一走,珍妃两眼一抹黑,往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了。
  光绪明知这件事是慈禧的主意,心里却无可奈何。对一向骑在他头上的皇爸爸他不敢怎样,一肚子火气全撒在吟儿身上。心想既然慈禧让她留在这儿,那就让她留吧,反正他是不用她伺候的。一连几天,光绪不让吟儿伺候他不说,连寝宫和起居室也不让她进。
  就在光绪苦苦想着用什么办法将吟儿弄走的同时,吟儿也在思索怎样才能转达珍主子的劝告,并将那只绿玉戒指交还给皇上。按珍主子意思,皇上跟谁个女人生下孩子,这只绿玉戒指便赏给谁。
  来赢台之后,吟儿心里早就拿定主意,按珍主子意思,将绿玉戒指交还给光绪,至于珍妃求她生子的情况则只字不提。吟儿深知珍主子一时情急,冲动之下脱口说出计她替皇上生儿子的念头。不要说珍主子还可能有出头之日,就是没有,作为珍主子的贴心奴才,她不能也不应该当真。她唯一的念头便是好好伺候皇上,按珍主子叮嘱她的那样,要她学会调养皇上身体。为了这,珍主子特意将过去御膳房和茶水章熬汤的配方告诉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民间的俗话对这位皇家的真龙天子也同样适用。只要皇上身体好,怎么也熬得过一个六十好几的老人。这就是吟儿最质朴的想法:皇上好了,珍主子早晚会好的。包括荣庆和她自己,也都会跟着好起来的,所以,她来这儿首要的事便是伺候好皇上,劝他宽心,劝他耐着性子等着珍主子。可是她来这儿好几天了,一直没机会跟皇上单独说上话,连那只绿玉搬指也没来得及亲手交给对方、自她头一天来这儿见了皇上一面,再也没见过皇上。她不知为什么,皇上不仅不让她伺候,连起居室和寝宫,包括书房都不让她进。即便在回廊或院子里偶尔碰到皇上,皇上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吟儿心里纳闷,不知她哪儿得罪了他。皇上不理她,她可不能不理皇上。来这儿好几天了,冒了好大风险,将珍妃主子的戒指带到这儿,竟然还没交到他手里。
  一天上午,皇上身边的太监突然通知她,让她准备一下,说下午敬事房派人来接她离开瀛台。吟儿一听顿时傻了,问对方为什么。太监说不清楚,也许皇上这儿不想用宫女。吟儿急了,不顾一切地去找皇上,心想怎么也得将珍主子的绿玉戒指交给他。光绪正在书房读书,小太监把着门口不让她进。她起初跟小太监说好话,求他通报皇上,对方不理她。她急了,说一定要见皇上。小太监拦在门边,两人争执起来。这时书房里突然传出光绪的声音,他让小太监放吟儿进去。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走吗?”光绪绷着脸,双手背在身后问。
  “奴婢不知道。”吟儿摇摇头,心神慌乱地说,“奴婢上这儿来,只是一心想伺候好皇上。”
  “光是伺候?皇太后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光绪盯着吟儿那张小脸,觉得正如慈禧所说,这丫头突然变得更漂亮了。想到这儿,他觉得有些无聊,立即追问起慈禧到底跟她怎么吩咐的。
  “老佛爷也是这样吩咐奴婢的。”
  “不对吧?”
  “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
  “可你头一次见面却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是珍主子让你来的。”
  “是这样。是老佛爷下的旨,也是奴婢临来前,珍主子再三托咐的。”
  “那你说说,珍主子怎么托咐你的?”
  “珍主子听说皇上前一阵子病了,要我来这儿精心伺候,连章德顺过去替皇上熬汤水的配料都教了奴婢。她让皇上安心调养,龙体早日康复。珍主子还说……”说到这儿吟儿顿时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提皇上早得贵子的事。
  “她说什么?”光绪迫不急往地追问。
  吟儿吱唔了半天,终于说起珍妃的心愿,希望皇上尽快养好身体,早得贵子,并说皇上只要有了儿子,老佛爷就无法将皇位传给大阿哥了,光绪听后半天无语,心想这倒是说中了他的心思。问题是珍妃身陷圄囹,他不止一次求过慈禧让他俩在一起,慈禧不答应,让他孤家寡人一个,孩子总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啊。想到这儿,他气不打一处来。
  “胡说!”光绪沉下脸,“你明知珍主子跟我各分东西,连见上一面都不行,上哪儿得贵子?”
  “珍主子说,皇上无论跟哪位宫妃在一起都行……”
  “大胆!”光绪喝断吟儿。
  “皇上!珍主子真的这么说的。”到了这个分上,吟儿只有硬着头皮,将那天珍妃的话重了一遍,只是没敢提珍妃求她献身的光绪看一眼吟儿,显然不相信珍妃会这样劝他。他了解珍妃,尤其在这个特殊问题上,她从来没有这么大度,要不连她亲姐姐瑾妃也跟她闹得非常不愉快。光绪一方面觉得她在这方面太小气,有时令他啼笑皆非。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这种小气,是一种爱到深处的小气,她太在乎他,恨不能天天霸着他,不想让他跟其他任何女人亲呢。他突然觉得吟儿在耍他,甚至认为她另有目的,自有她一番良苦的用心,因为吟儿明知他不喜欢其他宫妃,而她偏偏说任何女人都行,这里头岂不是有所暗示?
  “吟儿,你不但忘了荣庆,也忘了珍主子的恩典。”光绪冷笑一声,心里认定是老佛爷在背后支使她,她根本不会想出这个主意:“看不出,你这么小小年纪,心机很深,竟跑到这儿来走这步闲棋!”
  “奴婢不懂皇上说什么。”
  “朕没那么多闲空跟你罗嗦,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告诉支使你的人,皇上不要女人,不要孩子,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当个孤家寡人。”如果说光绪过去很少与其他宫妃在一起,其中也有碍着珍妃面子而无奈的地方,但现在,当珍妃打入冷宫替他受苦受难之际,他可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为了她而拒绝一切女色。
  吟儿听出光绪话中有话。猛然想起小回回跟她开的玩笑,记得那天慈禧跟她言谈中也透出意思,尽避她巴望光绪能让她抱上孙子,但绝不会因此让他与珍主子在一起。除了她,皇上与任何女人生的都行。她隐约觉得,可能老佛爷派她来这儿,其中就有这一层意思。所以光绪由此对她生出恨意,一直冷落她,直至现在要赶走她。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已经很难说清楚了。珍主子与老佛爷都极为关注皇上的后代,但目的全然不同,珍主子让她来这儿,是为了不让大阿哥夺走皇位。慈禧派她来这儿,是为了让皇上忘了珍主子。想到这儿,吟儿觉得再多说也没意思,于是从怀中取出光绪通过大阿哥带给珍妃的搬指,双手捧着递给光绪。
  “什么意思?珍主子为什么让你退回来?”看见自己带给珍妃的戒指被吟儿带回来,光绪不由得心里一愣。
  “珍主子说了,她让我带话给皇上。皇上您可能不信,但您见了这只搬指,就会相信的。主子还说,搬指再带到您这儿,就当是她写的信。”
  皇上身边的后妃谁头一个生儿子,这只搬指也就赏给谁,这是光绪母亲送他这只戒指时说的。珍妃特别喜爱这个搬指,光绪答应珍妃,等她生了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将这只搬指送给她。珍妃问光绪,要是其他宫妃先她而生怎么办,光绪说那就将搬指砸了。珍妃说不能砸,她自信一定会替他生个儿子,这只祖母绿搬指非她莫属。自她打入冷宫,光绪为了表示对她最诚挚的情意,才毅然将戒指送给她,以示他为了她从此不近女色的决心。这会儿,珍妃将搬指重新让吟儿带回,也就意味着她将放弃这个一定要替他生孩子的权利。
  这样看来,珍妃劝他早得儿子的话是真的,吟儿没有说一句假话。因为这里头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他与珍妃才知道。想到这儿,光绪悲从心来,珍妃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已经绝望,所以才会这么做。同时他觉得自己小看了珍妃,她在关键时刻,常能跳出自身的局限,由大处着手思虑许多问题,她是为了他的皇位不让其他人夺走,所以才会狠下这个决心的。她在自己最小气的地方,表现出最大度的气派,要不是吟儿取出这只绿玉搬指,他还一直以为吟儿受了慈禧的支使,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的。
  他错怪了吟儿,更想错了珍妃。光绪沉默许久,双手拉起吟儿,向她保证,说到了他这位皇上说话算数的那一天,头一道旨意什么也不下,首先要给她和荣庆赐婚,并作为主婚人参加他们的大婚之喜。
  叶赫将军见到儿子荣庆站在面前时,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儿子敲门时,他正在后花园浇花除草。他心里奇怪,一般客人绝不会由后门进来,更不用说后院里经常没人,敲了也没人应门的。他犹豫片刻,上前开了后院门,门外站着一个卖山货的客商,荣父问客商找谁,那人没说话,闪身进了后院,随手关上院门。荣父惊慌地问他想干什么,那人扔下肩上的褡裢,叫了声爸。这时荣父才认出是失踪一年多的朝廷要犯,他唯一的儿子荣庆。
  荣父颤颤巍巍地领着儿子进了妻子的卧房。荣庆扑到母亲身边跪下,连声叫着母亲。叶赫夫人愣了半天,终于认出是儿子,顿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荣庆一年多前假扮成船夫,在他与小格格结婚大喜的前一天深夜,登上了长江上的轮船,顺江而下,一直逃到上海。到了上海,为了逃过朝廷的追捕,他改名换姓,躲在洋人的租界内暂避风头。后来,他通过各种关系,试图找到失散的茶水章和把兄弟无六,但都毫无结果。
  怎么办?面对这一局面,有人劝他逃往日本,说康有为和梁启超等一批新党要员都相继去了那儿。走投无路的荣庆在日本使馆翻译的帮助下,准备由上海出发前往日本东京,临行前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决定不走了。他之所以不走,因为他实在舍不得吟儿。他不甘心,就这样与自己的心上人永远分手,也不相信慈禧能将大清国的皇上一手废了。
  后来,迫于各种压力,慈禧没敢宣布皇上退位。接着各地义和拳纷纷揭竿而起,朝廷中有人想利用义和团与洋人对抗,中外矛盾顿时变得更加尖锐,时局越来越乱。在这种情况下,荣庆认为时机已到,假扮成口外的客商,一路北上,来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北京。
  他躲在家中,心里却惦着吟儿。他就是冲着她才冒着生命危险回来的,怎么也得想办法打听一下她的消息,同时也捎个口信给她。这一年多,无论是家里人或亲戚朋友,都以为他死了,或是逃到国外。吟儿人在深宫,消息更加闭塞,因此让她知道他仍然活着,是非常重要的。
  为此,他一直想找机会去一趟吟儿家。
  他不敢告诉父母心里这个念头。因为他两位老人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来,将他藏在家里仍然提心吊胆,绝对不会让他出去冒险。他成天躲在屋里睡觉看书,晚上才敢出来在后院里活动一下身体。越是没事,他心里越是想着吟儿,一想到吟儿,便耐不住的满心烦躁,一天下午,趁着父亲陪着母亲上庙里烧香的机会,他翻出写有“定州古郡”字样的褡背,换上一身旧衣,像当初他混入北京那样扮成客商,瞒着家里其他人悄悄出了后院门。
  荣庆由丁字胡同来到了吟儿家。他轻轻拍开大门,开门的是个年轻人。那人瞅着他,问他找谁。荣庆愣了一会儿,问有位福贵大少爷是不是住这儿。年轻男人张口说福贵早死了,房子也卖了,这房子他是从别人手里买下的。荣庆慌忙问对方,知道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搬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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