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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狐-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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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餐饭吃得很慢。
  两人并不意在吃的过程,大部分的时候都在聊天。
  像新结识的朋友,热络地说起了身边的以往,单纯的约会,弥补了茶小葱回忆里的或缺。
  大概第一次相遇时,谁也不会料到对方会与自己有这样的命途交集,现在想想,虽不是循序渐进的爱慕,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糟糕。
  吃完饭躺进被子里,茶小葱拥着婪夜的窄腰,懒懒地全是困意。
  茶小葱天性就是宅人一枚,进了屋子就不想出来,钻了被子就当是到了天堂。
  婪夜也习惯了跟茶小葱大事小事都在被里讨论。两人说话越没忌惮,便越像一对老夫老妻。
  过于稳定的生活,是人类男子不喜的,太平静就太乏味,总想着寻花眠柳,找点事儿惹些儿风波,说是寻刺激求开心,但是狐狸不一样,一来他不够花心,二来他不够勤快,三来他不够耐心。他本就是个不大能分心的家伙,现在更将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了老婆大人身上。
  秉承老婆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婪夜对茶小葱从来没有大意过。
  狐狸嘛,除了床事上有些过于强悍,其它地方都好。
  茶小葱觉得有那点毛病简直微不足道。
  “刚才的花糕不错,还有冬至团也像模像样的。”茶小葱解散了头发,借着烛火把玩手里的紫玉簪子。那簪子十分精致,看手工就知道是孤红的本事。这人对女子的饰物能够如此上心,也算是难得之极。
  “冬至日阴气最重,相传是因为颛顼的第三子,在世时作恶多端。死后更化成疫鬼为祸人间,人们为了驱逐疫鬼,便在每年的冬至时节焚香和面,喝甜酒,吃花糕,食红豆团。”婪夜枕着手臂。目光迷离地在茶小葱漂亮的肩线上游走。“人类之强大之处,仅在于化悲痛为食欲。”没想到他竟然得出这个样的结论。
  茶小葱手指一颤,差些将簪子弄掉了。
  不过细细想来也对,六界之中。以人间最弱,哪一次生灵涂炭的天地大劫,不是从人间开始?就算妖魔拼杀。仙人开道,最终受害的还是人界。不学着点自我催眠,这日子没法过。
  “婪夜,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大赞成斩妖除魔,是我多心了吗?”
  仙狐族与妖族有仇隙在先,但婪夜却并没急着报复,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想夺回失地并不困难。但他却将满副心思用在了救人上。
  他心中挂记的,仍旧只有被困在冥界水陆道场中的仙狐族臣民。
  “众神隐。天地变。六界之中最忌一端独大,不管是仙,是魔,是妖,是人,是神,是鬼,都不得强出位以争天下,每个族民都该有自己生活繁衍的家园,并不是这样你争我夺便可达到目的。身为王者,不该只是考虑自身的力量,还有万千子民所求的安泰与平静,向不向妖皇出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而是我的子民说了算。”
  婪夜看着摇曳的账顶,探手搂住了茶小葱华丽的纤腰。随手取下她手里的发簪,置于枕边。
  他收紧了被褥,被子里很暖和,熏得人心里软软地。
  “当初,返香师兄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茶小葱沉默了一会,“但,是人都有情非得已的原因。”
  “是的,情非得已。”婪夜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等到她回望过去,他又看向了帐顶。目光没有碰撞,却渗出些往常读不出来的无奈。
  但是这异样的情绪很快被一句话打散了。
  “只有一个月了,要怎么安排?”
  茶小葱摇了摇头:“不知道。”
  “知道我特地接你出来的原因?”婪夜扬起秀丽的眉毛,剩茶小葱一脸迷惘。
  “……不知道。”她只知道不是出来游山玩水那么简单。
  “买下《六界异闻录》的人是花叶玖,如果我猜得不错,她一定会将消息卖给御华派。”
  婪夜给了一点提示。
  灵狐族查探出来的消息更细致。
  “她为了害我,居然不惜重金做出这许多事?”茶小葱觉得这位花仙子完全继承了乔安娜的偏执与疯狂,总认为别人得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什么心理?她虽然与她看不对眼,但毕竟只是性格不合,生来并无大事,又何必针锋相对?她这么费尽思量,究竟是为什么?
  “是想以表制动,还是先下手为强,都是夫人你说了错。”婪夜怕是心中早有计议,直到此时,才露出一点属于王者的睿智,“点玉大会可能不会那么好过,你我要混进去不难,但要找个人假扮你却很难。”也就是说,会有人直接对她下手?是风无语,还是魁麟?
  “你帮我报了铸炼技能,是不是意味我们要先去趟万俟家族?”楚地赶尸人,万俟家族,流霞庄……也许,还能查出白虎的下落,看来此行非去不可!
  婪夜侧身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柔声道:“早些睡吧,明天就动身。”
  “你不想……”只是一个吻么?茶小葱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婪夜却这样轻易地放过了?
  婪夜挑唇一笑,替她掖好了被子,弹手灭掉了烛火,还是那句话:“睡吧。”
  夜色很快沉黑下去,寂静地只听见落雪簌簌,婪夜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舒缓了呼吸,慢慢合上了眼。
  茶小葱做了一场春梦,只是这梦里的内容有些熟悉。不过一早醒来,精神倒好。
  婪夜的一条长腿搭在她的腰上,这一夜压得她全身酸涨痛疼,腰像要断掉了似的。
  婪夜还没醒,俊脸上竟印着罕见的疲惫。
  以前就算是鏖战通宵,也不会这样劳累,他这是怎么了?
  茶小葱抬起手。肩膀处有风吹进来,她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被这冷风刺激,婪夜也转醒了,看向茶小葱的眼神有些迷惑。
  “早。”她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早。”婪夜有些迟钝地看着她的脸,伸手为她揩去了眼角的眼屎。茶小葱陡觉窘迫。
  “要不……再睡一会?”她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手,被他习惯地擒了去。按在胸前。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声。重新闭上了眼。
  旧雪上添了一层的,垫在底层就变成了冰,窗外的冷香幽幽,墨色的梅枝上缀着细小的红瓣。像朱砂甩笔之后的殷红。
  婪夜起来有点呆呆的,茶小葱只好贤良淑德一回,亲手伺候夫君穿上了衣服。
  一切打点完毕。婪夜的眼睛才活过来,顺手帮茶小葱拉了拉衣领,茶小葱低头。却在锁骨附近找到一点如樱桃般的红点。婪夜没注意她的表情,施施然地转过头去。
  原来那不是梦,而是这货趁她睡时不注意,把她给吃干抹净了。还以为他那是转了性子由畜牲变成了人,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只不过由光明正大改成了趁人之危。
  喵的,奸。尸很有意思么?变态!
  茶小葱没来由地生气。趁婪夜转头的当儿,低头冲了出去。
  婪夜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却什么也没说。他从桌上捞起那面镜子,照着两鬓的隐隐白发,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去楚地虽然不算太赶,但茶小葱生着闷气,无疑步子快得令人喘不过气,婪夜之前还跟得上,到后来,便只能望洋兴叹。他抹干了额上那层冷汗,面对着茶小葱的质疑没有吭声。依旧是微微笑着,可是那表情却是虚伪到了空洞。
  “婪夜,你是不是病了?”茶小葱倒回来,看着婪夜有些苍白的脸。
  这张脸好像没有昨日明艳,虚弱的身姿更不似往日那般神彩飞扬。
  “没事,只是疏于修行,退步了。”婪夜喘了口气,回握住她的手指。
  茶小葱想抽手出来,却见他淡淡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透出不舍。茶小葱不忍了。
  “我们去看大夫。”茶小葱不懂医术,暂时只能求助于人间的大夫。
  婪夜再三摇头,只是不肯,却拗不过茶小葱的霸道,被直直拖进了郴州城里的一处医馆。
  小胡子的大夫为他请了脉,忧心忡忡地看了茶小葱一眼,勉为其难地开口道:“这位公子精力虚耗过度,只怕要克制房事,不可天天,不可早晚,更不可再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那些不正经的……地方?茶小葱与婪夜同时眉毛一扬,狠狠朝他啐了一口。
  “庸医!”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人下了结论。
  诊金也没给,茶小葱与婪夜就手拉着手就出了门。
  那小胡子大夫被喷得一脸口水,顿时愣在那儿。
  像这房事亏损,若是印证有行夫妻之礼,两人必是一样的症状,可是那位姑娘却元气饱满,精神奕奕,他当然只会猜这公子有些不洁的爱好,却不想正触了霉头。要知道,说仙狐族不忠不贞,就跟说男人不行不举是一样的效果,婪夜差点跪在冰天雪地发誓说只睡过茶小葱一个女人。
  茶小葱成日与婪夜粘在一起,他有没有染指其他女子,更是一望即知,在她想来,这庸医就是讨打。
  郴州是楚南的一座小城,山川流翠,景致宜人,倒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出了医馆,想起刚才那事还有些忿忿不平。
  茶小葱紧攥着婪夜的手,恨恨地道:“这家不行,我们去别家,要不看看兽医。”
  婪夜还没来得及反驳,两名华衣公子摇了着扇子扑来一阵寒风。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顺口道:“不用看了,只是普通的着凉。”
  目光却随着那两名华衣公子飘远了……
  “听说庄主动了真怒,处死了两名弟子,都说方庄主仁慈,流霞庄这么多年来,才处死了这两个。”一位公子道。
  “若真的仁慈,又怎么轻易置人于死地,唐兄,你这话未免有失分寸。”另一位公子摇了摇头,“流霞庄的公子哪个不是风流成性的,飘香院的姑娘们没少拿他们的银子,这一回只不过是玩得太烈了,也算不得是大忌,为什么偏偏就处置了这两人?依我看,分明是方大公子与同门师兄弟拈酸拿醋,借故公报私仇。”
  “韦兄此言差矣,在下有朋友在流霞庄修行,得来的消息哪会有假?这两人是因私自修习采补之术,触犯了门规,才被处以极刑的。”
  “嘁,修仙门派不是有合修双修之法么?采补之术也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何必下如此重手?方庄主自己不也纳了那么多房小妾?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学人修习那种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生杀予夺自在他手上,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还看不出来么?”
  方轻侯是仙门出了名的万花圣手,却禁止门人修习采补之术?听起来,着实叫人难以置信。 


☆、第264章 门媚

  如果方轻侯与风无语是沆瀣一气,怎么会明令禁止采补之术?
  可是,好欲忘仙者都是心不在道之人,谁又能抗拒这样速成的法子?
  茶小葱也不相信。
  两人在客栈订了一间上房,为了掩人耳目,茶小葱换成了少年的模样,两人窝在被子里,美其名曰,为着凉的婪夜焐汗。
  婪夜看着那张男人脸,被激出一身冷汗,忆起那《朝尼奇遇记》里的种种,“病”倒好了大半。
  夜里,老鬼遵照茶小葱的吩咐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位半大的孩童。却是付家宝。
  付家宝“借尸还魂”没喝过孟婆汤,对做鬼的事还记得几分,只是当时年纪太小,只有些模糊不清的印象,唯一记得牢的,便是这朝夕相对的四鬼和那位陪他讲故事的牛叔叔。
  那一年的新进弟子当中,只有他选择了流霞庄。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离万俟常清的族人近一点。
  流霞庄弟子不论从资质还是志向都远不如御华派,但是此派物质条件优渥,其中多有闲修之人,平素寻花赏月也是寻常。但茶小葱要从一个孩子的嘴里问出风月故事,倒有些难度。莫说他不懂,就是懂,也未必能说得清。
  然而,为了不打草惊蛇,茶小葱只能这样做。
  “家宝,庄上最近可有喜事?”茶小葱出来去付家宝相互见了礼,弯弯绕绕地扯起了家常。
  “不曾有过。”付家宝举止老成,礼数不缺,确实招人喜爱。
  方轻侯一直盼着有位纯阳子能传他衣钵,付家宝又称了他的心意。听闻他对此子竟比对亲身骨肉还好三分。
  “那……丧事呢?”茶小葱想了想,已经有了计较。
  “两名师兄犯了门规,被师父亲手斩杀了,今天是两位师兄的头七,丧事早办过了。”付家宝觉得这件还算得上是丧事。
  “……这几年,你有没有听说庄上哪位师姐殒了?”
  方轻侯新的小妾多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儿。虽然都是先逐出师门再纳的妾。可名头上却很难听。就是普通的武林门派也没有哪家师父会这样好色,行事荒唐不说,还饥不择食。
  都说兔子不知窝边草,他这算什么?
  付家宝脸上一红。似乎猜出茶小葱问的是哪些师姐,迟疑了片刻,方道:“去年有一位徐师姐难产。熬不住,去了,师父他老人家哭了几天几夜。眼睛都快哭瞎了。就只是这件……师父对师姐们很好,吃穿用度都是庄上最好的,几年来也不见有何差池。”
  早些时候听说流霞庄修仙只是为拉拢仙门各派,现在想想,这未必是旁人的戏谑。
  该问的就只有那么多,流霞庄弟子虽然行为不检,但却各有底线。害人性命的事是绝计不能干的,至于方轻侯一家。除了大小老婆一窝子,也没见更多不妥,流霞庄的钱银都是靠采办矿场正当得来的,要说这来路,也是光明正大。
  之前在街上听到的传闻不虚,流霞庄上下虽不庄重守礼,却懂得分寸,采补之术伤人性命,确是不容。
  付家宝与四鬼感情甚笃,只当是老鬼带他来叙旧,见面只是各各欢喜。
  茶小葱问到的这些虽然唐突,可他并没放在心上。
  原本,茶小葱那回见过方轻侯与女弟子办事还有些心理阴影,但对比起御华派的所做所为,才惊悟,那些不是过是人家的家事,就算再荒唐,也扯不上六界恩怨。
  这几年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一件又一件地被推翻重来,茶小葱对自己的眼光彻底不自信了。
  幸好她还有一位好丈夫,不用她提要求,所有的优秀条件都具备。
  “跟我猜的一样,流霞庄果真不允许弟子修习采补之法。两弟子被处置,也是真事。”茶小葱摊了摊手,似乎有很失望的样子。
  婪夜的精神好了许多,正靠在床上笑,看她进来,便招了招手。
  茶小葱刚走近,便被他强行拉进了被子里:“外面冷,进来说话。”
  楚地湿冷,却不下雪,只见着细小的冰粒和着雨水往下掉,俗称沙子雪。
  这样的天气,到处都湿漉漉冷冰冰的,被窝确实是唯一的好去处。
  茶小葱听话地躺在他身边,抬起手为他试试体温。
  他的身子好像比平时凉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与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有关。
  “流霞庄受制于御华派那么多年,不参与那肮脏事,总该有些交换条件,否则,风无语那样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相信方轻侯。”最得风无语信任的是玉行师太。
  这事提醒了茶小葱,她静下心来想一想,突然眼睛一亮。
  “你是说流霞庄起炉铸剑与御华派有关?”
  婪夜点了点头:“只怕未必是铸剑,我们找到万俟正就知道了。”他把茶小葱按在额手上的手挪下来,护在怀里,摇摇头,“我没事。”
  婪夜与茶小葱确实像,就算没有天生的默契,也有着相近的习气,比如说,逞强。
  茶小葱抬头碰了碰他的薄唇,轻声道:“没事就好。”
  婪夜将茶小葱搂紧紧,缓缓地合上眼睛,他胸前起伏,听呼吸,似比以往来得急促。
  就在茶小葱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自嘴边又逸出一声叮咛:“明天找个借口送付家宝回流霞庄,我去查万俟家族,不能事事陪着你,千万记得要小心。”
  千万记得要小心!
  “我明白。”
  婪夜从来不会像保护人质那样护着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小心”已经很是难得,这是婪夜的信任。茶小葱的回答也同样轻描淡写,仿佛没将他放在心上。
  她从来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位好王后,甚至好妻子。但她却懂得怎么去做一位足以并肩的伙伴。
  付家宝与四鬼聊了一夜,也不知道四鬼都与他说了些什么,第二天起来,他看茶小葱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看婪夜时,那目光更狂热到了火烫。简直就像看到了国民偶像。
  茶小葱自然不愿相信孩子早早就成了耽。美狼。不过那点邪恶思想老是胃酸似地往上冒。
  婪夜则表示相当胃疼。
  几人没什么好收拾的,茶小葱陪着婪夜略做梳洗便替自己挽了个男子的发式,一颗焕颜丹下肚,她又变成了那个不起眼的少年。
  “焕颜丹还有没有?”婪夜伸出干净漂亮的手。
  “干嘛?你不是会化形么?哪用得着这个?”
  孙悟空还会七十二变。婪夜作为一代狐王,变个一两款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我拿回去叫几位长老看看,若是对身子不好。就不要再用了,怕吃多了生不出孩子。”婪夜将药丸仔细包好,无视茶小葱呆滞的脸。
  怕吃多了生不出孩子。这是神马理论?茶小葱大窘。
  还有句话婪夜没说,虽然他现在需要节制一下,可也不希望整天跟男人睡在一起,如果被人抓了现行,他就真成六界偶像了,而且还是男风爱好者的第一偶像。
  付家宝想必已经知道茶小葱的真实身份,见她易了容也没多问。看向她的眼神毕恭毕敬。
  上次方琏让她走了侧门,这回终于可以走正门了。茶小葱心情还算不错。
  流霞庄离郴州城不远,两人御物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敢情这里的纨绔们都得日上三竿才起,一些送货的车夫们便将货物停在了门边,两列长长的队伍,全是没经过验收的货品。
  付家宝带着茶小葱还没进门便被一位货主拉住了:“小公子,劳烦你着人来点点单子,这鬼天气又湿又冷,火石要是受潮可了不得。”说着,双手递上了一张沾满煤灰的单子。
  茶小葱比付家宝高一头,随便瞟了一眼,果然大部分都是煤。怪了!还真的是起炉铸剑?
  付家宝虽然小,但是在方轻侯面前还说得上话,见几十名车夫门前冷得直哆嗦,实在于心不忍,便点头道:“行,请各位稍候。”
  茶小葱佯作无意地问道:“仙门弟子应该抗寒,一个冬天哪用得着那么多煤?”
  付家宝道:“姐……前辈有所不知,这些火石并非用来取暖,而是用来铸剑,为的是令师兄们能在点玉大会上夺魁。”他收起货单往侧移一小步,让茶小葱先行,自己则跟在半步之外,颇有点大家风范。
  “为了点玉大会?”这个也太好笑了,为了个不算什么的技能大赛,让流霞庄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们去铲煤冶铁,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可是,付家宝的样子却不像在说谎:“上个月师父对着大师兄发了脾气,说他不长进,只会弄些荒唐不经的事来丢人,还玩到当爹的屋里去了,说是失了师门的颜面,大师兄痛定思痛,决定起炉铸剑,干一番大事业。”前半句话说来一板一眼,料想是按本照述的。
  茶小葱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方家这父子兵怕是会死在女人手上。
  茶小葱觉得自己有点问过头了,有意伸头看了看四周,道:“今日便送到此处,天气冷我得早此回去,客栈里还有个病号在等着。”
  付家宝挽留道:“前辈不喝口茶暖暖身子再走?”
  茶小葱摇了摇头:“改天吧,我们在郴州城内还要多呆几日,将来有的是时间。”
  付家宝道:“那弟子送前辈出去。”
  茶小葱婉拒了:“不用,出出进进就一条道,我都记得,门外那些车夫还等着交差,你先忙。”
  付家宝不好再违拗,将出去的路又指了一遍,才得作礼拜别。
  茶小葱装模作样地往外走,等到付家宝走远了,才返身跨进了垂花门。
  流霞庄的弟子在这样湿冷的天气似乎不用早起,四周静悄悄的。
  这一路没遮没阻,茶不葱很快便摸到了方轻侯常去的别院里。
  被王不留破坏的花坛早已修葺翻新,花花草草在湿冷的雨雾中瑟瑟发抖。饶是再富贵的庭院,也有了冬季的凋零之态。
  茶小葱熟悉的地方只限于这块,流霞庄虽不比端极派大,但是江南风格督造的园林设计,真可谓曲径通幽,九拐十八弯,像座迷宫似的。
  除掉修仙的名号,这里更像个豪门富户的大宅子,讲究太多太繁,也就俗了。
  付家宝并不知道万俟家族出了事,从这一点来看,亦足见风沉与婪夜手底下的情报网之完善。
  为了不让庭院里的树木看起来太惨淡,有女子在树枝上系上花红丝巾,跳脱的一点艳色,立即令园中增色不少。
  “珺姐姐,听说庄主昨天被大公子气晕了,他没有为难你吧?”茶小葱正要穿过庭院,忽然听见有人在窗下说话。
  “庄主向来怜香惜玉,又怎么会为难我们,妹妹多心了。”另一个女子应了声,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茶小葱陡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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