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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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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合子数枚,乃崔生输者也。先问仆人,但见郎君入柏林,寻觅不得,方寻掘此穴,果不误也。玉姨呼崔生奴仆为贼耳。生感之,即为掩瘗仍旧云。
  ☆长孙绍祖
  长孙绍祖,常行陈蔡间。日暮路侧有一人家,呼宿。房内闻弹箜篌声,窃于窗中窥之,见一少女,容态闲婉,明烛独处。绍祖微调之,女抚弦不辍,笑而歌曰:“宿昔相思者,今宵良会稀。欲持留客被,一愿拂君衣。”
  绍祖直前抚玩,女亦欣然曰:“何处公子,横来相干。”因与会合。又谓绍祖曰:“昨夜好梦,今果有征。”屏风衾枕,率皆华整。左右有婢,仍命馔,颇有珍羞,而悉无味,又谦曰:“卒值上客,不暇更得佳酝。”才饮数杯,女复歌曰:“星汉从复斜,风霜凄以切。自陈君不御,愁怀如百结。”
  因前拥绍祖,呼婢撤烛共寝,复以小婢配其苍头。将晓,女挥泪与别,赠以金缕小盒子曰:“无复后期,时可相念。”绍祖乘马出门,百余步,顾视,乃一小坟也。怆然而去。其所赠盒子,尘埃积中,非生人所用物也。
  ☆皇尚书女
  商人郑绍者,丧妻后,方欲再娶。行经华阴,止于逆旅。因悦华山秀峭,乃自店南行,可数里,忽见青衣谓绍曰:“有人令传意,欲暂邀君。”绍曰:“何人也?”青衣曰:“南宅皇尚书女也。适于宅内登台望见君,遂令致意。”绍曰:“女未适人耶?何以止于此?”青衣曰:“女郎方自往求婿,故止此。”绍诣之。俄及一大宅,又有侍婢数人,出命绍入,延绍于馆舍。逡巡,有一女子出,容甚丽,年可初笄,从婢十余,并衣锦绣。既相见,即谓绍曰:“既遂披觌,当出形迹,冀稍从容。”绍唯唯随之。复入一门,见珠箔银屏,焕烂相照。闺阁之内,块然无侣。绍乃问女:“是何皇尚书家?何得孤居如是?尊亲焉在?嘉偶为谁?虽荷宠招,幸袪疑抱。”女曰:“妾是故皇公幼女也。少丧二亲,久离城郭,故止于此。方求自适,不意良人惠然辱顾,既惬所愿,何乐如之。”女乃命绍升榻坐定,具酒肴,出妓乐,不觉向夕。女引一金罍献绍曰:“妾求佳婿已三年矣。今既遇君子,宁无自得。妾虽惭不称,敢以金罍合卺,愿求奉箕帚。可乎?”绍曰:“予一商耳,多游南北,唯利是求。岂敢与簪缨家为戚属也?然遭逢顾遇,谨以为荣,但恐异日为门下之辱。”女乃再献金罍,自弹筝以送之。绍闻曲音凄楚,感动于心,乃饮之。交献,誓为伉俪。女笑而起,时已夜久,左右侍婢以红烛前导,成礼。至曙,女复于前阁备芳醪美馔,与绍欢醉。经月余,绍曰:“我当暂出,以缉理南北货财。”女泣曰:“鸳鸯匹对,未闻经月离也。”绍不忍。复经月余,绍又言曰:“我商也,从江湖,涉道途,盖是常分。虽深诚见挽,若不出行,亦心有所不乐,愿勿以此为嫌。当如期而至。”女以绍言切,方许之。遂于家园张祖席以送绍。乃橐货就路。至明年春,绍复至此,但见红花翠竹,流水青山,杳无人迹。绍号恸经日而返。
  ☆赵通判女
  乐平明溪宁居院,为人家设水陆斋,招五十里外杉田有宁行者写文疏,馆之寝堂小室,村刹寥落,无他人伴处。时暮春末,将近黄昏,觉有妇女立窗下,意其比邻淫奔,夙与僧辈私狎者。出视之,一女子顶鱼魫冠,语音侬娇,仪貌不似田家人,相视喜笑曰:“我只在下面百步内住,寻常每到此,一寺上下,无不稔熟者。”宁居乡疃,平生梦如此境像,惟恐不得当,曲意延接,遂同入房,闭户张灯。寺僮以酒一罂来馈,宁启纳之,女避伏床下。宁谓僮曰:“文书甚多,过半夜始可了得,吾至此时方敢饮。”乃留之而去,复闭户。女出坐对酌,胸次挂小镜,宁廉观之,问何用,曰:“素爱此物,常以随身。”所著衣皆素洁,而襞褶处不熨帖,(亻争)(亻争)露现。宁曰:“衣裳有土气,何也?”曰:“久置箱箧,失于晒曝,故作蒸浥气耳。”已而就枕,月色照烛如昼,女色态益妍,缱绻欢洽。宁终夕辗转不成寐,女熟睡鼾齁。将晓出门,宁送之,又指示其处曰:“此吾居也,汝若未行,当复来。”才别,而主僧相问讯,骇曰:“师哥灯下写文字,但费眼力,何得辞气困惙如此。”宁唯唯,未以实告。僧顾壁间插玫瑰花一枝,大惊曰:“寺后旧有赵通判女坟,其前种玫瑰花一株,花开时,人过而折枝者,必与女遇,或致祸,其来已久。今尔所见,是其鬼也,宜急归,勿留。”宁愧惧而返,然卧病累月。后还俗为书生,今在淮南。
  ☆邵太尉女
  保义郎解俊者,故荆南统制孙也。乾道七年为南安军指使。有过客且至,郡守将往宝积寺迎之,俊主其供张。日暮,客不至,因留宿。夜方初更,烛未灭,一女子忽来,进趋娴冶,貌甚华艳。俊半醉,出微词挑之。欣然笑曰:“我所以来,正欲结绸缪之好耳。”遂升榻。问其姓氏居止,曰:“勿多言,只在寺后住。汝明夕尚能抵此否?”俊尤喜曰:“谨奉戒。”自是无日不来,仍从寺僧借一室,为久寓计。经月余,僧弗以为疑,外人固无知者。时以金银钗珥为赠。俊既获丽质,又得美财,欢惬过望,谓之曰:“吾未曾授室,欲凭媒妁往汝家,以礼币娶汝,何如?”曰:“吾父官颇崇,安肯以汝为婿,但如是相从足矣。”俊信为诚,然而气干日尪瘠。初,货药人刘大用与之游善,亦讶之。俊不以告。尝两人同出郭,遇遮道卖符水者,引刘耳语曰:“彼官人何得挟伤亡鬼自随?不过三月死矣。”刘语俊。俊初尚抵讳,比而惊悟曰:“彼何由知?必有异。”便拉刘访之旅邸。其人笑曰:“官员肯寻我耶?不然,几坏性命。”留使同邸,并乞刘为伴。书纸符十余道,使俊吞之。刘密窥之,见其作法摩诃状。一更后,闻门外女子哭声,三更乃寂。明旦,俊辞去,戒后勿复往寺中。诸僧后知其事,曰:“寺之左右,素无妖怪之属。惟昔年邵宏渊太尉谪官时,丧一笄女,葬于后墙之外,必此也。”自是遂常出为僧患,僧甚苦之,遣仆谐武陵白邵,请改葬。邵许之,乃瘗于北门外五里田侧。复出扰居者,又徙于深山,其鬼始绝。
  ☆桃园女鬼
  某州东门外,有桃园,丛葬处也。园中种桃,四缭周墉。弘治中,有少年元夕观灯而归,行经园旁,偶举首,见一少女倚墙头,露半体,容色绝美。俯视少年,略不隐避。少年略一顾,亦不为意,舍之行。前过一人偕行,少年乃卫兵余丁,其人亦同辈也。且行且纵话。其人问少年婚乎?曰:“未。”曰:“今几岁?”曰:“十九矣。”又告以时日八字。久之,至歧路,同辈别而他之。少年独行,夜渐深,行人亦稀,稍闻后有步履声,回视,即墙头女也,正相逐而来。少年惊问之。女曰:“我平日政自识尔,尔自忘之。今日见尔独归,故特相从,且将同归尔家,谋一宵之欢尔。何以惊为?”少年曰:“汝何自知吾?”女因道其小名生诞,家事之详,皆不谬。盖适尾其同辈行,得之其口。少年闻之信,便已迷惑,偕行至家。其家有翁妪居一室,子独寝一房。始出时,自钥其户,逮归,不唤翁妪,自启其寝,则女已在室中坐矣。亦不晤其何以先在也。灯下谛玩之,殊倍媚嫣,新妆浓艳,衣饰亦极鲜华,皆绮罗盛服也。翁妪已寝,子将往爨室取饮食,女言:“无须往,我已挈之来矣。”即从案上取一盒子,启之,中有熟鸡鱼肉之类,及温酒,取共饮食,其肴(肉)犹热也。啖已,就寝。女解衣,内外皆斩然新制,乃与之合,犹处子尔。将黎明,自去,少年固不知其何人也。迨夜复至,与之饮食寝合如昨。既而无夕不至,久而愈密。
  邻闻其女笑声,潜窥见之,语翁妪曰:“而子必诱致良家子与居,事倘露,祸及二老,奈何?”翁妪因夜往觇,果见女在,以爱子故,且不惊之。明日,呼而戒谕曰:“吾不忍闻于官,令汝获罪。汝宜速绝。不然,与其惜汝而累吾二老人,当忍情执以闻矣。”子不敢讳,备述前因。然虽心欲绝之,而牵恋不忍。且彼亦径自至,无由可断。女虽知亲责,殊不畏避。翁妪无如之何,复谋之于邻,首诸官,展转达于郡守。李君守召子来,不伺讯鞫,即自承伏云云,然不知其姓属居止也。守思之,殆是妖祟,非人也。不下刑箠,教其子令以长线缀其衣,明日验之。子受教归,比夜入室,女早先知,迎谓曰:“汝何忽欲缀吾衣耶?袖中针线速与我。”子不能夺,即付之。翌日,复于守。守曰:“今夕当以剪刀断其裙。”予之剪归。女复迎接,怒曰:“奈何又要剪吾衣裙?速付剪来,茖荅贷放。”子亟予之。又复于守,守怒,即命民兵数人往取之。兵将近其家,女先在室,知之。时方晴皎,忽大雨作,众不可前,乃返命于守。守益怒,命一健邑丞帅兵数十,往以取之。女亦在室,丞兵将至,忽大雷电,雨翻盆而下,谓火归掣,殊不能进,亦回返以告。守曰:“然则任之。”呼子问曰:“女之姿貌果何似?衣裳何彩色?”子具言“如是如是。其外内裳袂,一一皆是纻丝,悉新裁制也。每寝解衣,垢积甚多,而前后只此,终未尝更易一件。其间一青比甲,密著其体,不甚解脱。即脱之,与一柳黄裤同置衾畔,不暂舍也。”守曰:“尔去,此后第接之如常时,吾自有处。”子去。时通判某在座。守顾判曰:“吾有一语,欲语公,恐公怒耳。”判曰:“何如?”守沉吟久之,曰:“此人所遇之女,殆是公亡过令爱。”判大怒曰:“公何见侮之甚。吾纵不肖,公同寅也。吾女有此等事耶。”守但笑谓曰:“公是归,问诸夫人。”判愈怒,遽起归衙,急呼妻,骂守,言“吾为老畜所辱,乃敢道此语。云云”妻扣其详,判言:“老畜闻女容貌衣饰如此,乃顾谓我云尔。”妻惊曰:“君姑勿怒,或者果是吾家大姐乎?”盖判有长女,未笄而殒,攒诸桃园中。其容色衣饰良是也,判意少解,出语守“吾妻云云。其当是吾女耶?”守曰:“因有之。且幽明异途,公何以怒为。第愿公勿恤之,任吾裁治可耳。”判亦姑应之。既而无所施设,女来如故。又久之,有选新御史按部,事竣而去。郡集弓兵二百辈护行,守与郡耆皆送之野,御史去。守返,兵当散去。守命:“勿散,从吾行。”守遂道从东门以归。至桃园,守驻车,麾兵悉入园,即令起判女冢。视之,女棺之前,有一窍如指大,四围莹滑,若有物久出入者。即斫棺,视女貌如生,因举而焚之。盖守知女已鬼能神,故寝其事,乘其不知而忽举,鬼果不能为也。守恐鬼气侵子深,或复来殢,召入郡中。令守郡聚,与同役者直宿,三月无悉,乃释之。其怪遂绝。后子亦竟无他。事在弘治中也。
  ☆翠薇
  乾道初,清河邱任,青年未偶,才貌逸群,然疏狂落魄,为继母不容,托迹江湖,客于吴楚。
  一日,舟泊江陵僻岸。是夕,星月联辉,水天一色。生抚景自适,命傒僮焚香,鼓琴于篷窗之下。俄闻岸畔喁喁人语,推篷见一女,姿容雅淡,丰韵轻扬,一婢秉绛纱灯后随。生神思飘摇,相望长揖。女曰:“聆君琴奏,信步来此。”生振衣登岸,前询姓氏。女曰:“妾乃两淮盐运使何公之侧室也,小字翠薇,缘主妇妒,置妾于书亭。此地名花缭绕,曲水环旋,亦一胜境,君能一枉顾乎。”生曰:“奈司阍者觉何。”女曰:“庄妪也,何足虑。”生忻然偕行,果见幽亭一所,朱户半扃,银缸欲灭,图书满室,兰麝熏人。生坐谈久,因微讽之,女无言俯首。生会意,挽就枕,极尽绸缪。女曰:“妾身已委于君,君幸毋忘今夕可也。”生曰:“猥蒙仙姬错爱,狂生当铭刻心骨,何敢忘。”乃作《忆秦娥》词以寄意曰:“香篆袅,罗帏锦帐风光好。风光好,金钗斜軃,夙颠鸾倒。 恍疑身在蓬莱岛,邂逅相逢缘不小。缘不小,最关情处,娥眉淡扫。”
  女亦和曰:“杨枝袅,恩情无限天将晓。天将晓,漏穷鸡唤,教人烦恼。 邮亭一夜风沙少,匆匆后会应难保。应难保,最伤情处,残云风扫。”
  生览之,羡曰:“睹卿佳制,较鄙句奚啻碔砆之与美玉。卿诚女中子建也。第继自今夕,佳期尚可再否?”女泣曰:“妾不能尽诉此衷,但有罗巾题字,君归途中,宜密观,毋俾妾惭赧也。”生唯唯,挥涕而别。
  抵舟启视,巾上题一绝曰:“不断尘缘露本真,翠薇花下绕香魂。如今了却风流愿,一任东风啼鸟声。”
  生惊怅久之。
  明日复访故处,惟见空亭幽寂,景物萧然,杳无人迹。就询庄妪,云:“此我主人何公书亭也。主人有妾名翠薇,工画琴,善诗赋,我主甚爱之,为主妇妒而鸩死。主人恸惜,瘗此亭左,环植薇花,其认之。君昨遇者,毋乃此乎?”生悲叹,因赓其韵曰:“精爽依稀逼太真,何缘月下觑芳魂。清风一阵浑无迹,惟听流泉鸣咽声。”
  复奠其冢而返。
  ☆某枢密使女
  某州郡学倪升,成化丁酉,假读一僧舍。壁间忽辟双扉,升讶之曰:“人耶?鬼耶?”叩之,漠无人迹。谛视之,一女子态度整秀,衣饰黯淡,真神仙中人也。升不能制,窃谓曰:“仆素无红叶之约,而乃有绿绮之奔,竟不识有是缘乎?”女视之,怫然曰:“尔谓红叶之约,可也。谓绿绮之奔,妾岂文君比哉?”升谢罪。是夕,遂款一宿。女嘱曰:“以君文学之士,千金之躯,一旦丧于今夕。慎勿泄露。终当为箕帚妾耳。”乃赋诗二律曰:“窗掩蝉纱怯晚风,碧梧垂影路西东。自从金谷无春到,谁信蓝桥有路通。
  良玉杯擎鹦鹉绿,精金带束荔枝红。鸳鸯帐里空惊起,羞对青铜两鬓蓬。“
  又云:“梦断行云会晤难,翠壶银剪漏初残。鸳鸯倦绣香犹在,雀扇题书墨未干。
  满院落花春事晚,绕庭芳草雨声寒。掌中几字回文锦,安得郎君一笑看。“
  自是日夕相与,经旬不返。父窃窥之,见其子或语或笑,或起或拜不一,始知其为妖眩也。速请招庆禅师名觉初者,夜方仗剑,危坐其室。见一女子哀祗曰:“氏本宋末某枢密使之女,缘私忿而殁,魂魄未散,是成祟尔。愿冀宥之。”师即挥剑,坠死一地,没。旦,启土丈余,一棺中女子,面色如生,其颡有泚。亟投诸火,秽气入人脏腑,竟不可近。见《志怪录》。
  ☆林知县女
  浙江陈生,随父官泉州。出行,见一女子哭于麓,问:“何人?”曰:“我姓白,随父之官,为盗掠杀一家,吾仅免。无归,是以伤痛。”生艳其美,遂置之密室。父母使人窥之,乃见一白鹇,至门化为女子而入。父母语生:“早加斥绝。”生谓女曰:“卿是白鹇精,何为误我?”谢曰:“我非妖精,乃前任林知县之女。无罪,为父逼死。藁葬城外,故托白鹇以现。君他日前程远大,位至御史。能念旧者,为葬朽尸,且恤吾母。则终天之感,永切泉壤矣。”生许之。女因谢去。后生果贵,任至御史,巡按广东道。至泉州,求女尸葬之吉壤。以千金赠其母。
  ☆符丽卿
  审氏之据浙东也,每岁元夕,于明州张灯五夜,倾城士女,皆得纵观。
  至正庚子之岁,有乔生者,居镇明岭下,初丧其偶,鳏居无聊,不复出游,但倚门伫立而已。十五夜三更尽,游人渐稀,见一丫环,挑双头牡丹灯前导,一美人随后,约年十七八,红裙翠袖,迤逦投西而去。生于月下视之,韶颜稚齿,真国色也。神魂飘荡,不能自持,乃尾之而去,或先之,或后之。行数十步,女忽回顾而微哂曰:“初无桑中之期,乃有月下之遇,事非偶然也。”生即趋前揖之曰:“敝居咫尺,佳人可能回顾否?”女无难意,即呼丫环曰:“金莲,可挑灯同往也。”于是金莲复回。
  生与女携手至家,极其欢昵,自以为巫山洛浦之遇不是过也。生问其姓名居址,女曰:“姓符,丽卿其字,淑芳其名,故奉化州判女也。先人既没,家事零替,既无兄弟,仍鲜族党,止妾一身,遂与金莲侨居湖西耳。”生留之宿,态度精妍,词气婉媚,低帏昵枕,甚相欢爱。天明,辞别而去。及暮则又至。
  如是者将半月,邻翁疑焉。穴壁窥之,则见一粉妆髑髅与生并坐于灯下,大骇。明日诘之,秘不肯言。邻翁曰:“嘻,子祸矣。人乃至盛之纯阳,鬼乃幽阴之邪秽。今子与幽阴之魅同处而不知,邪秽之物共宿而不悟,一日真元泄尽,灾眚来临。惜乎!以青春之年而遽为黄壤之客也,可不悲夫。”生始惊惧,备述厥由。邻翁曰:“彼言侨居湖西,子往访问之,则可知矣。”
  生如其教,径投月湖之西,往来于长堤之上,高桥之下,访于居人,询于过客,并言无有。日将夕,乃入湖心寺少憩。行过东廊,复转西廊,廊尽复得一暗室,则有旅榇,白纸题其上曰:“故奉化符州判女丽卿之柩。”柩前悬一双头牡丹灯,灯下立一盟器女子,背上有二字曰“金莲”。生见之,毛发尽竖,寒栗遍身,奔走出寺,不敢回顾。是夜借宿邻翁之家,忧怖之色可掬。邻翁曰:“玄妙观法师,故开府王真人弟子,符箓为当今第一,汝宜急往求焉。”
  明日,生谒观内。法师望见其至,惊曰:“妖气甚浓,何为来此?”生拜于座下,具述其事。法师以朱书符二道授之,令其一置于门,一悬于榻,仍戒不得再往湖心寺。生受符而归,如法安顿。自此果绝来矣。
  一月有余,不觉又往衮绣桥访友,留饮至醉,却忘法师之戒,径取湖心寺路以回。将及寺门,复见金莲迎拜于前曰:“娘子久待,何一向薄情如是。”遂与生俱入内廊,直抵室中,女子宛然在坐,数之曰:“妾与君素非相识,偶于灯下一见,感君之意,遂以全体事君,暮往朝来,于君不薄,奈何信妖道士之言,遽生疑惑,便欲永绝,薄幸如是,妾恨之深矣。今幸得见,岂能相舍。”即握生手,至于柩前。柩忽自开,拥之同入,随即闭矣,遂死于柩中。
  邻翁怪其不归,远近寻问。及至寺中停柩之室,见生之衣裙微露于柩外,请于寺僧而发之,死已久矣,与女子之尸,俯仰卧于柩内,女貌如生焉。寺中僧众叹曰:“此奉化州判符君之女也,死时年十有七,权厝于此,举家还去,竟绝音耗,至今十有三年矣。不意作怪如是。”遂以尸柩及生殡于西门之外。是后云际之昼,月黑之宵,往往见生与女子携手同行,一丫环挑双头牡丹灯前导。遇之者辄得重疾,寒热交作,荐以功德,祭以牢醴,庶获可痊,否则不起矣。居人大惧,竞往玄妙观谒魏法师而诉焉。法师曰:“吾之符箓,止能治其未然,今祟成矣,非吾所知也。闻有铁冠道人者,见居四明山顶,考劾鬼神,法术灵验,汝辈宜往求之。”
  众遂至山,攀缘藤葛,蓦越溪涧,其上绝顶果有草庵一所,道人凭几而坐,方看道童调鹤。众罗拜庵下,告以来故。道人曰:“山林隐士,旦暮且死,乌有奇术?君辈过听矣。”拒之甚坚。众曰:“某本不知,盖玄妙观魏法师所指教尔。”道人曰:“吾老矣,不复下山已六十余年,小子饶舌,烦吾一行。”即与僮子下山。步履轻捷,径至西门外,结方丈之坛,踞席端坐,书符焚之。忽见符吏数辈,黄巾帛袄,金甲雕戈,长皆丈余,屹立坛下。鞠躬请命,貌甚虔肃。道人曰:“此间有邪祟为祸,惊扰生民,汝辈岂不知邪?宜疾驱之至。”受命即往。不移时,以枷锁押女子与生并金莲,俱到坛所,鞭捶挥扑,流血号泣。道人诃责良久,令其供状,将吏遂以纸笔授之,俱各供数百言,今录其略于此。乔生供曰:“伏念某丧室鳏居,倚门独立,犯在色之戒,动多欲之求,不能效孙叔见两头蛇而决断,乃致如郑子逢九尾狐而怜。事既莫追,悔将奚及。”符女供曰:“伏念某青年弃世,白昼无邻。六魄虽离,一灵未泯。灯前月下,逢五百年欢喜冤家;世上民间,作千万人风流话本。迷不知返,罪不可逃。”金莲供曰:“伏念某杀青为骨,染素成胎。坟陇埋藏,是谁作俑而用。面目机发,比人具体而微,既有名字之称,可乏精灵之异,因而得计,岂敢为妖。”供毕,将吏取呈道人,以巨笔判曰:“盖闻大禹铸鼎,而神妍鬼秘,莫得逃其形。温峤燃犀,而水府龙宫,俱得见其状。惟幽明之异趣,乃诡怪之多端。物既不祥,遭之有害。故大厉入门而晋景殁,妖豕啼野而齐襄殂。降祸为妖,兴灾作孽,是以九天设斩邪之所,十地分罚恶之司,使魑魅魍魉,无以容其奸,夜叉罗刹,不得肆其暴。矧此清平之土,坦荡之时,而乃变幻形躯,依附草木,天阴雨湿之夜,月落参横之辰,渊于梁而有声,窥其室而无睹。蝇营狗苟,羊狠狼贪,疾如飘风,烈若猛火。乔家子,生犹不悟,死何恤焉;符氏女死尚贪淫,生可知矣;况金莲之怪诞,假盟器以成形,惑世诬民,违条犯法,狐绥绥而有荡,鹑奔奔而无良。恶贯已盈,罪名不宥。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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