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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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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郡富室有姓薛者,至正初,家于阊门外,以鬻米为业。二女兰英、蕙英,皆敏秀能诗。父遂于宅后建楼居之,名曰“兰蕙联芳楼”。适承天寺僧善水墨,乃以粉灰四壁,邀请绘兰蕙于上。登之者,蔼然如入春风之室。二女日夕其间,吟咏不辍。有诗数百首,号《联芳集》。好事者往往传诵。时会稽杨铁崖制《西湖竹枝曲》,和者百余家,镂板书肆。二女见之笑曰:“西湖有竹枝曲,东吴独无竹枝曲乎!”乃效其体,作《苏台竹枝词》十章,曰:
  姑苏台上月团团,姑苏台下水潺潺。
  月落西边有时出,水流东去几时还。
  馆娃宫中糜鹿游,西施去泛五湖舟。
  香魂玉骨归何处? 不及真娘葬虎丘。
  虎丘山上塔层层,静夜分明见佛灯。
  约伴烧香寺中去,自将钗钏施山僧。
  门泊东吴万里船,乌啼月落水如烟。
  寒山寺里钟声早,渔火江枫恼客眠。
  洞庭余柑三寸黄,笠泽银鱼一尺长。
  东南佳味人知少,玉食无由进上方。
  荻芽抽笋楝花开,不见河豚石首来。
  早起腥风满城市,郎从海口贩鲜回。
  杨柳青青杨柳黄,青黄变色过年光。
  妾似柳丝易憔悴,郎如柳絮太颠狂。
  翡翠双飞不待呼,鸳鸯并宿几曾孤。
  生憎宝带桥头水,半入吴江半太湖。
  一(纟呙)凤髻绿如云,八字牙梳白似银。
  斜倚朱门翘首立,往来多少断肠人。
  百尺高楼倚碧天,阑干曲曲画屏连。
  奴家自有苏台曲,不去西湖唱采莲。
  铁崖见其稿,手题二诗于后,曰:
  锦江只见薛涛笺,吴郡今传兰蕙篇。
  文采风流知有日,连珠合璧照华筵。
  难弟难兄并有名,英英端不让琼琼。
  好将笔底春风句,谱作瑶筝弦上声。
  自是名播远迩,咸以为班姬、蔡女复出,易安、淑真而下,不足论也。其楼下瞰官河,舟楫皆经过焉。
  昆山有郑生者,亦甲族,其父与薛素厚。生兴贩抵郡,至此,日泊舟于楼下,依薛为主。薛以其通家子弟,往来无间也。生青年韶秀,性复温和。夏月于船头澡浴,二女在窗隙窥见嫪生之具,乃以荔枝一双投下。生虽会其意,然仰视飞甍峻宇,缥缈霄汉,自非身具羽翼,莫能至也。既而更深漏静,月堕河倾,万籁俱寂。生企立船舷,若有所俟。忽闻楼窗哑然有声,顾盼顷刻,则二女以秋千绒索,垂一竹兜坠于其前。生乃乘之而上。既见,喜极不能言,相携寝室,尽缱绻之意焉。兰口占诗与生日:
  玉砌雕阑花两枝,相逢恰是未开时。
  娇姿未惯风和雨,分付东君好护持。
  蕙亦吟云:
  宝篆香销烛影低,枕屏摇动镇帷垂。
  风流好似鱼游水,才过东来又向西。
  生至晓乘之而下。自是无夕不会。二女吟咏颇多,不能尽记。生耻无以答。一夕,见女书匣内有剡溪玉叶笺,遂濡毫题一诗于上日:
  误入蓬莱顶上来,芙蓉芍药两边开。
  此身得似偷香蝶,游戏花丛日几回。
  二女得诗喜甚,藏之箧笥。一夕,中夜之后,生忽怅然曰:“我本羁旅江河,托迹门下。今日之事,尊人罔知。一日事迹彰闻,恩情间阻,则乐昌之镜,或恐从此而分;延平之剑,不知何时再合也。”因哽咽泣下。二女曰:“妾久处闺闱,粗通经史,非不知钻穴之可丑,韫椟之可佳也。然而秋月春花,每伤虚度,云情水性,失于自持。曩者偷窥宋玉之容,自献卞和之璧。感君不弃,特赐俯从。虽六礼未行,谅一言已定。方欲永同欢爱,奈何遽生阻疑。妾虽女子,计之审矣。他日机事彰闻,亲庭谴责。若从妾所请,则终奉箕帚于君家;如不遂所图,则求我于黄泉之下,必不再登他门也。”生闻此言,不胜感激。未几,生之父以书召生还家。女之父见其盘桓不去,亦颇疑之。一日登楼,于箧中得生所为诗,大骇。然事已至此,无可奈何。顾生年少标致,门户亦正相敌,乃以书抵生之父,喻其意。生父如其所请,仍命媒氏通二姓之好,问名纳彩,赘以为婚。生年二十有二,长女年二十,幼女年十八矣。《剪灯新话》有《联芳楼记》。
  《西厢记》郑郎忒薄福,《联芳楼记》郑郎忒造化。
  ☆梁意娘
  五季周时,潇湖梁公女名意娘,与李生有姑表亲。李往来甚熟。因中秋玩月,与意娘潜通,恋恋不去。久之事露,舅怒逐之,由是阻隔三霜。时遇秋日,意娘寄歌曰:花花叶叶落纷纷,终日思君不见君。肠欲断兮肠欲断,泪珠痕上更添痕。我有一寸心,无人共我说。愿风吹散云,诉与天边月。携琴上高楼,楼高月华满。相思弹未终,泪滴琴弦断。人道湘江深,未抵相思半。江深终有底,相思无边岸。君在湘江头,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见,同饮湘江水。梦魂飞不到,所欠惟一死。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思,短相思兮无尽极。早知如此挂人心,悔不当初莫相识。
  李生得歌悲咽。因托人进公曰:“令爱才华,贤甥文藻,天生佳偶,幸未议婚,公不若妻之,以塞外议。”公乃许焉
  ☆章文焕
  天历己巳,建康富人窦时雍,有女及笄,名羞花,貌美,尤长于诗。溧水士人章文焕,少年聪俊,与窦为中表亲。自幼每过窦家,时雍甚爱重之。尝戏指女曰:“长必以妹配汝。”生、女亦觉留意。生私为诗聘曰:
  春风连理两枝梅,曾向罗浮梦里来。
  分付东君好调护,英救倚傍别人开。
  羞花踵韵曰:
  庾岭清香一树梅,凌寒不许蝶蜂来。
  料应一点春消息,留向孤山处士开。
  自是情好甚殷,或对酌灯下,或吟眺花前。时雍不之禁也。
  一日,会于迎晖轩下,相与象戏。文焕吟曰:“纷纷车马渡河津,黑白分明目下真。”羞花续曰:“莫使机关争胜负,两家人是一家人。”生、女大笑。又铺紫氍毹于中庭,摊牌较胜。文焕笑曰:“但要合着油瓶盖。”羞花笑曰:“只恐贪花不满三十耳。”文焕兴发求欢,羞花变色曰:“既为正配,岂效淫奔!”文焕跪而言曰:“人心翻覆,势若波澜。倘事在必谐,先之何害;万一有变,如尔我相爱何?”羞花嘿然,遂任其意。文焕低吟曰:
  鸾凤相交颠倒颠,武陵春色会神仙。
  经(红)回杏脸金钗坠,浅蹙蛾眉云鬓偏。
  羞花续曰:
  衣惹粉花香雪散,帕沾桃浪嫩红鲜。
  迎晖轩下情无限,绝胜人间一洞天。
  羞花脱臂上金钏一双与生,曰:“此钏即主盟也。”文焕拜受。未几,时雍觉之,召生谓曰:“汝宜速回倩媒求聘也。”文焕拜谢将行,羞花私贻餽赆,且叮咛早来,饮泣而别。文焕回见父母,备陈其情。父母悦从,卜日下礼。羞花因念生之故,寻命家人致缄。文焕启视,乃集古绝句十首。今存其四,云:
  绣户纱窗北里深,灯昏香烬拥寒衾。
  故国书动经年别,满地月明何处砧!
  嗟君此别意何如?闲看江云思有余。
  愁傍翠娥分八字,酒醒孤枕雁来初。
  风带潮声枕簟凉,江流曲似九回肠。
  朱门深闭烟霞暮,一点残灯伴夜长。
  寒窗灯尽月斜辉,桃李阴阴柳絮飞。
  春色恼人眠不得,高楼独上思依依。
  文焕得诗,随即择期入赘。合卺之夕,时雍欲试生才,使口占催妆诗。生吟二绝云:
  红摇花烛二更过,妆就风流体态多。
  织女莫教郎耐久,速乘鹤驾渡银河。
  笙歌鼎沸满华堂,深院佳人尚晏妆。
  懒得早乘云驭降,张郎久待杜兰香。
  生、女唱和甚多,好事者辑之,号《金钏集》。
  ☆紫竹
  大观中,有紫竹者,工词,善于调谑,恒谓天下无其偶。一日,手李后主集,其父玄伯问曰:“后主词中,何处最佳?”答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耳。”玄伯嘿然。有秀才方乔,乐至人也。偶与紫竹野遇,后不复睹。昼夜思之,中心郁结。每入阛阓,见卖美人图者,辄取视,冀其有相似者。或狭邪妓馆,无不留意。用计万端,竟无其人。终日悲慕,几成痼疾。有寄情诗曰:
  眉如远岫首如螓,但得相思不得亲。
  若使画工无软障,何妨百日唤真真。
  一日,遇道士持一锦囊,内有古镜。谓乔曰:“子之用心,诚通神明。吾有此纯阳古镜,藏之久矣,今以奉赠。此镜一触至阴之气,留影不散。子之所遇少女,至阴独钟,试使人照之,即得其貌矣。然后令画工图之。”又戒乔不可照日,一照即飞入日宫,散为阳气矣。镜背有篆书云:“火府百炼纯阳宝镜。”乔遂以白玉盘螭匣盛之,嘱妪往售。紫竹顾镜,影遂留焉。怪以问妪。妪云:“此镜得之方生,宜还询之。”生为解说,因以镜献,使妪婉致狂慕之意,遂得以诗词往来,互致欣慕。
  长夏,乔读书于种梅馆,怀思紫竹,至于忘食。忽紫竹遗以书,其大略云:“泣珠成泪,久比鲛人,流火为期,聊同织女。春风鸳帐里,不妨雁语惊寒;暮雨雀屏中,一任鸡声唱晓。”乔所答词,亦多绮丽。柬尾附以《玉楼春》词曰:
  绿阴扑地莺声近,柳絮如绵烟草衬。双鬟玉面碧窗人,一纸银钩春鸟信。佳期远卜清秋夜,梧树梢头明月挂。天公若解此情深,今岁何须三月夏。
  紫竹复寄《卜算子》词曰:
  绣阁锁重门,携手终非易。墙外凭他花影摇,那得疑郎至。 合眼想郎君,别久难相似。昨夜如何为枕边,梦见分明是。
  遂约于望云门暂会。及期,紫竹先至,徘徊墙下,久之寂然。俄闻人语,遂归绣闼,作《踏莎行》词纪恨云:
  醉柳迷莺,懒风熨草,约郎暂会闲门道。粉墙阴下待郎来,藓痕印得鞋痕小。 玉漏方催,月光渐小,望郎不到心如捣。避人归倚小围屏,断魄还向墙阴绕。
  乔至无所遇,憾惋而去。反以尺牍责其失约。紫竹戏为《菩萨蛮》词解之曰:
  约郎共会西厢下,娇羞竟负从前话。不道一睽违,佳期难再期。 郎君知我愧,故把书相诋。寄语不赴期,见时须打伊。
  乔复为词,戏答云:
  秋风只疑同衾枕,春归依旧成孤寝。爽约不思量,翻言要打郎。 鸳鸯如共耍,玉手何辞打。若再负佳期,还应我打伊。
  紫竹遂设誓于书。乔答以《踏莎行》云:
  笔锐金针,墨浓螺黛,盟言写就囊儿袋。玉屏一缕兽炉烟,兰房深处深深拜。 芳意无穷,花笺难载,帘前细祝风吹带。两情愿得似提边,一江绿水年年在。
  后因复寻旧约,遂得谐缱绻之私。自此两情相得益甚。
  蹉跎时景,忽复青阳。其父稍有所闻,遂召乔以紫竹妻焉。紫竹词甚多,不能毕录。犹记一词云:
  晨莺不住啼,故唤愁人起。无力晓妆慵,闲弄荷钱水。 欲呼女伴来,斗草花阴里。娇极不成狂,更向屏山倚。
  宝镜的是异物,作传者不著下落,何也?
  ☆莫举人
  广西莫举人,会试过江都。一宦家有女及笄,往神庙烧香,莫随行至庙。女盥手上香,婢进帨。莫因就水盥手,以所衣盛服拭之。女目婢以帨授莫。莫以为奇遇,候婢出,出袖中金致谢。女怒,令反其金。莫曰:“我欲尔为谢娘子,此何足计!”婢复于女。女恐人知,命谕莫速去,毋招人议。莫曰:“我欲一见娘子。不然,虽死不去。”女无奈,取一簪一帕,令婢持谢莫,曰:“感相公美意。然礼不可见。以此奉答,望绝念,即去。”莫曰:“娘子以此见与,是期我相见也。”女闻悔之,业已与矣。踌躇良久,乃曰:“某日家中修醮事,黄昏时门外送神,我于门首一见可也。余则不可。”婢复告莫,莫喜。至某日晚,女果出见。一揖后,女即转身入内,莫乘闹蓦随其后。女至阁中,将晚,促之出。莫曰:“我既入,则不可出矣。我功名之念亦休矣。尔以簪帕约我来,倘不得相从,有死而已。”抽袜中佩刀欲自刎。女惊,姑留莫,因托疾坐阁中。计事必终露,乃携婢宵遁。宦家失女,大骇。因女已许聘一宦家,至是惧事泄成讼。适家有病婢,遂毒死,诈称女死,殡葬如礼。莫携女归,生二子。后数年,登进士,授江都邻县尹。携妻之任,因谒女父。既久,成厚契。莫迎女父至衙,设宴,酒至夜,呼妻子出拜,前婢亦在。父愕然曰:“尔乃在此乎!此女之不肖,非婿罪也。但前失女时,恐婿家知,已托言病死。自今宜谨密。我亦不敢频往来。任满别迁,我自来会。”遂别去。莫后官至方面。二子俱登仕籍。
  书生以衣拭手,何与女子事?目婢授帨,未免有情;簪帕之酬,更贻口实。门首一贝,出于何名?女五内固已耿耿不能忘生矣,特嫩脸不似老作家手段耳。得此无赖书生,步步撒泼,终谐鱼水。令生已有妻,妻又妒妇,此女作何下落?危哉!危哉!何不思之。
  ☆王生
  崇宁中,有王生者,贵家之子也,随计至部下。当薄暮,被酒,至延秋坊。过一小宅,有女子甚美,独立于门,徘徊徙倚,若有所待。生方注目,忽有绉骑呵卫而来,下马于此宅。女子亦避去。匆匆遂行,初不暇问其何姓氏也。抵夜归,复过其门,则寂然无人声。循墙而东数十步,有隙地丈余,盖其宅后也。忽自内掷一瓦出,拾视之,有字云:“夜于此相候。”生以墙上剥粉戏书瓦背云:“三更后宜出也。”复掷入焉。因稍退十余步,伺之。少顷,一男子至,周视地上,无所见,微叹而去。既而三鼓,月高雾合,生亦倦睡欲归矣。忽墙门轧然而开,一女子先出,一老妪负笥从后。生遽就之,乃适所见立门首者。熟视生,愕然曰:“非也。”回顾媪,媪亦曰:“非也。”将复入,生劫之曰:“汝为女子,而夜与人期至此。我执汝诣官,丑声一出,辱汝门户。我邂逅遇汝,亦有前缘,不若从我去。”女泣而从之。生携归逆旅,匿小楼中。女自言曹氏,父早丧,独有己一女,母钟爱之,为择所归。女素悦姑之子某,欲嫁之,使乳妪达意于母。母意以某无官,弗从,遂私约相奔。墒下微叹而去者,当是也。生既南宫不利,迁延数月,无归意。其父使人询之,颇知有女子偕处。大怒,促生归,扃之别室。女所赍甚厚,大半为生费,所余与媪坐食垂尽。使人访其母,则以亡女故,抑郁而死久矣。女不得已,与媪谋下汴,访生所在。时生侍父官闽中。女至广陵,资尽不能进,遂隶乐籍,易姓名为苏媛。生游四方,亦不知女安否。数年,自浙中召赴阙,过广陵,女以娼侍宴识生。生亦讶其似女,屡目之。酒半,女奉觞劝,不觉两泪坠酒中。生凄然曰:“汝何以至此?”女以本末告,泪随语零。生亦愧叹流涕。不终席,辞疾而起。密召女,纳为侧室。其后生子,仕至尚书郎,历数郡。
  ☆张住住
  张住住者,南曲。所居卑陋,有二女兄不振,是以门甚寂寞。为小铺席,货草剉姜果之类。住住,其母之腹女也。少而敏慧,能辨音律。邻有庞佛奴,与之同岁,亦聪警,甚相悦慕。年六七岁,随师于众学中,归则转教住住,私有结发之契。住住将笄,其家拘管甚切,佛奴稀得见之,又力窘不能致聘。俄而,里之南有陈小凤者,欲权聘住住,盖求其元。已纳薄币,约其年三月五日。佛奴闻之,深相疑恨。因寒食争球,故逼其窗以伺之。忽闻住住曰:“徐州子,看看日中也。”佛奴佣书徐邸,故呼为徐州子;日中,盖五日也。佛奴甚喜,前致诚恳。住住曰:“上巳日,家人俱踏青去,我当以疾辞。可自为计。”佛奴因求其邻宋妪为之地,妪许之。
  是日,举家踏青去,而妪与住住独留。住住乃键其门,伺于东墙。闻佛奴语声,遂梯而过。佛奴盛备酒馔,亦延宋妪。因为幔寝所,以遂平生。既而,谓佛奴曰:“子既不能见聘,今且后时矣。随子而奔,两非其便。千秋之誓,可徐图之。五日之言,其何如也?”佛奴愧谢不能。住住又曰:“小凤亦非娶我也,其旨可知也。我不负子矣,子其可负我乎?子必为我计之。”曲中素有畜斗鸡者,佛奴常与之狎。至五日,因髠其冠,取丹物,托宋妪致于住住。既而小凤以为获元,甚喜,又献三缗于张氏。遂往来不绝。复贪住住之明慧,因欲加礼纳之。时小凤为平康富家,车服甚盛,佛奴佣于徐邸,不能给食。母兄喻之,邻里讥之,住住一,不舍佛奴,指阶并曰:“若逼我不已‘骨董’一声即了矣。”
  平康里中,素多轻薄小儿,遇事辄唱。住住诳小凤也,邻里或知之。俄而,复值北曲王团儿假女小福为郑九郎主之,而私于曲中盛六子者,及诞一子,荥阳抚之甚厚。曲中唱曰:“张公吃酒李公颠,盛六生儿郑九怜。舍下雄鸡伤一德,南头小凤纳三千。”久之,小凤因访住住,微闻其唱,疑而未察。其与住住昵者,诘旦告以街中之辞曰:“是日前,佛奴雄鸡因避斗,飞上屋,伤足。前曲小铁炉田小福者,卖马街头,遇佛奴父,以为小福所伤,遂殴之。”住住素有口辩,因抚掌曰:“是何庞汉打它卖马街头田小福?街头唱‘舍下雄鸡失一足,街头小福拉三拳’。且一不失德。是何谓也?”小凤既不审,且不喻,遂无以对。住住田大咍,递呼家人,随弄小凤,甚不自足。住往因呼宋媪,使以前言告佛奴。奴视鸡足且良,遂以生丝缠其鸡足,置街中,召群小儿共变其唱如住住言。小凤初以住住家噪弄不已,逐出衔中以避之。及见鸡跛,又闻改唱,深恨向来误听。乃益市酒肉,复之张舍,一夕宴语甚欢。至旦将归,街中又唱曰:“莫将庞大作荍团,庞大皮中的不干。不怕凤凰当额打,更将鸡脚用筋缠。”小凤闻此唱,不复诣住住。
  佛奴初佣徐邸,邸将甚怜之,为致职名,竟裨邸将。终以礼聘住住,将连大第。而小凤家事日蹙,复不侔矣。
  住住不但有志气,亦有眼力。使惟富家儿是适,作何结果!
  ☆潘用中
  嘉熙丁酉,福建潘用中,随父候差于京邸。潘喜笛,每父出,必于邸楼凭栏吹之。隔墙一楼,相距二丈许,画栏绮窗,朱帘翠幕。一女子闻笛声,垂帘窥望。久之,或揭帘露半面。潘问主人,知为黄府女孙也。若是月余,潘与太学彭上舍联舆出郊,值黄府十数轿,乘春游归,路窄,过时相挨。其第五轿,乃其女孙也。轿窗皆半推,四目相视,不远尺余。潘神思飞扬,若有所失。作诗云:
  谁教窄路恰相逢,脉脉灵犀一点通。
  最恨无情芳草路,匿兰含蕙各西东。
  暮归吹笛。时月明,见女卷帘凭栏,潘大诵前诗数过。适父归,遂寝。黄府馆宾晏仲举,建宁人也。潘明往访,邀归邸楼,纵饮横笛,见女复垂帘,因曰:“对望谁家楼也?”晏曰:“即吾馆寓。所窥主人女孙,幼从吾父学,聪明俊爽,且工诗词。”潘愈动念。晏去,女复揭帘半露。潘醉狂,取胡桃掷去。女用帕子裹桃,复掷来。帕子上有诗云:
  阑干闲倚日偏长,短笛无情苦断肠。
  安得身轻如燕子,随风容易到君旁。
  潘亦用帕子题诗,裹胡桃复掷去,云:
  一曲临风值万金,奈何难买玉人心。
  君如解得相如意,比似金徽更恨深。
  女子复以帕子题诗,裹胡桃掷来。掷不及楼,坠于檐下。潘急下楼取之,为店妇所拾矣。潘以情告,恳求得之。帕上诗云:
  自从闻笛苦匆匆,魄散魂飞似梦中。
  最恨粉墙高几许,蓬莱弱水隔千重。
  遂令店妇往道殷勤。女厚遗妇,至嘱勿泄。且曰:“若谐,酬更不薄。”
  未几,潘父迁去与乡人同邸。潘忽忽不乐,厌厌成疾。父为问药,凡更十数医,展转两月不愈。一日,语彭上舍曰:“吾其殆哉,吾病非药石所能愈。”乃告以故,曰:“即某日交游所遇者也。”彭告之父,父忧之。既而店妇访至潘寓,曰:“自官人迁后,女病垂死。母于枕中得帕子,究明知其故。今愿以女适君,何如?”潘不敢诺。未几,晏仲举至,具道父母真意。适彭亦至,遂语潘父,竟谐伉俪,奁具巨万焉。前诗喧传都下,达于禁中,理宗以为奇遇。时潘与黄皆年十六也☆刘尧举
  刘尧举,字唐卿,舒州人也。淳熙末,父观官平江许浦,尧举从之行。是年,当秋荐,遂僦舟就试嘉禾。及抵中流,见执楫者一美少艾,年可二八。虽荆布淡妆而姿态过人,真若“海棠一枝斜映水”也。唐卿心动,因窃访之,知为舟人子。乃叹曰:“有是哉,明珠出此老蚌耶!”唐卿始碍其父,不敢频瞩。留连将午,情莫能已。驾言舟夫行迟,促其父助縴。父去,试以眼拨之,少艾或羞或愠,绝不相怯。及唐卿他顾,则又睨觑流情,欲言还笑。唐卿见其心眼相关,神魂益荡。乃出袖中罗帕,系以胡桃,其中绾同心结,投至女前。女执楫自如,若不知者。唐卿慌愧,恐为父觉,频以眼示意,欲令收取,女又不为动。及父收縴登舟,将下舱,而唐卿益躁急无措,女方以鞋尖勾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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